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1 / 2）

试剑堂外,夏蝉鸣噪；试剑堂内，一片□□陈横、不堪入目。

十几名少年打着赤膊,一片片贴在试剑堂内的木板地上，时不时翻个身,仿佛十几片烤得滋滋作响的煎饼，发出垂死的咕哝。

“热……”

“死了……”

魏无羡眯着眼，迷迷糊糊心道：“像云深不知处那么凉快就好了。”迷糊之间，他见着一旁衣着金星雪浪袍端正着的金凌，不由问道：“大外甥，你不热啊。”

金凌已经习惯魏无羡这样称呼自己，于是回答道：“不热！”然而在他说出这句话时，额头上分泌的汗水直直滴入地面，“滋啦”一声直接干掉了。

“还说不热。真够倔的。”他道：“把衣服脱了吧，怪热的。”

“不用。”

身下那片木板又被体温同化了，于是他翻了个身。恰巧,江晚吟也翻了个身，两人擦了个边,胳膊搭着了腿,魏无羡立刻道：“江澄,把你胳膊拿开，你像块炭。”

江晚吟道：“你腿拿开。”

魏无羡道：“胳膊比腿轻,我拿腿更吃力,还是你拿胳膊吧。”

江晚吟怒了：“魏无羡我警告你不要太过分,闭嘴不要说话，越说越热！”

六师弟道：“你们不要吵了行不行,我听你们吵都觉得好热，汗都流得更快了。”

那边已经一掌劈来、一脚蹬去了：“快滚！”“你滚！”“不不不，你请滚！”“别客气，你先滚！”

众师弟怨声载道：“要打出去打！”“你们一起滚了好不好啊求求你们！”

魏无羡道：“听到没有,大家让你出去。你……放开我腿,要断了大哥！”

江晚吟额头青筋暴起,道：“明明是让你出去……你先松开我胳膊！”

“大主人！”陈情从外进来，见一干少年犹如烤肉一样趴着，又见着魏无羡和江晚吟纠缠在一起，就问道：“你们干嘛呢？”

两人顿时闪电一般分开，有容易害臊的人见陈情进来，忍不住双手交叠遮胸，躲到角落里去了。

魏无羡毫不在意，见陈情一身厚重的黑衣，不由自主地问道：“陈情你热不热啊。”

陈情理所当然的道：“热啊。”

“那你还穿这么多！”

江晚吟白了他一眼，道：“难不成脱成你这样啊！”

魏无羡道：“你不也……”刚要说话，但见着江晚吟不知什么时候将扎在腰间的衣服解开穿好了，还不知有多整齐，一时间就将想说的话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我什么？”江晚吟道：“我知道我比你好看，不用你说。”

魏无羡道：“臭不要脸的。”

江晚吟挑眉：“那也比你好。”

陈情看着两人，问魏无羡：“大主人要凉快点吗。”

魏无羡看向她，道：“当然要了，你有什么办法！”

“有的。”陈情将右手伸入左袖，拿出一个戒指——那是一年多以前从金光善身上扒下来的。她轻轻一敲，一块巴掌大的透亮蓝玉就出现在她的手上。

“寒玉！？”江晚吟惊道。

魏无羡：“寒玉？”

江晚吟点头：“这是一种珍贵的修炼材料，只有在极寒之地才有可能孕育出来。”

魏无羡道：“那这世上极寒之地很多啊。”

江晚吟道：“不一样，能养出寒玉的极寒之地条件非常苛刻，气候必须是最冷的，但是草木是正常生长，流水也是常年流淌，所以能养出寒玉的地方必定是一些未有人染指的世外桃源。”说着看了一眼陈情手中的寒玉，又道：“像这种大小的寒玉，应该已经养了数千年了。我还记得三年前，温若寒得到了一块巴掌大的寒玉，一连开了十天的宴席。”他顿了顿，“不过后来好像听说寒玉又转手给金光善了。”

金凌眼光也投了过来，仔细看了看，道：“我记得我家里确实有一块，好像和这块差不多。”

陈情：“……”我竟然莫名地有点心虚……

经过江晚吟的讲解，刚刚躲起来的少年忍不住走出来观看这块寒玉。纷纷惊讶道：“这是打哪里来的啊。”

陈情：“……”从金光善身上扒下来的。

其实对于寒玉，陈情还是知道不少的。毕竟桃花源里边就有一处寒洞，里面气温近乎严寒，但依旧有着各种天生灵草于此生长，除了专门修炼冰系术法的弟子之外，根本没有人会进入此处。而入里面，就可发现寒洞内部遍地都是具有天地灵气的灵石，用于修炼可谓是堪比考试作弊神器。

