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帝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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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旭收到姜姝的陈情奏疏并方充媛和柳修仪的自辩折子时,愣了一愣,待得看完姜姝的所写,便也对方充媛和柳修仪的折子没了兴趣,但还是翻开在上面批了两句话聊做安慰。

“祖宗荣光只能是锦上添花,这些人怎么就是不明白呢”萧旭叹了叹,将姜姝的折子放到了一边,打算一会儿去椒房殿的时候顺手揣过去。

全福估量着萧旭的心情不坏,就添了句“也是娘娘心善。”

“阿姝就是心善。”萧旭貌似有些感慨,又问全福“今日娘娘可用了药”

姜姝生萧瑁遭了一场大罪,太医署一众太医讨论了好久,各种药材增增减减地才开出一张补身子的药方来,说是要喝半年。姜姝自小就不爱吃药,萧旭总担心姜姝不肯好好服药,在建章殿理政之余也要抽出心思来过问椒房殿里的姜姝是否用药。

“圣人放心,娘娘这几日用药都很规律,高太医和毛太医今日去椒房殿给娘娘请过脉,您可要看看脉案”高太医自然就是高永,毛太医则是太医署里极为擅长妇儿金科的一个太医。

萧旭看了眼桌上剩下的折子,提起笔,“朕把这两本折子批完就去椒房殿,你让太医署把脉案送去椒房殿。”

“是,奴婢这就去。”全福一撩拂尘,躬身退了下去。

今年夏天雨水丰沛,南方的官员们在防水患上做得很不错,只有零散几个县城受了点洪水的祸害,但因处理及时,也没有造成什么大的影响。萧旭看了各地报上来的消息,不禁满意地点了下头。地方官肯做实事,还能把实事做好,萧旭记了几个表现突出的地方官的名字,以备之后升迁之用。时下虽有宰相管着官吏调任,皇帝却也须注意一下得用的人,以免被蒙骗。

萧旭到现在都记得明和年间震惊全国的芦花案。

汝阳侯郭毅为将士请制棉衣,当年旱情严重,正是草水不丰、牛羊难养导致夷狄入犯,骚扰边境百姓、抢夺粮草的时候,朝野上下自是无人不同意郭毅的请求。先帝撇开了一众经验足、能力好的臣子,点了先淑妃的亲哥哥来主理此事,本想着郭毅领兵多年少有败绩,只要先淑妃的

哥哥把这件事办好了,先帝就有理由给他更高的官位了,可谁又料得到这贼子居然胆大包天到敢在将要应战的将士们的棉衣上动手脚

棉衣里的棉花被换成了芦花,贼子贪下钱款何其多也。就在这贼子在京中高床暖枕、仆婢环绕的时候,边关的将士们却因为防寒衣物的劣质冻伤冻病,还要扛着病体上阵杀敌,汝阳侯郭毅的嫡长子,现今汝阳侯世子郭寻的亲爹就是在那场战役中牺牲的,万箭穿心而亡尚且难消夷狄心头之愤,他们甚至砍碎了他的尸体以报多年来被汝阳侯一脉压得喘不过气的仇。

死在那场战役里的三万将士,各个盔甲之下的棉衣被砍坏时,飘出来的都不是本该在里间的棉花,而是芦花。消息传回京中后,自上到下,不论是朝廷百官,还是市井百姓,皆义愤填膺,群情激愤之时,先帝竟然还试图保下先淑妃的哥哥,最后还是姜老太傅将先帝给骂了回去,判了先淑妃的哥哥及其一众同党斩立决。

先淑妃的哥哥及其同党被斩立决的当天,先帝正在先淑妃的寝殿抱着美人好一通安慰,次日就让先淑妃的弟弟做了大理寺少卿,姜老太傅并一众老臣直接当场就被先帝给气昏在了立政殿中,甚至有御史要以头撞柱,试图以死为谏让先帝收回成命。

萧旭的亲舅舅时任御史中丞,当时就在立政殿里撞得头破血流,随后死在那场混乱后的第三日。

那是明和十五年的冬天,萧旭一直都记得,那个冬天格外的冷。

先帝在那之后做了什么呢大抵就是让三个宰相一起为萧旭的舅舅,大胤当时最正经的国舅选了个好谥号,给了追封,还带着几个大臣在萧旭舅舅的出殡日去念了个祭文,假惺惺地哭了一场,萧旭从旁冷眼看着,恰好将先帝用以催泪的香囊看了清楚明白。

然后呢先淑妃的弟弟接着做大理寺少卿,姜老太傅约莫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不拦着姜贤公同先帝畅谈道家修仙之事,甚至还在先帝召方士进宫,辟炼丹房时,收了劝阻之言。

