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芥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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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冗久,醒来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他怔忡片刻,从床上起身,看到窗户不知何时被风吹开,阵阵凉风穿堂。

他披衣下床去合窗。

外面已是清晨,暴雨初停,曦光晕染。

听到动静,门口守着的君附探身,唤了声:“二爷。”

顾楦回神,面上犹带着未散的睡意。

君附:“爷脸色不好,可是没睡好,魇住了?”

顾楦捏捏眉心:“梦到一些旧事。”

他侧首望向窗外,雨后江南莺啼绿浓,晴空如万顷玻璃。

“梦到……我娘。”

音到末端稍歇,让人听不出语气喜怒。

君附不知内情,兀自接话:“老人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二爷久不回去,这是想老夫人了。”

顾楦不置可否地一笑。

“的确许久未见母亲,收拾收拾,今日我们回去罢。”

君附眉飞色舞:“好!”

他转身下楼打点行囊,寒水则捧着洗漱用具进来。顾楦净过面,就着他手中茶盏啜一口浓茶,放松神情。

寒水好奇道:“今年回的倒早,往年都是在这里过小暑的。”

翻过小暑方满七天,生享死祭,慎终追远,都在这七日。

“过一年长一岁,我早不是小孩了。”顾楦拿起帕子擦手,玩笑道,“惜时如金,就更没道理耽于伤怀。”

寒水抿嘴笑:“二爷又胡说,您正是少年得意哪!”

顾楦摆摆手,自行穿戴齐整。

外间传来蹬蹬脚步声,君附去而又返。

“二爷,”他倚着门框,向内间禀道,“林姑娘在楼下等着。”

今日是梅瞿山启程的时候,暴雨初停,想必林家也要动身。

顾楦系腰带的手一顿,他没问“她来做什么”这类无聊的问题。

他直接道:“是林大人让女儿代他来辞行的罢?你去回她,心意我知,正事要紧,不必见了。”

君附张了张口,欲言又止,索性将手举高些。

顾楦顺势看清他捧的卷稿,奇道:“怎么?”

君附道:“林姑娘说,多谢二爷照顾,留她在此阅览古本,她没什么好答谢的,就替您和老夫人抄些经书求福,这半卷是道经,半卷是《阿弥陀佛经》。”

顾楦露出诧异的神色,没料到黛玉如此有心。

母亲信佛,这算是歪打正着。

他走到君附身侧,取过经卷,展开纸面细瞧,上面字迹行云流水。

“算了,请她上来,隔着屏风一见。”

顾楦妥协,总算从他那稀巴烂的良心里扒出点不忍,还难得守礼一回。

他暗想:“我做长辈的,要连个回礼都不给,显得怪扣门的。”

君附转身去传话,片刻,黛玉带着丫鬟婆子上了楼。小姑娘站在屏风后行礼,两人略叙几句话。

顾楦将手边的描金黑匣往前推了推,示意寒水捧过去。

他道:“那日见你在寻这本书,未让你翻阅,一则确因格律为末枝,二则……”

他略顿,向后微靠在椅背上,一副世家公子清贵优容的作派:“……原是我年少轻狂时所作,信手而为,当时气盛,恣意臧否古今词人,未免有偏驳之处。”

奶婆子接过木匣,打开,映入黛玉眼帘的是《诗词格律》四字。

筋骨分明,银钩铁画,如疾风劲草。

纸稿厚厚一摞,宣纸干脆,可见近日刚写出。

这份回礼哪怕只论心意,也实在贵重。

黛玉心知顾楦不是闲人,这几日她在此读书,极少能碰上对方,虽说有避嫌的缘故,但凭着从童子口中听来的只言片语,她也能猜到顾楦和父亲一样公务繁忙。

而眼前这本新修的诗集,明明白白是因她才有的。

黛玉在短暂的失神后,缕清前因后果,看向屏风外的眼中露出感激。

“这礼太重,我不能收。”

“这是给你的,你不收,它就是废纸。”顾楦一乐,“黄金万两打水漂,古本千卷当柴烧,都是身外之物。你的经书是心意,我的诗稿也是心意,哪有贵贱之分?”

饶是黛玉自认不与世同,听了这颇得道家逍遥真意的话,也是一愣。

顾世叔……总是能说出出人意料的话。

她觉得很有趣,合上匣盖,不再扭捏:“长者赐不能辞,那我就收下了,日后定会好生研读。”

“嗯。”顾楦颔首,“去吧,转告你父亲,万事小心。”

“是。”黛玉屈膝告退,透过屏风,顾楦的身影略显模糊。

他今日没穿道袍,换了士子惯用的襕衫,月白色和屏风相撞,看不真切。

黛玉却莫名觉得他应是渊渟岳峙,琨玉秋霜一般,如万古长月,浮于千流所汇的东海。

虽然很好,但不知为何,她却觉察到他似是心事重重。

送走黛玉,小道童很快收拾好行装。

长江以南的梅雨季闷湿潮热,连日的雨稍停,周遭却还留着淡淡水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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