寒玉，就是在灵石里面孕育而出的一种灵玉。对于修炼之人而言，可以稳定心神，提升修炼速度，就同开了5g网络一样打王者都毫不费力。

陈情道：“那个，我先给你们解一下暑吧。你们先散开一下。”说着，众少年纷纷散开，陈情将寒玉放在地上，拿出笛子开始吹了起来。众少年坐下，静静地听着。

伴随着笛声，寒玉里面的寒气开始散出，众人也是感到几分凉快。陈情慢慢吹着笛子，没过一会儿，冷气就布满了整个房间。

“真凉快。”魏无羡感叹道。

陈情见魏无羡并没有穿上衣服的迹象，眉头一挑，一下子将魏无羡身边的冷气调低了几个度，直把魏无羡道：“陈情，陈情，够了够了，太冷了。”

陈情道：“大主人先把衣服穿上吧。”说后又继续吹笛，直到魏无羡将衣服穿上，这才将冷气调高了几分。

这时，外边的木廊上传来一阵裙摆曳地的沙沙响动，旋即，竹帘被掀起，江厌离探头往里瞄一瞄，道：“呀，原来你们都躲在这里。”冷气扑面而来，令江厌离感到一丝讶然，问道：“这怎么这么凉快。”

众人连声道：“师姐！”“师姐好。”

魏无羡道：“师姐快来，里面凉快得紧。陈情牌空调免费不要钱。”

江晚吟一巴掌拍他头上，道：“让我们凉快你还想收钱！？”

江厌离道：“别吵了，你们这怎么这么凉快。”见陈情吹笛，问道：“这是在干什么啊？”

魏无羡隆重推销：“这是我们公司新推出的陈情牌空调，省电环保，是夏日必备神器。让你在炎炎夏日感受音乐与冷气的双重洗涤。”

江厌离被逗笑了，道：“今天怎么偷懒不练剑啦？”

魏无羡诉苦道：“外面这么毒的日头，校场晒死了，去练剑要脱一层皮。师姐不要告诉别人。”

江厌离道：“好。”她手上端的是一大盘切好的西瓜，一群少年蜂拥而上，在拿到只剩下四个瓜时江厌离便不让他们拿了。她道：“你们吃这么多，让人家怎么吃啊。”她所指的人家自然是金凌和陈情。

对此，少年道：“师姐心疼自己儿子。”

江厌离脸皮薄，红了红，不回答他们，走到金凌身边将西瓜给了他。

金凌低下头，不好意思道：“谢谢阿娘。”随后小心地拿起瓜啃了起来。

江厌离拿了一个瓜给空调陈情送去，陈情停了吹笛，谢了一声，三两下将瓜啃完后继续吹起笛。

少年坐在地上相对啃瓜。不一会儿，瓜皮就堆成了个小半山。

魏无羡和江晚吟无论干什么都是要比一比的，吃个西瓜也不例外，横刀夺瓜，损招不断，斗得旁人避之不及，连忙给他们腾出了一块空地。魏无羡一开始吃得吃着吃着，忽然“噗”地笑了一声。

江晚吟警觉地道：“你又想干什么。”

魏无羡又拿了一块，道：“没！你不要误会。我没想干什么，我就是想起了一个人。”

江晚吟道：“谁？”

魏无羡道：“蓝湛。”

江晚吟道：“你没事想他干什么，想念罚抄的滋味不成？”

魏无羡吐籽，道：“想他好玩儿呗。你不知道，他可有意思了。我跟他说，你们家的饭菜太难吃了，我宁愿吃炒西瓜皮也不愿吃你家的饭，你有空到我们莲花坞来玩啊……”

话音未落，江晚吟一掌拍歪他的瓜：“你疯了叫他来莲花坞，给自己找罪受吗？”

魏无羡道：“你急什么，我瓜都差点飞了！我就说说而已，他当然不会来了，你啥时候听说他自己一个人跑出去玩儿过没有。”

江晚吟义正辞严道：“先说好，我反正拒绝他来，你不要乱请。”

魏无羡道：“没看出来你这么讨厌他啊？”

江晚吟道：“我对蓝忘机没意见，可万一他真的来了，我娘看了别人家的孩子要是有话说，到时候你也别想好过。”

魏无羡道：“没事，来了也不怕，真要是来了，你就跟江叔叔说让他跟我睡，我保证不出一个月就能把他逼疯。”

江晚吟嗤之以鼻：“你还想跟他睡一个月？我看不出七天你就被他捅死了。”

魏无羡不以为然道：“怕他嘛。真要打起来他还不一定是我对手呢。”

众人连连附和起哄，江晚吟口里讥笑他厚颜，但心里其实知道魏无羡所言不假，并非自吹自擂。江厌离坐到两人中间，道：“你们在说谁呀？姑苏交到的朋友么？”

魏无羡高兴地道：“是啊！”