萧旭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在世家们的默许下,一步一步地走向灭亡,快意却远远大过伤怀。因为萧旭很清楚地知道,倘若他的父

亲再多活些时日,对朝政的胡闹式处置再多一些,整个大胤都会乱套的。明和年间有过三次小范围的流民作乱,当然,这是朝廷的叫法,在外间,这叫农民起义。

先帝最后究竟是怎么死的呢宫中对外都说是染了急症,旧伤复发而亡,可先帝一个生在锦绣堆里的皇帝又有什么旧伤呢

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先帝是丹药服食过量才急急地就去了,可这样的死法对于一个君王来说,实在是太不体面了,宰相们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决定杜撰出一个突惹急症、旧伤复发的死法来。

定谥号时,萧旭看着臣子们呈上来的有好有坏的字,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个“幽”,壅遏不通。先帝在时,萧旭在他面前同他演父慈子孝的戏码已经演够了,遮掩先帝的死因在萧旭看来已经算是全了父子情分了,萧旭不想再违心地给先帝选美谥了。选了谥号,萧旭更是连庙号都直接给先帝省了,祖有功,宗有德,萧旭愣是想了三天也没想起来先帝有什么。

萧旭从建章殿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他回头遥遥望着立政殿,静默地站了会儿后,转身走向椒房殿。

一个多月的孩子,睡着的时候远比醒着的时候要多得多,姜姝见萧瑁正睡着,也不打扰,在侧殿待了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儿子的睡颜就回到了正殿,恰巧碰上自建章殿而来的萧旭。

“瑁儿睡着了,我刚刚看了瑁儿好一会儿。”姜姝笑眯眯地看着萧旭。

“父母看儿女,总是越看越欢喜的。”萧旭也笑了。

“现在摆膳吗太医今日来跟我说,要开始适量地多食一点荤腥,我便让小厨房准备了三鲜炖肘子和八宝鸡,配了酸笋汤来解腻。”姜姝接过婢子奉上的帕子,准备等萧旭洗过手后替他擦干。

“好。”萧旭由着姜姝帮他擦手,眼里闪烁着的情意恰恰被低头替他擦手的姜姝给避开了。

萧旭理政饿了,晚膳用得很香,姜姝这个吩咐菜色的反倒没怎么动荤菜,解腻的酸笋汤和搭配的小菜显然更合她胃口,萧旭扫了眼姜姝的桌案,温声哄她“再吃一筷子肘子太医都让你好生将养着,你可不能总这么挑食。”

姜姝皱着眉心看

着萧旭,挂在她眉梢上的那略略一点愁绪看得萧旭有些好笑,只能像哄小孩一样地哄她“再吃一口,就一口。”

姜姝的目光在萧旭的脸上和桌案上的肘子来回移动,数个回合之后,姜姝捏起筷子夹了小小几丝肘子肉喂进了嘴里,随即朝着萧旭用力一点头,“嗯,一口。”

萧旭隔空点了点姜姝的眉心,用婢子端上来的茶水漱了漱口,起身同姜姝一起坐到灯前去。

姜姝的脉案正摆在小几上面,萧旭抬手翻开,见姜姝的情况的确是在好转才放心几分。

“要好好吃药啊。”萧旭握着姜姝的手轻轻摩挲着。

“我最近吃药也好乖的。”姜姝偎在萧旭怀里,仰面看他。

萧旭垂首轻笑,抓起姜姝那只刚刚被他摩挲着的手,灯光之下,美人素手如玉,握在手间触感温凉,萧旭不由放软了声音道“怎么不带些饰物”

不等姜姝回答,萧旭又道“我让人再给你打些首饰可好南边刚贡上来几匹极难得的缎子,纹样很是精巧,用来给你做裙衫很是合适。”

姜姝是知道那几匹缎子的,上身有如天边云彩般流丽飘逸,因为花纹复杂绮丽,纺织极为不易,一个不小心就会废掉一整匹,今年总共就贡上来二十匹,春日里的十匹被姜姝平均分给了萧旭那五个还未出阁的妹妹,萧旭说的则是入秋后贡上来的那十匹。

“那阿姝就先谢过郎君啦。”

萧旭朗声笑着,“家家的郎君都乐意把自家娘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可是旭哥哥家的娘子是最最漂亮的啊。”姜姝捧着脸,含笑的眉眼有如天边新月。

“对,我家娘子是整个大胤最好看的。”萧旭伸手去刮了下姜姝的鼻子,满眼都是宠溺。

萧旭原本在建章殿打算好要与姜姝说一说方充媛和柳修仪的事,这会儿倒是想不起来了,灯下观美人,自是别有一番风味。姜姝身子未全养好,萧旭不大敢折腾她,想了想,却也不是毫无办法。就算不能好好地吃进嘴里,至少能解解馋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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