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漩涡(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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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堂有气无力地呻吟着:“您为什么能如此断然地抛弃在过去里的,您的双亲,您的友人,您的所爱之人、爱着您的那些人呢?”

“父母应该是,一个人最根本的基础吧?是我们拥有的、唯一不会动摇的支撑点……他们或许直到现在都挂念着你我,或许伤透了心。”

他喃喃着:“或许、还在执着地寻我回家……”

“可是。”

你轻轻地说:“我从警察那边,从你们港口黑手党知道的是,近十年上报的失踪人口资料里,没有我。我的家人从来没找过我。他们也许恨不得我直接从世界上消失,也许根本就不存在。”

眼眸中映着虚无地严冬之景的男人苦笑一声。

“也许是他们没办法来找您呢?”

“小小姐,我在七年前,从横滨的某处街道醒来。当时,那里发生了一场巨大爆炸,众多的人死去、众多的人失去家园。那条街,因为爆炸后擂钵状的地形,现在被称为擂钵街,成为了没有去处的人们聚集之地。”

“我睁开眼的时候,正躺在那片死亡的荒原里。”

“那真是非常凄惨的场景。”

兰堂低声说着:“那年战争还没有结束,本国方面,强制兵役使得青壮年们大多奔赴前线,留下来的老弱妇孺们也多被卷入了战争的庞大链条中。擂钵街那时候,就是由多处军事后备资源基地组成的。”

“成因不明的爆炸,在当时,被内阁宣布为是敌军的针对性空袭。”

“我在头脑一片空白恍然中,听那些侥幸逃过一劫的女人们在废墟和火焰中奔跑着,歇斯底里呼喊着家人的名字,她们的泪一直流到夜晚下起雨来。火终于被扑灭了,声音也嘶哑了。突然间,我感觉万分地害怕。”

“因为我一直躺在沉重石块、钢筋下面,被压住了腿脚,动弹不得,等着有人来把我挖出来,听着一个又一个名字从上空飞过。但是一直没人叫我。”

兰堂的脸上闪过一丝悲哀的神色,因为不存在的冰冷缩起了肩膀,似乎想将自己埋在一整套的御寒衣物中。

“我那时模糊地怀疑,我的家人早在那场爆炸中不幸死去了。没有人找我。很快,我也会不被人知所的,悄悄死在瓦砾之下吧。”

“但是,后面政府派出的救援队来了。”

兰堂说:“他们有组织地清理着爆炸后的废墟,把我挖了出来。”

“那边的后备基地,在战时严厉执行非本国人口出入限制的措施,由于我是异国人面孔,且举目无亲、又不存在于外籍科研人员的档案中,始终查不到来历,被指控疑似参与了此次事件的间谍。”

“我遭到了持续一年的监禁与调查。”

“一年后,大战以本国战败告终。受军队改革的影响,指控我有罪的情报部门也随之解散,我被释放了。”

他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的苦涩与茫然,“等到那时,我再去寻找擂钵街中以前的我留下的痕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你眨了眨眼睛,没有出声打断兰堂的回忆。

“在我漫无目的徘徊于街道的期间,由先代所统领的港口黑手党,抓住了那个黄金时期,开始极速扩张势力。”

“战后本国因受条约制裁,被迫解散多支军队编制,仅保留少数武装披上国家自卫队的名头,政治动乱,经济衰退,社会上涌现了大量的退役军人,他们任何福利待遇都不享有,一时间无法融入寻常的工作职位。”

“恰逢连续的极端恶劣天气,耕种土地颗粒难收,饥荒开始了。”

“为了生存,这些退役军人从事起了各种不法活动,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向着横滨这类的政府无力干涉太多的灰色地域转移。”

兰堂将双手放到嘴边,呵着热气,“那时的横滨,简直是一团乱啊。”

“小小姐,您或许不清楚。”

他说:“港口黑手党的前身,是本国近代对外航海贸易中,走私贩们为应对官方打击而抱团组建的势力。”

“战后前几年里,依靠着先代争取而来的上层秘密支持,港黑牢牢掌握着几条走私途径,周转倒卖各类货物,获得了大量的财富,利用相对优厚的条件,不断吸收着失业浪潮中备感受挫的人员。”

你联想到了之前和织田作之助打电话时,从他那里了解到的西餐厅老板支持你们加入港黑的态度。

“那时,战争期间政客们煽动的敌视异国的情绪还未消退,这种歧视态度于退役军人身上尤为明显。”

兰堂微微叹了口气,道:“我加入港黑,一方面是因形势所迫,若身为异国人的我独自在横滨活动,便如在□□下跳起来的兔子。”

“先代早年以铁血手腕和强大意志统领的港口黑手党,乃是上下一心,主张实力至上、重视同伴的组织。”

只是在他的晚年,这种独裁的统治,导致了更大的悲剧吧。你想着。

“另外则是。”

兰堂低声说着:“我以为、依靠某地扎根于本地的强大势力,或许总有天,能探听到自己的过去的线索吧。”

“只是,先代时期,我一直是最底层的成员,直到森殿下即位,被认可了实力,才提升了级别……”

“我始终想着,或许以准干部可调动的资源、能搜寻到一些线索吧?”

