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波宇宙心中(1 / 2)
于钢丝上舞蹈般惊心的谈判交易告终,你的临时监护人头也不回地离开。
你在意有所指地对爱丽丝说出那番话后,马上就后悔了。
这完全是幼稚的闹脾气和迁怒,你很想和织田作之助道歉,解释清楚,你其实不是讨厌他这一个月以来瞒着你、在地下人口市场活动。
你讨厌的,是无知到可恨、又对现在发生的一切无能为力的自己。
为什么在那一个月里,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就潜伏在身边?
你在心中质问自己。
早在你被织田作之助接连救了两次后,你就决定完全相信他。
如果,最初的时候,这个人没有对你伸出援手,你的处境恐怕会凄惨到超出想象吧。
你对他付出的信任并不是盲目,而是笃定秉性温和、沉默寡言的青年,是个无可救药的烂好人。
你曾想过。
织田作之助或许就是那种、无法对路边可怜呜咽着的弃犬视而不见的人吧。
自以为完全了解临时监护人的你,突然就迎来打脸时刻。
共同生活了这么一段时间,你对织田作之助的了解,还不如今天道听途说来得更深切。
这让你相当难受,更暗搓搓的委屈。
为什么要独自去做那么危险的事?
你耿耿于怀。
其实,也不是猜不到,对方的考虑是,不再给你增添过多的烦恼。
最初的时日里,为了找到身为小说家的自己的过去一丝线索,你整天猫在屋子里,异常执着地一本接一本、没日没夜地读书。
那幅惊弓之鸟的样子,脆弱的精神状态,根本让人放心不下。
织田作之助每天,光是给你借书还书,就得在图书馆住宅两点一线间来回跑好几趟。
对此,他从没抱怨过哪怕一句,不管你想要什么,都一概承应。
这些隐藏在寡言面瘫外表下的关切之情,你是明白的。
正因如此,在放弃了从无尽的书本里寻觅过去后,你才能这样轻松而坚定地,迈向崭新的未来。
你知道,无论何时,织田作之助都会陪伴在你身边。
因为你向他求救了,他就不可能放弃你。但你现在,觉得自己就只是个带给他无尽麻烦的拖累。
你连哭都哭不出来。
你绞尽脑汁,还是没能想出任何能够翻转劣势的办法,拒绝了森首领和爱丽丝带你去客房休息的提议。
只说,自己想在这里单独待一会。
那两人离开后,你脱力地坐下,顺势趴在冰凉的金属桌面,将脑袋圈在臂弯中,闭上涩痛双眼。
神经稍稍放松的瞬间,淤泥般沉重且庞大的睡意袭来。
身体反馈出疲惫的信号,思维却处于一种奇怪的高度活跃状态。
不久前,被话语中实质的风雨所填满的房间,现在只余下单调寂静。
一种找不到发泄口的怒气郁结于心,让你难受到觉得自己快爆炸了,手指插在发间,用力揪扯着长发。
被绑上车时、黑西装男人拉扯着你头发的地方,似乎仍在隐隐作痛。
你甚至怀疑自己的头皮已经秃了一块。
思绪漫无目的的发散。
你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办,没有织田作之助在身边,无条件包容你的任性,被迫加入港口黑手党。
一切都和你曾预计的未来截然相反。
想来,港黑成员的待遇,再差,也不会差到需要你卖艺求生。
……本来,你开始写小说的目的,也只是为了减轻临时监护人工作的负担,让你们两个逐步过上更好的日子。
现在可好。
确实不需要你再去挣钱补贴家用。
人都要直接没了!