江晚吟道：“你这‘朋友’当得太好意思了。你去问蓝忘机，看他肯不肯要你。”

陈情插嘴道：“要的要的，肯定要的！”

魏无羡道：“那是当然。他不要我我缠死他，看他肯不肯。”转头对江厌离道，“师姐，你知道蓝忘机吗？”

江厌离道：“知道呀，就是大家都说很俊很有本事的那位小蓝二公子吗？果真很俊么？”

魏无羡道：“很俊的！”

江厌离道：“比你呢？”

魏无羡想了想，道：“可能稍微比我俊一点点吧。”

他两只手指比了很小很小的一段距离。江厌离一边收盘子，一边莞尔道：“那看来是真的很俊了。交到新朋友是好事，今后没事的时候你们可以互相串门玩了。”

闻言，江晚吟喷瓜，魏无羡连连摆手：“罢了罢了。他们家那地方，饭又难吃规矩又多，我可不去了。”

江厌离道：“那你可以带他来玩嘛。这次就是个好机会，怎么不请你朋友来莲花坞一起住一段时间？”

江晚吟道：“阿姐你听他瞎说。他在姑苏可招人嫌了，蓝忘机哪肯跟他回来。”

魏无羡道：“什么话！他肯的。”

江晚吟道：“醒醒，蓝忘机叫你滚，听到没？记得吗？”

魏无羡道：“你懂什么！他虽然表面上叫我滚，但我知道他心里一定很想跟我到云梦来玩，想得不得了。”

江晚吟道：“我每天都在想一个问题，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么多自信？”

魏无羡道：“不要再想了，同一个问题想这么多年还没有答案，换我早就放弃了。”

江晚吟摇了摇头，正待摔瓜，忽听一阵气势汹汹的脚步飞驰声，一个森寒的女声远远传来：“我说这人一个个的都躲到哪里去了，我就知道……”

众少年脸色大变，纷纷夺帘而出，恰好撞上虞紫鸢从长廊那头转来，紫衣翩翩，却气势汹汹，丹目含煞着实骇人。一见这一群少年个个趴在地上吃瓜，虞紫鸢的脸好一阵扭曲，两条细眉更是扬得就快飞起。

众人心道“坏了！”，魂飞魄散，拔腿便跑。见状，虞紫鸢终于反应过来了，大怒：“江澄！你像什么鬼样子！在这给我偷懒！？”

当然，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带的头。所以虞紫鸢下一句照例还是：“魏婴！我看你是要死！”

魏无羡大声道：“对不起！”

虞紫鸢更怒：“你还敢跑，给我滚回来跪下！”说着一鞭子就出去了。魏无羡感觉背上火辣辣得一痛，“哎哟”大叫一声，险些打滚。这时，虞紫鸢耳边突然有人幽幽地道：“阿娘，你吃不吃西瓜……”

虞紫鸢被不知道从哪里忽然冒出来的江厌离吓了一跳，就这么一耽搁，那群小贼全都无影无踪了，气得她转头去拧江厌离的脸，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江厌离被母亲拧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一点，含含糊糊地道：“阿娘，阿羡他们躲在这里消暑，我自己找来的，你不要怪他们……里面凉快，你进去吧。你……你吃西瓜吗……不知道是谁送的，不过很甜。夏天吃西瓜，解暑消火，又甜又多汁，我给你切好……”

虞紫鸢越想越气，再加上天热口渴，居然真被她说得想吃了，如此一来……更气了。同江厌离一看，众人都跑了，只剩下一个没来得及跑的陈情以及压根就没打算跑的金凌，她一看两人，金凌就乖巧地叫道：“外婆。”

于是……陈情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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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头数人好容易逃出了莲花坞，冲向码头，跃上小船。好久都无人追出，魏无羡这才放了心。他使劲儿摇了两下船桨，感觉后背还疼，扔下桨给其他人，坐下来摸了摸那片热辣辣的皮肉，道：“青天白日冤，咱们讲讲道理，明明大家都在偷懒，为什么骂只骂我，打也只打我？”

江晚吟道：“一定是因为你最辣眼睛。”

魏无羡看他一眼，突然纵身一跃，扎入水中。其余人也响应号召一般，纷纷下水，瞬息之间只留了江澄一个人在船上。

江晚吟发觉形势微妙不对，道：“你搞什么鬼？！”

魏无羡滑到船侧，猛地一掌拍去。船只整个地翻了过去，在水里很有分量地一沉一浮，肚皮朝天。魏无羡哈哈大笑，跳上船底，盘足坐了，对着江澄摔下去的那一侧水喊道：“眼睛还辣吗江澄？应个声，喂，喂！”

喊了两声，无人应答，只有咕噜咕噜一串水泡冒上来，魏无羡抹了把脸，奇怪道：“怎么这么久还没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