他的眼神里闪烁着微弱的期待。

“祝您早点得偿所愿。”

你由衷地说着。

兰堂对着你露出一个笑容后,看了看时间,主动结束了谈话,准备着再次巡查楼层。他顺便也将你送回了书房。

你费力地压着洛丽塔洋裙的鱼骨裙,坐到高脚椅上,展开稿纸,整理着思路。

在‘我’与艾莉欧的周四晚班期间,发生了一次意外。

驻扎在便利店里的‘钉子户’之一的一位老人,突然倒下了。惊慌中,‘我’与艾莉欧急忙叫了救护车,将老人送往医院,并将此次通知了店长。

从睡梦中被叫醒的店长,脸色难看到极点,在急救室外不住地数落着‘我’没有担好夜班的负责,本来要是把老人赶出去、就不会发生这样倒霉的事了,现在好了!叫救护车的钱该谁付呢!还有手术、之后住院的一系列费用。

艾莉欧站在一边漠然地神游天外,‘我’听着店长尖酸的数落,心头火起,大声说着费用全都由‘我’自己出!

店长翻了个白眼,不再同‘我’说话了。

但之后,医生通知了抢救不及、老人即将死去的消息。由店长带领着,‘我’们前去见了老人最后一面。

“我知道你们一直看不起我。”

躺在病床上的老人这样说着,吃力地从肮脏外套胸口内兜里掏出了一叠纸张,胡乱地挥舞到牵着他的手掌的‘我’面前。

那是几张小心保存好的彩票。

“我有钱、我有钱。”

留下这句话,老人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我’起初,并没有把这几张彩票当回事,但是店长留了心,特意去查询后,发现其中一张,竟然中了头等奖。

奖金高达数亿。

从那一刻,‘我’的日常陷入扭曲的漩涡。首先是店长,游说持有中奖彩票的‘我,把奖金拿来,同他、艾莉欧一起瓜分了。

被‘我’拒绝,又被艾利欧无视之后,他便其他的同事拉进来,以平分奖金为条件,意图利用集体的压力,迫使‘我’同意。

本来,‘我’打心眼里认为这张彩票不属于‘我’,想将其全额捐赠出去。

‘我’苦恼于职场同事们的强硬态度,打电话向母亲请教做法,母亲却骂‘我’,应该把奖金拿来为自己的将来谋划!

这笔飞来的意外之财、怎么也够给‘我’置办一套房产了,剩余的钱,大可存起来,待日后需要再用。

‘我’在母亲的怒骂下,怀着不知道是因为对哪一方太过自私的羞愧心情,将彩票兑换成了巨额奖金,遵循她的意思,准备去置办房屋。

同时,‘我’考虑着要把奖金分一半给艾莉欧,不谈贪婪的店长,当晚她也同我一样,试图挽回老人的生命、见证了他临终一幕。于情于理,都该有她的一份奖金。

但是,艾莉欧没有半点犹豫地拒绝了。

“你只是通过给予我一种多余的东西,由此从我身上得到回馈,来满足自己。”她说:“那种东西我不需要。”

“你所谓的好意、善意和猛毒又有什么区别。”

她冷漠的话语就像是直接甩了“我”一耳光。让‘我’难堪又愤怒,好吧,之后哪怕你求我、我都不会拿出一分钱的。

‘我’这样想着,忽略了心底的不安。

随后,‘我’有了一套自己的房屋的事情,被母亲骄傲地挂在了嘴边,逢人谈起来,像是扬眉吐气的矜夸,炫耀。

店长那边,则由于嫉妒、报复的心理,开始不由其力的挤兑‘我’,疯传诋毁‘我’的难听谣言,更是找遍了各种由头,将‘我’开除。

被戏剧性获得了头等奖的经历所吸引而来的人们、媒体,像是渴望食肉的秃鹫,纷纷聚集到‘我’身边,企图从‘我’身上谋求利益,或者是,正在评估‘我’这个还有多少利润可供榨取。

