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1 / 1）

谢染也知道老王妃宴请了许多人过来，只是不知林黛玉也在其中。他在屋子里有些烦闷，墨竹又不在身边，便想要出来转转。

他随意地倚在长廊上，却看到甄如兰从门后渐渐转了过来，旁边的小丫鬟依旧端着食案，食案上面是一个青釉瓷盅。

“我看上回厨子炖的五神汤还不错，今日也仿着也炖了一回。若是王爷喜欢，我以后还来。”甄如兰转过身，吩咐小丫鬟将食案呈上来。

谢染捏着眉心，依旧是低着头坐在远处，头也未抬，似乎是等着甄如兰自己转回去。

他的视线自然落在甄如兰的一双金缕鞋上，他曾听闻金缕鞋须用金丝和天蚕丝织就，而凡间的天蚕丝又贵如黄金，因此只有富贵人间的女子才能穿得。那一双小小的鞋，在天光里闪烁起来，愈发将小巧的脚面印得如同白藕一般。

谢染盯着那一双鞋，不在意间走了神。他突然就想看，林黛玉若是穿上这一双鞋，应当是何种光景。

一双好鞋也应当要一双好脚来配，否则确是暴殄天物了。谢染低头看着甄如兰的脚，兀自为这一双金缕鞋可惜。

他又想到林黛玉的一双小脚，登时红了脸，呆呆的愣在原地。

在甄如兰看来，却好似谢染为她而痴，不由得心旌摇曳。

她自顾自开了口，还要继续说下去，“我听那厨子说五神汤也不能服用太多，不若以后换成五神粥，倒是可以一试。”

“王爷？”甄如兰试探着又问了一声，她的脸色也微微发红。

病中的谢染少了平日里凌厉的锐气，周身都好似蒙上了一层温润的光泽，他的感官都迟缓下来，平白添上了一丝懵懂的气质，看得甄如兰居然有些心生怜爱。

这一唤又将谢染拉回现实中，他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甄如兰以一种奇异的神情看着他，不免有些不自在，皱眉道，“你怎么还不走？”

甄如兰的无限思绪冷不防被这一声打断，倒是有些委屈。她看向一旁的五神汤道，“我服侍王爷喝下这一盏汤再走。”

谢染一听，更是倒胃口。本来还想尝一尝，听闻此言更是没了兴致，“我不喝，以后不必为我送了。”

“王爷？”

“出去吧！”谢染拂了拂袖子，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甄如兰咬了咬牙，狠下心来，一把抱住谢染道，“我从金陵千里迢迢过来，在府上居住着这么多时日，难道王爷还看不透我的心吗？”

她说着说着眼圈也红了，也不顾小丫鬟还在一旁看着，流泪道，“我不懂我哪里不够好，让王爷几次三番地推阻，明明从前不是这样的……”

谢染只觉得身后却陡然贴上来一个温热的身躯，连忙转身将她拽到一边，甄如兰早已经哭得泪流满面。她原本也是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如此一来，红扑扑的脸蛋真像是一朵雨后的海棠，娇艳动人。

甄如兰想着自己也算是甄府的三小姐，这么多天陪着老王妃住在扬州，搁在父亲心里已经算是胡闹了。没想到胡闹了这么多天，心上的人却是频频皱眉，一点也不将她放在心上。

自己从前在家里从来都是呼风唤雨，到了此处为他低声下气，还要惹人厌烦。

“从前是从前，如今是如今。我不知从前待你怎样，三小姐从此忘了我罢。”谢染看她哭得如此心酸，一时间也有些心软。

“若是能够忘的了，我也不会早早来这府中，受这么多人的闲气……”甄如兰还要往下说，却被谢染止住，“我心里已经有王妃的人选了，我猜三小姐是名门世家，也定然不愿做妾室，不如早日打道回府。”

甄如兰被他一说，果然默然无语，只是暗自垂泪。

正巧这时墨竹从门外回来，看着这两人站在原地，一个满脸泪痕，一个脸色白里透红，不由得愣在一旁。

谢染见他进来，便道，“墨竹，送三小姐回去罢，我院子里不留外人。”

甄如兰脸面已经涨得通红，心里怪他狠心，跺着脚跑回去了。墨竹看了看谢染得神色，惊疑不定，只好跟在后面也一同出去了。跟着甄如兰一同前来得小丫鬟也抖抖索索地转过身去，犹豫了一会儿，又折回来将五神汤也端走。

谢染见整个院子空下来，虽知如此一来，定然让甄如兰恼羞成怒，算是负了她的一片心意，到底不好。可自己究竟不是风月中人，不能处处留情。

如此这般，已经给足她最好的颜面了。

谢染扶着栏杆，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却不想林黛玉站在月洞门外，一不小心看完了始末。

她本可以在看到谢染的那一刻，就此离去。可她却辨认出来，谢染正是前些日在荒草园里的侍卫。

那日的侍卫摇身一变，成了王爷，这不能不使她惊异。

而甄如兰过来时，林黛玉更是觉得不好，又要抬脚走开，不巧竹林外却站了两个甄如兰的丫鬟，在一边窃窃私语，若是林黛玉走出去，少不得要被她两个看到。

她抽身不得，只好站在原地，将身子隐在门边的芭蕉叶后。

眼看甄如兰走出去，林黛玉绷紧了的身子也渐渐放松下来，便要后退一步往回走。没想到她脚下的一块青石板却有些松动，踩下去便嘎吱一声，发出脆响的声音来。

“谁？”

林黛玉慌忙后退，早已经被谢染察觉，他看见一个湖蓝色的身影在门外一晃，赶紧追出去，却不想正好与林黛玉撞了个面对面。

谢染看到她的那一眼，心脏几乎漏跳三四拍，三魂气魄都好似化作一阵飞烟。

他还以为自己眼神有错，赶紧定睛再看，却见那张姣花照水的脸正在眼前，不由得呼吸一滞，“你如何在这里？”

他一想，只觉得坏了坏了，方才的话不知被她听了多少去。一时间满面通红，脑内一团乱麻，却听林黛玉笑道，“我还想问呢，王爷为何瞒我这么久？明明是皇亲贵胄，却要哄我是府里的侍卫。若不是今日被我撞破，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谢染还怕她听了甄如兰的那番话会生闷气，却不想她居然这样问起，一时间慌乱起来，大脑一片空白，不知从何说起。

林黛玉到了如今才大彻大悟道，“原来如此，那谢二小姐应当是令妹了。怪不得她也姓谢，你也姓谢，又都在那园子里碰见。”她一想到谢桢的模样，冷不防又噗嗤一声笑出来，“下回见了她，我可要好好问问，为何瞒我？”

谢染也微笑道，“舍妹一向顽皮，也不知竟与林姑娘结识，让林姑娘见笑了。”

林黛玉见他如此，却哼了一声道，“你还未回答我呢。放着好好的王爷不做，却去那里转悠。”她打量了一下谢染的衣衫，见他病恹恹的样子，不免疑惑道，“上回见你还是无恙，怎么过了几天居然病成这个样子？不会是那日淋的雨？”

她思忖了一会儿，又肯定道，“那日你只披了一身薄薄的蓑衣，雨又下得那样大。如今看来，确是自讨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