一只待兔猫头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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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邑侯府坐落在长安街东第,离未央宫和长乐宫都不远,出了宫门走路一刻钟便能到家,这外面的北阙甲第住的也全都是三公列侯九卿,因着今日是太子大婚,所以路上也挂了红灯笼,张贴了喜字。

也不知是不是听了消息,很有些夫人婆子们聚在门外,状似谈天说地赏景,刘嫖本是要带女儿坐马车的,见是这么个情况,知道有人想看笑话,怒火中烧,马车也不坐了,就紧紧拉着女儿的手,一路走着回堂邑侯府。

沿途她便紧盯着那些人,打算只要发现一点嘲笑议论声,立刻便把人以妖言令诽谤罪捉起来论罪处置,怎奈大家都知道长公主刘嫖的脾气,谁也不敢触她的霉头,有心想安慰两句的,脑袋伸出来,也全都缩了回去。

刘嫖就这样拉着女儿回了府,把女儿送到了青竹阁,关了房门这才眼眶通红咬牙切齿地痛骂,“刘彻,好样的,好样的,给我等着!”

一路都没有说话的机会,阿娇让圆月半月守在院子门外,自己拉着阿母的手在床榻边坐下来,“是女儿不想做太子妃,进昭阳殿前找太子说了,他虽然有些生气,但还是替我把事情圆好了,不然要是我自己说,舅舅和祖母只会怒火更甚。”舅舅和祖母虽然宠爱她,但毕竟亲疏有别,她临时悔婚,这事无论是从礼法上还是道义上,都是说不过去的。

刘嫖脱口而出,“不可能,你不要为他开脱了!”

阿娇摇头,她不擅言辞,唯有据实已告,“刘彻平时风评很好,多得臣子拥戴称赞,今次都被非议弹劾了,他是太子,当真喜欢了什么女孩,也不必急于一时,他那样聪慧冷静的人,怎么会看不出这些……”

刘嫖还是不肯相信,阿娇沉默了一下,想将重生的事和盘托出,说了半天发现阿母根本听不见,猜可能是重生带来的一些禁制,只好将马车上误食毒汁的事说了一遍,“那药重则毙命,女儿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但毒药伤身,恐难有子嗣。”

她经历几世战乱,唯有上一世是和平年,见识到了很多先前没见识过或者没时间研究的知识学问,总是想着如果她早先便学会这些,在那些战乱的年代里,哪怕依然是军人,也是一个更有用的军人,所以一头扎进去,什么有用她学什么,中医术取材于天地,无疑是最质朴最不受时代限制的,她便悉心学了。

这点毒她能调养好,但子嗣的事当真不好说,她上辈子好好的,也一直没有子嗣,事实就是如此。

这一席话造成的影响可比退婚大多了,刘嫖如遭雷击,慌了神,拉着女儿上上下下的检查,立刻吩咐叫府医来看过,暗中又去请了医正王硕,确认真的,心中最后一点希望都没了。

王硕才出去,刘嫖便跌坐到了榻边,瞧着女儿依然惨白的脸色,还没说话眼泪簌簌落下来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点告诉母亲!是不是有人暗中害你,你有没有哪里痛,都怪母亲当时没有陪着你,吾的娇娇儿………”

用漂亮的花草来装饰迎亲的马车,本也是习俗惯例,她也确实嗜甜,指尖和马车上的花瓣不似作假,可上辈子这一场婚礼很顺利,这三样混合在一起,也确实把她毒死了。

可能还是要查一查,“我现在没事了,只是生死一趟,格外想念阿母,还有父兄们。”

刘嫖得知差点失去了女儿,心中又悔又怕,又是痛惜,娇娇那样喜欢刘彻,和刘彻待在一处的时间比跟父母兄长还多,喜欢得非刘彻不可,婚仪上说要解除婚约,得是做了多痛彻心扉的决定,刘嫖哭得伤心,“这又哪里就到退婚的地步了,咱们慢慢治就好……”

阿娇摇头,先前她身体好好的就是没有孩子,刘彻每年花国税的五十分之一给她治病,也一直没有效果,不知道这件事便也罢了,知道肯定要说清楚,上辈子刘彻年将至三十却无国储,想要密谋造反的又何止淮南王一人。

她没有子嗣,而刘彻需要子嗣,就这么简单。

她是再不肯蹚这趟浑水了,至于堂邑侯府的未来,她会努力地让阿母阿父和兄长们一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这不是非要进宫才能做到,凡事用心,总能成功的。

刘嫖甚至顾不上想女儿怎么能认出毒汁毒[药的,她只是心疼女儿,想女儿的以后,心里一团乱,又知她得护着娇娇,哭也无用,得想想办法,便擦干净眼泪,勉强提了提精神,搂着女儿安慰,“不要太伤心,阿母遍寻名医,总能把你治好的,便是治不好,也没什么,你陪着阿母过一辈子,阿母开心还来不及。”

