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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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师弟也游了过来,惊道:“不会淹死了吧!”

魏无羡道:“怎么可能!”正要下水去拉江澄一把,忽听背后一声大喝,他“哎哟”一下,给人从背后一把推下了水,船只又湿淋淋地翻了个面。原来江澄给他掀下水后潜下水底绕了个圈,绕到了魏无羡背后。

两人各偷袭得手一次,开始在水中绕着一条船警惕地打转,其余人则扑腾着水花,散开在湖里看热闹。魏无羡隔船叫嚣道:“你抄凶器算什么,有本事把桨放下,咱们空手比过。”

江晚吟狞笑道:“你当我傻,我一放你就抢过去了!”他手上运桨如风,打得魏无羡连连退避,众师弟嗷嗷叫好。魏无羡左支右绌,百忙之中,抽空辩白道:“我哪有这么无耻!”

四周嘘声一片:“大师兄,你也有脸说这句啊!”

接下来,众人陷入了混乱的水战,什么大慈大悲杵、百毒蛇蝎草、夺命喷水箭——魏无羡一脚踹了江晚吟,好容易趴到船上,“呸”地吐了一口湖水,举手道:“不打了不打了,休战!”

众人都顶着满头绿油油的水草,打得正酣呢,忙道:“为什么不打了,打呀!打呀!落了下风就求饶?”

魏无羡道:“谁说我求饶了,回头再打过。我是饿了打不动,先弄点东西吃。”

六师弟道:“那咱们回去吗?晚饭开饭前还能吃几个西瓜。”

江晚吟道:“现在回去,除了鞭子可没别的给你吃。”

突然有人道:“我问一下,有谁看见陈情了。”

在场众人突然间沉默。心中全是——陈情好可怜。要代替我们承受虞夫人的怒火了。

“咳咳。”魏无羡轻咳两声:“那个,我们去摘点莲蓬吧。”

实在不想看陈情受罚的模样,于是都道:“好!”

众人上了船,划了好一阵,到了一片莲湖附近。

好大一片莲湖,青翠翠的。碧叶层层叠叠,小的如盘,大的如伞。外边的低一些疏一些,平平铺在水面上;里边的高一些挤一些,足够遮掩载人的船只,但若是看到哪里一群莲叶挨肩擦头地骚动起来,便知道是有人藏在里面做小动作了。

莲花坞的小船滑进这片碧绿的天地底,四周挂满了鼓囊囊的大绿莲蓬,一人撑船,其余人便开始对它们动手动脚起来。大头大脑的莲蓬长在细长的莲茎上,莲茎平滑的绿杆上生满小刺,但不扎人,一折,脆生生地便断了。他们都是连着一段长长的茎一起折了,回去后还可以找个瓶子,插在水里养着,听说这样会多鲜嫩几天。魏无羡也只是听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他就是这么信誓旦旦告诉别人的。

他折了几枝,随手剥了一个,颗粒饱满,扔进嘴里,娇嫩多汁,边吃边随口胡哼瞎唱着什么“我请你吃莲蓬、你请我吃什么”,被江晚吟听到了,道:“你请谁吃?”

魏无羡道:“哈哈,反正不是你!”正准备摘个莲蓬砸他脸,忽然“嘘”了一声,道,“死了,今天老头在!”

众少年也都吃过几杆子,当下都嘘道:“快跑,快跑!”忙不迭抄桨,落荒而逃。七手八脚,划出了莲塘,做贼心虚地回头一看,老头的船已经穿出了重重莲叶,在开阔的水面上滑行。魏无羡歪头,看了一会儿,忽道:“奇怪!”

江晚吟也站了起来,道:“那船为什么走得这样快?”

众人一看,那老头背对他们的方向,正挨个数着船上的莲蓬,竹篙放在一边,没动,船只却走得又稳又快,竟是比魏无羡他们的还快。

众人都警惕了起来。魏无羡催促道:“划过去,划过去。”

两边船靠得近了,众人看得分明,老头的船边,有一道若有若无的白影在水面下游荡!

魏无羡回头,食指抵在唇上,示意众人小心,莫要惊了老头和下面那只水鬼。江澄点头,划船只带出无声的水波,动静几近于无。当两船相距约三丈时,一只青白色的手从船底湿淋淋地扬起,从老头堆满船的莲蓬里,偷偷抓走了一个,无声无息潜入水底。

片刻之后,两个莲子米的壳子浮上水面。

一群少年惊呆了:“不得了,这个水鬼也偷莲蓬啊!”

老头终于发现身后来了人,一手抓着一只大莲蓬,一手抄竹竿转身。这动作惊了水鬼,哧溜一下,白影没了。众人忙道:“哪里跑!”

魏无羡扑通入水,扎进水底,不一会儿便拖着一个东西钻出来,道:“抓住了!”

