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领下属心善人美(1 / 2)
“比起玩弄人心的高手,我更愿意做一个洞察人心的小说家。”
你认真地向赤/裸/裸/试探的太宰治表达相反意见。
“既使你已经把小说完全读透了。”你问他:“也还有想要寻求我的答案的疑惑吗?”
“正因为读透了,才更想亲自确认一下作者本人的想法。”
太宰治垂着眼睫,拄颊叹息的忧郁模样,仿佛从油画中走出来的美少年。
“黑月老师,你呀,通过这篇小说,在读者心中塑造出一个虚假的、关怀众生之苦的伟大作者形象。”
“宛如咽下辛酸的泪水却要露出冷笑的狂人。以冷酷漠然的笔调无声地嘲讽、抨击着如主人公、其上司、乃至妻子一般自私自利的所有人。”
他凝视着你的目光,叫人联想到公园里玩耍的孩子,用木棍戳翻昆虫后,饶有兴味地观察对方持续挣扎,乃是被天真纵容的残忍罪恶。
虽然你并不觉得太宰治有多天真。
这人目前为止留给你的印象,和姜汁可乐差不多。
你有回因为晚上睡觉太热,把风扇开到最大档,露着肚皮吹了整夜,有点着凉了,织田作之助就煮过一次这玩意儿。
看起来和普通可乐没区别,一口下去、姜刺激的辛辣,佐以没了二氧化碳气泡后甜腻到牙根发酸的糖浆,这味道绝到你当场就哭了。
然后你就背着临时监护人,手疾眼快地把剩的姜汁可乐全部倒了浇花。
那盆不太幸运的盆栽,之后几天肉眼可见的萎靡下去。
太宰治昂扬向上的声调,落在你的耳中,有些咄咄逼人。
“这篇小说主人公为了捍卫自己的人生,哪怕是毁灭至亲之人、也要挣脱束缚的锁链,追寻自由。”
“小说中,“我”意识到自己绝不能继续可悲的放任自流后,决意迎向新生。特地在四十九岁生日当天,为终于庆贺从窒息的牢笼中解放,踏上了放松心灵的单人旅程。”
“在“我”心中,根本没有产生将妻子儿女杀害了的认知。”
他兴致勃勃笑着,眼神却幽深得仿佛一口多年前便干涸的井,““我”只是将他们彻底请出了“我”的人生而已呀。”
“至于他们不见后,又去了哪儿,早和“我”没关系啦。”
“黑月老师,我太好奇了!”
黑发少年人将漂亮得简直会发光的脸庞讨好样的凑向你,“告诉我嘛!拼命地追求自我发声、追求个体存在的意义,以至于彻底疯狂,将维持整个社会集体的道/德/准/则践踏否定,这样的主人公,对你来说。”
“到底代表了正确、还是错误?”
他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在课堂上抓着老师写板书的空隙,和周围人交头接耳窃笑的坏学生。
你想了想,诚恳的说:“太宰君、我恐怕给不出你想要的答案。”
少年人似乎早就料到了你的回答,噗嗤地笑了:“不如说,你根本就不站在正确和错误的任何一方。”
他的眼眸此刻亮得宛如火焰在静静燃烧。
“自由和集体!你哪边都不在乎!”
“黑月老师,你并不是悲悯世人疾苦的思想家。”
“你只是个偷/窥/狂/、心理阴暗的卑鄙之人。你只是无比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些困于生之痛苦,非旦不自觉世间扭曲之处、反而高呼活着很美好的疯子的特性,然后将其书写,仅此而已!”
你其实觉得此时一脸得意洋洋的太宰治也疯得不轻。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评判主人公的所作所为,但无论是现实,还是小说中的法/律,道德的有罪判决,才是正确的做法吧。”
你对着露出刻薄嘲笑神情的太宰治说:“我个人认为,国/家/设/立/的/法/典和社/会/道/德/共识,都是不断重复着迷失于黑暗之中、又再次点燃文明火种的人类历史,所长久地积累下来的了不起结晶。”
“以这篇小说的主人公所处环境来说。”
““我”、在那个时候,因关系亲厚的福山之死,直面了死亡阴影。怀着极大恐惧,“我”终于开始对至今为止浑浑噩噩渡过的人生反思。”
你深吸一口气,在太宰治越发扭曲的微笑表情中继续道。
“然后,“我”意识到了,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我”这个人也会死去。“我”会变得不再是“我”自己。这是不可能被周围关注到的、某种被默认为理所当然的消亡。”
““我”是公司的职员,“我”是妻子的丈夫,“我”是三个孩子的父亲等等……只有当这一系列的标签贴在我身上时,“我”才会进入他人的眼中。”
“我”有职员的义务,丈夫的义务,父亲的义务。”
黑发的少年人眼神专注,手肘拄在桌面上,双掌捧着脸颊津津有味地听着你说话,迫不及待接上你的后续。
“而、“我”的“我自己”却会在无人知晓的某天死掉。”
你对他点头,“最后,那与其说是在反抗世间规则的束缚,不如说是“我”拼了命的想要活下去。”
“为此就要夺走他人的性命呢!”
太宰治啪啪啪地为你鼓起了掌。
“太精彩了、太有趣了,你果然是天才!黑月老师!你笔下的主人公的想要夺回自我的觉悟确实超越了生与死的界限!”
你眨了眨眼睛,对少年人表现浮夸的赞叹内心并无波动,只道。
“我个人,对于小说中的“我”怀抱着强烈求生意志,无法否定这是错的。生存是人类的本能吧?”
“但是,我同样不能肯定主人公为此做出的杀害他人的行为。这无论如何都不能称为正确。”
你直视着太宰治那双仿佛要将所有光辉都吞噬的鸢色眼眸。
正式地做出回答。
“我既不在这边,也不会去往那边。”
“一个月前,我可能从某场海难中侥幸逃生,也可能是一度曾想自我了断,不管怎么说,我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过去的我确实死去了。”
太宰治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
“那么,现在坐在这里、和我讨论着小说情节的,是幽灵吗?还是一位能死而复活的魔女?”
你的心中忽然闪过不久前,在停车场见到的一双冷色调的、映着虚无之景的眼眸。
那确实是一双不存在于过去中的、可怜地彷徨着的幽灵的眼睛。
你说:“我什么也不是。织田先生叫我海月,我现在用的笔名叫黑月。”
“我由此重生了,小说中的“我”,既便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也同样迎来了新生。只不过,他的“新生”,注定会“前世”的因缘之下过早的消逝。这是他应得的报应。”
太宰治从金属制的椅子上站起来,张开双臂,做出如同从高楼一跃而下的姿势,原本因为缺乏血色显得如人偶般苍白的脸庞,被笑意染上红晕,四肢及脸颊裹缠张贴的绷带,让他此时看起来就像重症监护室里回光返照的病人。
“黑月老师、我真心实意地崇敬您冷酷的伟大!黑月、黑月酱,我们做朋友吧?我还想再读更多你写下的小说。”
他终于在走进这扇门之后,对你露出了一个十分干净、俏皮的笑容。
“让我做你的第一读者,好不好嘛?”
你铁石心肠的拒绝:“我写稿子一般都是最先给织田先生读。”
“诶~,好冷淡哦,黑月酱。”
少年人鼓起脸颊颊,装做气呼呼的坐下了,“不过,这之后,估计你的织田先生可没机会第一时间来读你的稿子啦。”
你的心猛颤一下,紧紧咬住嘴唇,看着挂着明快笑脸的太宰治,尽量让自己显得冷静地问:“我已经回答了你的疑问,你想和我做朋友的话,就让我也问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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