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暖冬（1 / 1）

除夕宫宴一过,萧旭就开启了一年一度的赖在椒房殿里不动弹的休息日，虽说是休息日，但也要时不时地看一看加急的折子,只这加急的折子不像平常那般送去建章殿，而是径直送来椒房殿。

有加急的折子送到时，萧旭就带着姜姝一起批阅，旁边还跟着一个萧瑁。萧璟小女儿心性，嫌弃看折子无聊,拉着叶樨陪她出去打雪仗,以往在这宫城里陪她玩儿的大多是婢子内侍，就算是姜姝身边的莲芯，也万万没有同公主打雪仗的道理,今年有了叶樨,二人身份相当，萧璟倒是能玩儿得尽兴了。

白茫茫的一片里,一红一绿两道身影交错，伴随着小娘子娇娇软软的声音和雪球落地的闷响，欢声笑语入了耳，让人站在这冰天雪地里都觉周身好似暖和了几分。

萧璟挑了椒房殿后面那片白梅林来打雪仗,雪球穿过梅树的枝干，打落了满树的积雪,只留得满腔的芬芳清气,教人精神一振。

“这梅林就是我阿爹弄来哄我阿娘开心的,我以后也要找出一个像我阿爹这样的郎君来。”小小的女孩不知羞，萧璟掐着腰，指着头顶的白梅，冲着叶樨露出得意的神色。

叶樨抿唇一笑,她比萧璟要略长些，又要懂事些，自然就多了几分女儿家的矜持，“那我就先祝阿璟你得偿所愿啦。”

莲芯在旁边听得直想笑，嘴里说着凑趣儿的话“公主这才多大就想着以后要嫁什么样的郎君啦圣人和娘娘要是知道了，恐是舍不得得很。”

萧璟摆出一副“我都知道”的小大人样来，“舍不舍得，我不都是要下降的吗”

莲芯无奈点头，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

叶樨伸手轻轻点了下萧璟的额头，言带促狭之意，“你啊，以后怕是要吓着驸马都尉。”

萧璟皱了皱鼻子，朝着叶樨做了个鬼脸，眉梢高高扬起，表情倨傲又不屑，“胆小鬼也配做我的驸马”

叶樨的眼里盈满了笑意，看着萧璟志得意满的小模样，不由得摇了摇头，她自去年春日里入宫以来，从旁小心地看着，这宫城里也就只有公主是最快活的了，旁人，就算是身处万万人之上、无限荣光的

皇后娘娘，都有着自己的难处。

思及此，叶樨又想起自己进宫前，母亲拉着她的手说，做人女儿和做人儿媳妇是不一样的。心下却也叹息，人生在世，谁都有不如意的，生在锦绣堆里已经比绝大多数人都好上许多了，又何必再去自寻烦恼呢

打雪仗的萧璟和叶樨打出了一身梅花香气，将要回殿里时，萧璟还记着要给姜姝折梅花，挑了又挑，萧璟终于看中了两枝开得正好的梅花，一定要命内侍将她抱了起来，自己亲手折下了梅花才算数。

椒房殿里，银丝碳上罩着鎏金雕花的隔层里还放着香料的香炉，熏香本是淡淡的，随着暖意一点一点地在整个正殿蔓延开来，教人一进来就觉得通体舒泰。

萧璟狠狠地吸了一鼻子暖洋洋的香气，任由婢子替她解下斗篷，转了转眼珠子，活动了下手脚，“这香是阿娘新调的”

“正是呢，娘娘前些日子新得了几味香料，便试着合了几味与往常不同的熏香出来，说是新年新气象，便让婢子们正月里拿来熏一熏。”莲芯笑着答了话，转而命人去库里挑个釉色清透的细颈花瓶来放萧璟折来的梅花枝。