只见他手里提着一只小水鬼,肤色青白,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模样,十分惶恐,在一群少年的注视下几乎要缩成一团。

这时,老头一竿打来,骂道:“又来捣乱!”

魏无羡背上刚挨了鞭子,又吃了一竿,“嗷”的一声差点松了手。江晚吟怒道:“好好说话,干什么动手打人,好心当成驴肝肺!”

魏无羡忙道:“没事没事。老……老伯你看清楚,我们不是鬼,这只才是鬼。”

老头道:“废话,我只是老,我又没瞎。还不把它放了!”

魏无羡怔了怔,但见这被他捉住的小水鬼连连作揖,黑眼睛湿漉漉的,一副很可怜的样子,手里还揪着刚才偷的那个大莲蓬舍不得松手。莲蓬掰开了,看来是还没来得及吃几颗,就被魏无羡揪上来了。

江晚吟心道这老头简直不可理喻,对魏无羡道:“你别放,咱们把这水鬼抓回去。”

闻言,老头又举起了竹篙,魏无羡忙道:“别打别打,我放它下来就是了。”

江晚吟道:“别放,万一这水鬼杀人害死怎么办!”

魏无羡道:“这水鬼身上没血腥气,他年幼游不出这片水,最近这片水域没说死过其他人,应该是没害过人的。”

江晚吟道:“就算之前没害过,今后也不一定不会……”

话音未落,竹篙呼呼飞到。江晚吟吃了一记,大怒:“你这老头不分好歹吗?!知道是鬼不怕被它害了啊!”

老头也很理直气壮:“一只脚都进棺材的人还怕什么鬼。”

魏无羡料想它也跑不远,便道:“别打了别打了,我松手了!”

他当真松了手,那水鬼哗啦一下蹿到老头船后,似是不敢出来了。

魏无羡湿淋淋地爬上了船,老头从船上挑了个莲蓬,丢进水里,水鬼不理。老头又挑了个大的,再丢进水中,莲蓬在水面上沉浮几下,忽的半个白脑袋钻出水面,像条大白鱼一般,把两个绿莲蓬叼进水底了。再过一会儿,水面上又浮起一点白色,水鬼把肩和手也露出来,缩在船后,埋头“咯吱咯吱”地吃了起来。

众人看它吃得津津有味,不禁纳闷。

眼看着老头又丢了个莲蓬进水,魏无羡摸了摸下巴,有点不是滋味,道:“老伯,为什么它偷你的莲蓬,你让它偷,还送给它吃。我们偷你的,你就要打?”

老头道:“它帮我推船,给它几个莲蓬吃吃又有什么?你们这班小鬼?今天偷了几个?”

众人讪讪,魏无羡眼角一瞄,船肚子里堆了几十个不止,心道不妙,忙道:“走着!”

几人当即抄桨,那老头挥舞着竹篙迎面冲来,船行如风,头皮一麻,只觉那竹篙马上就要敲到,连忙撒开四肢,划得要疯了。两艘船绕着一大片莲湖逃了两圈,眼看越追越近,魏无羡已经吃了好几竿子,而且发现竿子只冲着他来,抱头大叫,道:“不公平!为什么只打我!为什么又只打我!”

众师弟道:“师兄你顶住啊,都靠你了!”

江晚吟也道:“是啊,你好好顶着。”

魏无羡大怒,“呸!我顶不住了!”他抓了船上一只莲蓬,扔出去道,“接着!”

那是很大的一只莲蓬,掉落到水里,“咚”地溅起水花。老头的船只果然一顿,那只水鬼欢欢喜喜游过去,捞了莲蓬来吃。

趁此机会,莲花坞的船终于得了个空,逃掉了。

回去的时候,一名师弟道:“大师兄,鬼能吃出味道吗?”

魏无羡道:“一般吃不出吧。不过我看这只小鬼,大约是……是……阿……阿嚏!”

日头落了,风来了,吹一吹,凉意上来了,冷丝丝的。魏无羡打了个喷嚏,揉了揉脸,接着道:“大约是生前想吃莲蓬吃不到,偷偷来摘的时候掉进湖里淹死的。所以……啊……啊……”

江晚吟道:“所以吃莲蓬就是在了执念,会有满足感。”

魏无羡道:“唔,对。”

他摸了摸新旧伤交加的后背,还是忍不住把心里的话问出来了:“这可真是千古奇冤,为什么每次一有什么事,永远都只打我?”

一名师弟道:“你最英俊。”

另一人道:“你修为最高。”

再一人道:“你不穿衣服最好看”

众人纷纷点头,魏无羡道:“谢谢大家的赞誉,我听得都有点起鸡皮疙瘩了。”

师弟道:“不客气啊大师兄。每次都是你挡在前面,你值得更多呀!”