你圈着脑袋抿起了嘴唇,烦躁地狂揉头毛。
突然。
一个想法在你心中迅速成型。
你想到了已经卡了好几天的新小说文稿,霎时间思绪犹如清冽山泉潺潺流淌,冲刷着心间堆积的茫然。
身陷囹圄,你却在那场每个字眼都潜藏着细微恶意的谈话中,触动了灵感。
那份已经写了有不少的稿子被你随身带着,但在被绑架时遗失了。
不过你还记得大致内容,只要重新默写出来就好。
想到这里,你终于从手臂中抬起头来、一眼就看见坐在对面的太宰治,笑眯眯托着两颊,目光灼灼仿佛要在你脸上戳个洞。
“太宰君,你看起来就像是第一次上生物实验课的学生。”
你和他说:“因为用高倍显微镜观察洋葱表皮细胞、不得要领,所以恨不得把物镜整个压在玻璃片上,仔细地看个一清二楚。”
“黑月酱就算是洋葱,也一定是学生们最想要的、最漂亮的那颗洋葱。”
黑发的少年人笑道:“我倒是不介意再凑近一些。可我又担心,你要是在偷偷哭,被我发现了会不好意思。”
“哦。”
你可有可无的点点头:“谢谢你照顾我的自尊心。不过这不重要,你现在能给我剪刀吗?或者其他小刀也可以。”
闻言,太宰治先是定定的看了你几秒钟,随即歪着脑袋轻笑,拿出一副略显夸张的不解态度:“可不要做什么傻事喔,黑月酱。”
“比如说,决定了现在就要捅首领一刀、之类的。绝对做不到的啦,那个人,虽然看起来被揍一拳就会跪下的菜鸡样子。结果,自上位以来,所有针对他本人的暗杀都以莫名其妙的失败告终。”
他一边笑着说,一边和言语不符的,从外衣口袋摸出把锋利手术刀。
“诺,给你。”
“我上午才从森先生那里偷来的、全新的,还没有用过呢!”
你道着谢,接过手术刀看了看,没去计较对方话语中相对微妙的那一部分。
“不管森首领看起来有多弱不禁风,去袭击他、会一拳跪下的人,一定是我。”
你冷静地说着,一手挽起长及腰间的头发,另一手捏手术刀,摸索着大概位置,然后嗤、嗤、微弱几声响过。
零散的银色碎发,如蛛丝般无声飘落地面。
发尾紧贴着后脑勺断开,在你左手中垂落的一束长发,看起来就像蛇褪的蛹。
“哎?”
太宰治有点吃惊地看着你把自己的头发割成了参差不齐的狗啃状态。
“黑月酱,用这么漂亮的长发出气,也太可惜了吧?”
你在一把割断长发后顿觉神清气爽,伸手拍拍肩上、后背沾着的碎发,“不然呢?我还能捅自己一刀不成?”
“我确实很生气。”
你说:“但我现在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就是织田先生为我付出一切换来的。我生气死了,也不愿意侮辱他的努力。”
“还有,天气热了,长发打理起来好麻烦。”
“以前都是织田先生帮我洗头,吹干,再梳起来。”
这是在你好几次、慢吞吞洗头时不慎将香波泡子揉进眼睛;吹干时,莫名其妙地把发梢卷进了风筒;又在梳理时,如壮士断腕般硬生生扯断无数打结成团的发丝后。
织田作之助实在看不下去了,主动帮忙的。
你摸了摸后脑勺短得几乎抓不住的发梢,问太宰治:“这把手术刀我用过了,那你还要吗?”
“当然。”
黑发的少年人叹了口气,“要是森先生清点医疗室的工具,发现少了一把手术刀,我又拿不出来的话。”
“他说不定会把我的胃剖开,看看是不是被吞进去了。”
“明明照一下x光就能看见了。”你说。
“那个人的人设就是沉迷幼女的鬼畜医生嘛。”太宰治摇摇头。
你表示了赞同。
又问他:“另外,能给我笔和纸么?”
那双鸢色眸子轻轻眯起,带着难以琢磨的情绪,“黑月酱这会儿是打算写什么吗?”
你点头说:“刚刚想到了之前卡在瓶颈的小说后续,想快点写下来。麻烦你了。”
“呀,你不打算休息了吗?”