其中,包括了我的生父。

即使我们已有多年未曾联系,也毫不亲近,曾经像是天边远远的、会降下雨水的乌云般,伴随着‘我’少年时代的电话铃声,再次不厌其烦的响彻房间。吵闹不休。

今时的心境与以往不同,‘我’不再那么偏激地看待母亲与我的生父之间的矛盾,接起了电话,就这样始料未及的、收到生父再婚的消息。

他一开始,只是叫‘我’出去吃饭。说这么多年没见过面,很是想‘我’。除此之外,什么都没说。

一直到最后,桌子上杯盘狼藉,我们饭饱酒足,‘我’看着爸爸点起一支烟,慢慢吸着,生疏的沉默就在他的指尖燃烧成灰,吐出辛辣毒雾。

他这才告诉‘我’,自己要结婚了,希望‘我’去参加结婚、见见那位女士。他说,你是不是最近玩彩票中大奖了么

‘我’感到舌头变成了一张轻薄,但边缘锋利的纸张。

“不是我玩彩票,爸爸,是别人送给我的。”

‘我’对他解释那位老人赠彩票一事的来龙去脉,但他应该没听,只敷衍两声,然后,管‘我’要钱。

你大略翻看了前面部分的稿子,在思考了一阵后,提笔开始写下后续。

‘我’在生父那双隔了香烟雾气的眼睛凝视下,最终还是同意了拿钱、去参加他和那位陌生女士的结婚典礼。

实际上,‘我’一点都不想去那个婚礼,也怕把钱给出去后,他会继续拿去赌、欠了债之后,又继续朝‘我’要钱。

或许这么多年了,他真的已经收心了,改正了,不会再做那样的混帐事了呢?

‘我’不敢肯定。

【我想我其实,并没有恨过爸爸。

小时候他所做的那些浪荡又不负责的事,在无知的我的眼中,反而很帅气。因为爸爸每天早上回来和我一起吃早饭时,总会给我带着小礼物。

如果他运气好、有赢钱,就会在路边顺手给我买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我收到过玩具店里摆在最高层货架上的大号机器人,厚厚的刮刮乐画片儿,中间期号的漫画杂志,一打开就会有弹簧鸡蹦出来咯咯咯的恶作剧盒子……

有时候是瓶玻子汽水,还是他已经喝过一半的那种,他把我面前碗里的味蹭汤端起咕咚咕咚的喝掉,再把汽水咕咚咕咚的倒进空碗里,给我。

空瓶子对准桌子角猛地一敲、砰啷,碎片四溅,母亲总要惊声骂,怕玻璃碎伤到我,又担心之后走路扎脚。

爸爸只笑着捻起碎片里的那颗圆珠子,丢给我。

甜滋滋的汽水,和碗壁上残留的味蹭的油汁与咸味,喝起来有点像放坏了橙子的味道。

如果哪天他输得裤兜翻个底朝天也没有一个子了,就叫我摊开手,笑哈哈地重重抽一下我的手掌心。

就算是我今天的礼物了。

我收到这个礼物总要哭的,他却不甚在意地端起碗开始大口刨饭了。

有回我记得,我因为电视上总是播某个牌子的薯片广告,就心痒得厉害,偷偷叫爸爸给我买海苔味的薯片回来。

等了好几天,每天眼巴巴地等着他赢钱,结果,等到了一包海苔,和一包薯片。

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海苔味薯片。

我想爸爸应该是爱我的。

每天清晨,等他回家,于母亲是一种痛苦,于幼时的我,却意味着一种期待。

我少年时厌烦他,到现在,也不曾主要向母亲谈及过往和爸爸相处的种种。

或许,在我心中的认知,对母亲来说,是种耻辱的背叛。】

摇摆不定中,‘我’在带着巨额现金的手提箱前往生父的婚礼路途中,遇见了已经许久不见的艾莉欧。

看见她的瞬间,‘我’就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推卸责任的借口般,‘我’紧紧追上她,央求她拿走这笔钱,这本来就是属于她的才对。

无论‘我’怎么求她,怎么说尽了好话诱劝,艾莉欧的回答,始终只有,“我不要。”

【她终于烦得受不了了,转身一把夺过我手上的提箱。

我眼神一亮,期待又忐忑地等着她的动作,没关系、这钱你尽可拿去随便用吧!我完全不介意的。

我准备着这样告诉她。

但艾莉欧只是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拖着提箱,爬上了石桥栏杆、正当我心中一紧时,她将手提箱抱着怀里、旋开搭扣,用尽全力将满箱崭新的纸钞飞甩出去!

漫天散开的日元似樱似雪,趁着风纷纷扬场。

旁边行人尖叫、惊呼,满地都是钱啊!

人群暴动了,无数双手伸在半空中,于地上摸索,试图抓住更多的纸钞,艾莉欧面无表情地挥洒金钱的模样,令我一阵眩晕。

这是什么?

还残存着一些纸币的手提箱被她直接丢进波光粼粼的河水里,她从栏杆上跳下来,风扬起她黑色长发,夏天滚烫阳光把她照得更透明了,似乎随时都会消失。

但那只是错觉。

她冷冷地看着我,只说,你的钱我帮你花光了,现在满意了么。不等呆若木鸡的我回答,她转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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