魏无羡惊讶道:“哦?还有更多,说来听听。”

江晚吟听不下去了,道:“都住口!再不好好说话,当心我扎穿了船底,一起死了干净。”

这时,途经一片水域,两岸是农田。田里有几名身姿娇小的农女耕作,见他们的小船驶过,奔向水边,远远招呼,道:“哎——!”

众人也“哎”地应了,七手八脚去捅魏无羡:“师兄,叫你呢!人家叫你!”

魏无羡定睛一瞧,果然是他带着头打过交道的,心头霎时乌云退散晴空万里,也站起来挥手招呼,笑道:“什么事!”

小船顺水流,农女们在岸边跟着走,边走边道:“你们是不是又去偷莲蓬了!”

“快说挨了多少下!”

“还是去药人家的狗啦?”

江晚吟听了几句,恨不得把他一脚踢下船去,痛心疾首:“你这臭名远扬的,真是给咱们家丢脸。”

魏无羡辩解道:“她们说的是‘你们’,我们一伙儿的好吗,要丢脸也是一起丢脸。”

这厢两人正掐着,那头一名农女又喊道:“好吃吗!”

魏无羡百忙之中抽空道:“什么?”

农女道:“我们送的西瓜,好吃吗!”

魏无羡恍然大悟,道:“西瓜原来是你们送的啊。很好吃!怎么不送进来坐坐,我们请你们吃茶!”

那农女嫣然一笑,道:“送去的时候你们不在,放了就走,不敢坐啦。好吃就好!”

魏无羡道:“谢谢!”他从船底捞出几个大莲蓬,道,“请你们吃莲蓬,下次进来看我练剑啊!”

江晚吟嗤道:“你练剑很好看么?”

魏无羡这么朝岸边丢着莲蓬,抛得老远,落入人手里却是轻轻巧巧的。他抓了几只往江澄胸口塞,搡他:“你愣着干什么,你也赶紧的。”

江晚吟被搡了两下,不得已接了,道:“赶紧的什么?”

魏无羡道:“你也吃了西瓜,还不得给人家回礼啊。来来不要不好意思,都丢起来,丢起来。”

江晚吟嗤道:“笑话,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话是这么说,可一船师弟都开始丢得不亦乐乎了,他还没动手。魏无羡又道:“那你丢啊。这次丢了,下次就可以问她们莲蓬好不好吃,又可以搭话了!”

众师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受教了,师兄真是经验老道啊!”

“一看就是经常干这种事的!”

“哪里哪里,哈哈哈哈……”

江晚吟本来要丢的,一听这话瞬间清醒,深觉丢人,剥开一只莲蓬自己吃了起来。

船在水里走,姑娘们在岸上小步追,接着船上少年们抛过来的翠绿莲蓬,沿路跑沿路笑。魏无羡右手搭在眉间,望着这一路风景,笑着笑着,叹了口气。众人道:“大师兄怎么啦?”“妹子们追着你跑还叹气。”

魏无羡把桨扛上肩,嘿道:“没怎么,只是想到我诚心诚意请蓝湛来云梦玩儿,他居然敢拒绝我。”

众师弟竖起大拇指:“哇,不愧是蓝忘机!”

魏无羡意气风发地道:“住口!总有一天我要把他拖来,然后把他踹下船去,骗他去偷莲蓬,让老头用竹竿子敲他,让他追在我后面跑,哈哈哈哈……”

长笑了一阵,他回头,看了看坐在船头一个人板着脸吃莲蓬的江晚吟,笑容逐渐消失,叹道:“唉,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江晚吟怒了:“我就想自己吃怎么了?”

魏无羡道:“你啊你,江澄。算了,你没救了,你就一辈子自己吃吧!”说着,道:“你可别忘了,未来你回来是为了什么!”

“魏,无,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见二人打闹,在场众人也是笑意连连。

总之,偷莲蓬的小船,再一次满载而归。

当众人回到江家时,虞紫鸢坐在必经之路上,一只手接过金珠递过来的茶,瞄见众少年后淡淡地回了一声:“回来了。”

少年心道不好,纷纷拔开了腿,四处逃命。

陈情低头,在一旁全当空调调节温度,努力扇风。但还是难逃一句:“陈情,把他们捉过来。”

“好的,江夫人。”在做出回应后,“嗖”的一下窜了出去,一盏茶的功夫,一干少年一个不漏地被捉住,像叠罗汉一样扔在了地上。

其中,最先被抓回来的魏无羡以及江晚吟被压倒在最下面。如果说,一个人在背上就是一个世界,那么现在,两人承担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负担。

真是责任重大。

“魏婴,江澄……”虞紫鸢声音森森。

魏无羡和江晚吟尬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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