“虽然这里面看不出来,其实外面已经是新一天的白天了哦。”
语气担心,太宰治那张漂亮的脸上可看不出一点关切,反而是一种想看看兔子死活、于是拎起耳朵时、反被蹬了一脚的高兴惊奇。
“没关系。”
你坚持着:“我的信条是绝不放过任何一次灵感之神的垂青。”
“机会总是稍纵即逝、只有懂得紧紧把握住它的人,才能跨越卡文的深渊。”
太宰治被你的说法逗得笑了起来:“那可得抓紧时间了,我这就去帮黑月酱找。”
你看着他脚步轻快地离开,没成想这一等就是数个小时。
正在你奇怪,莫不是港黑成员都把三公里之内的纸张和笔都当米饭吃了、不然怎么一直找不来的时候,太宰治拿着两个文件夹回来了。
他递给你的,一份是全新的空白纸,另一份灰扑扑的,居然是那份遗落在十字路口的小说原稿。
你愣愣地看着沾满了灰迹的一沓稿纸,又看了看太宰治,对方在你复杂的眼神中邀功道:“我觉得黑月酱还是会更想要这个。”
你点头。
确实。
虽然可以重头再写,但是一些随手被你记在稿纸方格外的灵感点子,不一定能全部还原,能有原件是最好的。
“这个时候,真的要感谢本地居民明哲保身的良好素养,和警方迟钝到聪明的反应速度呢。”
黑发的少年人感慨着。
“因为姑且是一起街头绑架枪击事件,行人与车辆一时间都不敢再从那条街路过,小说的稿纸就散落在附近,很快就全部收回了。”
原来是这样。
“太宰君,谢谢你特意跑这么一趟、辛苦了。”
你真心实意地向他道谢。
脸颊上张贴着纱布的少年人,此时看起来像只站在高坡瞭望的狐狸,抖抖毛茸茸耳朵,似乎拿定了主意今天要捕捉什么食物,于是轻快地跑向前。
“嗯,确实、有点~辛苦。”
“作为感谢,黑月酱,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突然动力满满的,想写新作了呢?”
他那能看穿秘密的眼神,这样问着你:明明在一瞬间失去了提笔的理由,直到刚才那会都还想着、要不直接放弃好了?
你小心翼翼擦拭着原稿纸上灰尘的印记,回答他:“一个是因为刚刚突然有了灵感。”
“就是森首领所说的‘透明’与‘纯白’。由这个,想到了一些东西。”
忽略对方由此露出的好奇眼神,你转而说起另一件事。
“太宰君,在读完《杀人犯》后,你是这样对我说的。”
你复述他的原话:“我不是一个思想家,只是个偷窥狂、心理阴暗的卑鄙之人。”
“你说的一点没错。”
你将空白稿纸铺开桌面上,道:“我写小说的初衷,本就不是出于高尚品格之类的无关,只是想要奖金、让我和织田先生的生活好过些。”
“这样微不足道的理由不成立后。我确实想过放弃。”
“但紧接着我就意识到了。”
你抚摸着没有一丝皱痕的稿纸,平静地说着:“我如果向以后没有他的未来屈服了、放弃现在的一切,改变了、变得不再是现在的我,才是对织田先生最大的背叛。”
“他不是为了让我能够懦弱地逃避恐怖的现实,才隐瞒着我和flowershop周旋。”
“而是为今后,我能昂首挺胸地、安宁幸福地生活在阳光下,才只身涉险。”
“我不会放弃写小说。”
你手中的笔落在印刷工整的方格中。
“这就是我的武器,我的发声。”
你说:“我会不停的、不停的写下去,直到让自己成为非常有名、超级有名、全世界闻名遐迩的小说家。”
“我会让‘黑月’这个笔名被世间所有人知晓,让‘黑月’的小说能在世间无数的书架上拥有一席之地。”
“我要让全世界的人,都忍不住想偷窥‘黑月’之下的我。”
太宰治的微笑中蕴含着会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恐怖、那并非阴暗的恶意,也不是风凉的嘲笑,而是接受了众神幸福的潘多拉偷窥灾厄之匣时,从那缝隙中看见的一切绝望本质与痛苦根源。
“你深信,这样做的话,无论织田君为了逃脱fs的报复藏匿于何处,都能从小说中得知你的近况。对不对,黑月酱?”
你没有否认,看着他:“这样做的我,难道很无耻、狡猾吗?”
“不会呀。”
太宰治笑着说:“尽情地做你想的、有什么不好呢?这次是要把世间都拖入你的小说的伟大疯狂中。”
你默默点头。没有再说更多,低头运笔,按照着预定构思,接着小说前面部分开始写。
太宰治凑近你,像是卖乖样地说:“让我来帮忙嘛,黑月酱,之前写好的那部稿子不是弄脏了么?我帮你重新誊写吧、你就自己写后面的。”
“绝对不会打扰你、好不好?”
你想了一下,反正后面小说写完了、拿去给河村编辑看之前,你还得把脏兮兮的稿子重抄一遍,现在让太宰治帮你抄写不也一样?
没有想到拒绝的理由,你果断地把稿纸交了太宰治。
于是你俩面对面坐着,分别开工。
黑发的少年人心情颇好地从怀里取出一只笔,将新旧程度不一的两份稿纸重叠在一起,笔尖流泄而出的优美字迹,像自方格间生出的小小藤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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