阿娇也抱了抱母亲,心中暖暖的,“女儿也是这么想的,且女儿已经不喜欢刘彻了,所以阿母不要担心。”其实听旁人说她喜欢刘彻,心里挺怪的,因为她一点感觉都没有,至于一些颇为怪异的行为,大概是慕强罢,刘彻从小到大都很优秀,两人又自小定亲,想嫁给他一点不奇怪。

想不通便也不想了,现在她的想法和霍去病一样,匈奴未灭,何以为家。

外头周媪急匆匆进来禀告,“太子派人送了许多东西来。”

周媪转述完那宫侍的话,神色犹豫,刘嫖心里头正乱着,见了便不悦道,“有什么就说。”

周媪忙禀道,“是宫里传出来的消息,陛下着令鞭笞太子五十,听郎官们说下了狠手,真真责罚了太子。”

刘嫖嗤笑一声,那是刘启自己的儿子,再下狠手能有多狠,复又想起这事前因后果,心中倒有些复杂动容,毕竟是女儿先说了要悔婚,刘彻替女儿周全,事事都考虑到了,送这礼来,是怕她迁怒娇娇,打算硬抗了这无妄之灾了。

下人们捧着东西送进来,不说真金真银,便是那晶莹剔透雕工卓著的玉辟邪,赤红玛瑙珊瑚树,三颗色泽均匀的上等东珠,哪一件都是稀世珍品。

刘嫖纵然是忧心女儿心情灰败,也没忍住挨个摸了一遍,又拿了东珠给女儿一起把玩,唏嘘不已,“他待你这样的好……”以后皇帝和太后对娇娇只会更加爱怜,倘若真要阿娇自己说,后果如何她想都不敢想……

他被打了……

阿娇发了一会儿呆,旋即又在心里摇摇头,她以后会想办法感谢他的,包括他送给阿母的这些东西,等她赚了钱,会加倍的奉还。

阿娇想去见父兄,被刘嫖按住了,“你那舅父大概是担心你父兄打到东宫门口去闹得难看,把人全叫进宫吃晚宴去了,不到天明回不来,回来估计也是醉得一塌糊涂,天也晚了,你先好好歇着,明儿再去见也不迟。”

阿娇便耐下心来,许是因为身体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她今日精神和身体都很累,窝在阿母的怀里,困意上来,脑袋里空空如也,很快便沉沉睡去了。

刘嫖本是想陪着女儿一起睡,但又挂心女儿的身体,想着那神医淳于意孤高,轻易请不来,便打算亲自去一趟鲁地。

给孩子治病耽误不得,刘嫖性子急,做事风火,交代圆月半月照顾好翁主,当晚便带着人出府了。

刘彻自小练武,想要避开堂邑侯府的守卫是轻而易举的事,他也知道阿娇住的青竹阁在哪里,只是她好似早早便睡了,院子里安安静静的,灯火都熄了,显得冷清。

青竹阁外头挖了假山池子,擦着墙角种满了芍药,大片大片开得雍容华贵,她卧房窗户外一棵千年公孙树,华盖之木一直蜿蜒到了屋顶上,冬暖夏凉。

这鸭脚一样的树叶,春日是绿色的,到了这时的夏秋季,满树金黄,风一吹,簌簌而落,仿佛遍地铺金,他有时练完武累了,沐浴完阿娇便拽着他并肩躺在树下休息,她心中空无一物,没有烦心事,说是陪他说话,自己却常常枕着他的手臂,晒着暖阳呼呼大睡过去。

只是睡梦中也会呢喃呓语,阿彻吃饴糖,阿彻去跑马,偶尔弯一弯眉眼,他看了不自觉便暖和了神色,疲乏尽去。

刘彻上了树,在横斜的枝干上躺下来,双手枕在脑后,觉得背上伤口疼,又翻了个盖,晾衣服一样把自己晾在了她窗外的这树枝上,望着她的窗户出神。

夜风吹过,树叶沙沙轻响,他倒觉她院子里这棵千年古木挺好,夏夜躺着,耳侧是雏鸟偶尔发出的轻吱声,月色清辉倾泻而下,夜空幽静深远,星辰闪烁,风景好,又非常凉爽宜人。

只是等许久也没等到什么人进去,什么人出来,快天明时刘彻来无影去无踪地翻墙出了堂邑侯府,更深时露也重了,他衣衫被打湿,便打算明夜带个毯子来。

洛三看见墙头上冒出来的自家主上,赶忙把脑袋低下去,藏起了自己古怪得几乎要扭曲的脸色,叩首行礼,“主上。”

“堂邑侯府有什么动静么?”

洛三低头回禀道,“主上到之前长公主连夜出了城,目的地暂且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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