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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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林黛玉用糯米粉揉了些圆子放入砂锅里,又倒入些酒酿煮成一锅软糯的汤品。

酒酿是江南人家都会备在家中的,不过是将泡过的糯米蒸熟,放入扁缸里撒些白酒药,过上三日便成。

她将酒酿圆子炖好后,便敲开了李大婶家的门。

出来开门的依旧是春桃,只是此刻她的眼睛却肿得如桃儿一般,两腮边也留着几道泪痕,显然是哭了些时辰,不复早些时候的明朗活泼。

林黛玉见了,吓得赶紧低声问了一句,“这是怎的?”

明明午时送白印糕过来还是好好的,怎么到晚上却把眼睛都哭肿了?

春桃抹了抹眼角的泪珠,似乎是没听见刚才的话,抬起皱巴巴的小脸道,“林姐姐来找谁?”

林黛玉看着手里捧的汤盏,便道,“方才炖了一锅汤品,想着给春菊姐姐送来尝一尝,不知可还方便?”

春桃将那一盏酒酿圆子端过去,垂下眼帘道,“林姐姐回去罢,我替我家阿姊谢谢你。”

林黛玉本想见一见春菊,听春桃这般讲,便只好止住,留在原地。

她看着春桃捧着汤盏低着头回去了,可心中终是放不下,便在门边等着。等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才见春桃抹了抹脸,从堂屋里慢慢退出来。

春桃见她还立在门边,心里有些惊讶,“林姐姐为何还不回去?”

林黛玉扯住她的袖子,将她带到一旁的石阶旁,又替她擦了擦眼底的泪痕,方道,“你仔细与我说说,为何哭成这个模样?”

春桃起先还紧闭着嘴不愿说,后来林黛玉又柔声哄了几句,才委屈道,“阿姊回来哭了好一阵,我看着她哭了,自己心里难受,崩不住也同她一道哭了。”

林黛玉将她凌乱的发丝拢到耳畔,问道,“你家阿姊为什么哭?”

春桃再抬起头的时候已是眼泪汪汪,“姊婿待她并不好,不仅日日斗鸡走狗,还去那烟花楼里寻了个窑姐儿,每日不务正业的。阿姊说了他几句,他就生气了,反过来动手打了阿姊,还说过几日要休了她……”

春桃吸了吸鼻涕,又道,“阿姊也是过不下去才回家里来的。当初家里给她说了亲事,她本想着县城离家远,还不大愿意。可媒婆说姊婿是个读书人,以后定会成一番事业,母亲也整日劝她,她才答应了的。谁知道竟是这般模样!”

林黛玉皱着眉,将怀里的手绢拿出来,递给春桃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春桃却哭得更大声了,从一开始的低声啜泣变为嚎啕大哭,眼泪珠子一颗颗地往下砸。她拉着林黛玉的手,哽咽道,“林姐姐,你说我们女儿家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在家的时候要听爹娘的话,出嫁了之后命运也由不得自己,何时才能熬出头啊!”

林黛玉被她一哭,自己的心头也禁不住有些酸涩,忙眨了眨眼睛,望着远处的夜空。

满天星斗摇摇欲坠,逐渐在她眼中模糊成一团潋滟的光影。

女儿家当真做不得主么?

从前还在大观园里的时候,姐妹们一同联诗填词,群芳夜宴,何等热闹的光景?不想后来一个个,或是远嫁异乡,或是看破红尘,或是遇人不淑,或是悬梁自尽,水流云散各西东。

她现在想起那时候的事,宛若是上辈子,又不像是上辈子。

好似换了一辈子,她重活了一世,却仍旧要重蹈覆辙,再一遍经历那般不堪的苦痛。若是只有她一个人受着也罢了,可那些姑娘们个个都是最出挑的,哪一个都不信命,可哪一个都挣不过命。

林黛玉看着哭到抽噎的春桃,忍不住轻轻拍了拍她瘦削的后背,眼底的泪也跟着泛了出来。

春桃又道,“我家姆妈说,我也快到了成亲的年纪了,她还预备让村里的王婆给我说亲,可我不愿。我总觉得,一个人过也没什么不好的,可她不听。”

春桃哭得快背过气去,林黛玉想安慰她,一时间又不知从何说起。

自古女子总是要出嫁,可嫁了人,然后呢?生孩子,然后呢?

春桃不愿循规蹈矩,她亦不愿。从前的众姐妹,也有许多都不愿。

大白本来在院子里,顺着声音溜溜哒哒走来这边,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地看了两人一会儿,凑到春桃的腿边躺下来歪倒,露出一张圆滚滚的肚皮来。

它像是也察觉到了春桃内心的波澜,低低地哼了几声。

不一会儿村庄里响起几声遥远的狗吠,堂屋的门突然吱吖一声开了,李大婶在门里喊着,“三姐儿——”

春桃忙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珠,又擦了擦红肿的眼睛,回头道,“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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