“花瓶要红色的。”萧璟补充强调着，她喜欢往红瓷瓶里插白花儿，红艳艳，白皎皎，娇娇俏俏的，又喜气洋洋的，可招人喜欢了。

“是。”婢子恭敬地应了，躬身下去找花瓶了。

“我阿娘呢”萧璟站在原地转了个圈圈，看着镶了金边的火红裙裾如同火焰一般飞扬着，乐滋滋地笑出了声。这裙子是过年前，姜姝特地命尚衣局给她做的，萧璟喜欢得不得了。

“娘娘在书房里同圣人一起看折子呢，太子殿下也在。”原本在内室伺候的秦树听见外间有笑声便知是打雪仗的小公主回来了，一转身就迎了出来。

萧璟微微眯起了眼，语气纳闷儿，“怎么还在看折子”不是她走之前就在看折子吗

“这哪儿能是奴婢知道的事儿呢许是前朝又有事忙吧。”秦树抱着拂尘，谦卑地弓着身子看着萧璟。

萧璟鼓了鼓腮帮子，回头看向叶樨，眉眼一挑，“我去看看阿爹阿娘和阿兄都在看些什么折子，阿樨你且先回去，我们一会儿下棋玩儿

。”独得恩宠的公主看看折子自然不算什么，可叶樨一介臣女，就算身上还带着与太子的婚约，也没有去帝后的书房里面跟着看折子的资格。

这样说着，萧璟便蹦蹦跳跳地往书房去了，秦树一撩拂尘，跟在了后面。

书房里的人言笑晏晏，萧璟听见了阿娘的笑声便知那折子上写的不是坏事儿，喜滋滋地直扑了过去，撞得姜姝身子一歪，萧旭忙着伸臂去拦，生怕姜姝磕着碰着，母女俩就一起被萧旭拢进了怀里。

萧瑁看着父母和妹妹笑弯了眉眼，打趣萧璟“璟儿这是过年吃得太好啦”

萧瑁这话明显是在说萧璟吃胖了，萧璟哪里肯依，气得从姜姝怀里钻出来就挽着袖子要掐她哥哥，却被萧瑁轻轻松松地给拦下了。转头就委委屈屈地看向了萧旭和姜姝，扬手一指萧瑁，扁着小嘴，告状“阿兄欺负我”

姜姝乐不可支，在萧旭怀里笑得花枝乱颤，萧旭便跟着姜姝一起笑，二人笑得萧璟心里直发毛，小公主不乐意了，小腰一掐，小脚一跺，娇声喊着“阿爹，阿娘”

萧旭这才勉强压下了面上的笑意，佯作认真地瞪了萧瑁一眼，压低了声音试图使得言语间听起来没那么高兴，可话一出口却还是惹得姜姝直发笑，“你怎么可以欺负你妹妹呢”

萧瑁还是给了他阿爹面子，没有像他阿娘一样就窝在萧旭怀里笑个不停，而是像模像样地朝着萧璟拱手作了一揖，一本正经地道了歉“是为兄的不是。”

姜姝犹然在笑，萧璟娇娇软软地拱进了姜姝怀里，一连声地唤着“阿娘”，唤得姜姝太阳穴直突突。

“好了，好了，我不笑你了。”姜姝仔仔细细地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好不容易才将萧璟给安抚下来。

“阿爹阿娘刚刚在看什么折子呢”萧璟这才想起来问这一茬儿。

“是你平阳姑母的请安折子，你平阳姑母说，她明年出了孝要带着家里的小郎君回京都府来过年，你已经不记得你平阳姑母了吧你刚出生，还没满周岁那会儿，她还抱过你呢。”姜姝伸手替萧璟整理一下散乱的头发，递给萧瑁一个眼神，“还不去寻把梳子来给你妹妹梳头发瞧瞧这样子，真像个

小疯子啦。”

宛娘会意地捧了梳子给萧瑁，萧瑁拿着梳子，一会儿看看萧璟，一会儿看看姜姝，终是露出了壮士断腕一般的神情，走上前对萧璟说“阿璟，我给你绾头发吧。”

萧旭眼睛里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他垂下头去跟姜姝咬耳朵“就你促狭。”

“我这是让他俩趁着年纪小好好培养培养兄妹情谊。”姜姝不服气地接了话。

“阿姝说什么都对。”萧旭顺势亲了亲姜姝的脸颊，宠溺道。

姜姝嗔了萧旭一眼，微扬的眼角掀起风情无限，那厢的兄妹二人却还在为了头上的一个小包包作斗争。

萧瑁哪里给人梳过头发啊作为萧旭和姜姝唯一的儿子，萧瑁就连自己的衣裳都没动手穿过，就更别提梳头了，往往是闭着眼养着神就等着婢子把头发给他梳好了。此时一手握着萧璟又细又软的发丝，一手握着象牙梳子，萧瑁急的额角都冒出了细汗。奈何旁边还坐着一个热衷于看自家儿女热闹的姜姝，和只要姜姝开心，那就一切安好的萧旭，一众婢子竟是没有一个敢上前帮忙的。

姜姝乐得看儿子心急却使不上力的慌乱样子，萧瑁早慧，又被萧旭带去了建章殿亲自调教，素日里总是顶着超乎于年纪的一副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颜色的平静模样，姜姝虽也心觉欣慰欢喜，但看久了儿子的淡然表现，姜姝难免觉得有些无趣。是以，姜姝就培养出了这么一个给儿子找找事儿的爱好来。

给妹妹梳头发这件事就正正好，鸡毛蒜皮不值一提的小事罢了，但偏偏就是萧瑁不会做的，姜姝这么一折腾，既逗着儿女玩儿得尽兴，又能让儿女的童年多些温情，怎么看，姜姝都觉得这件事妙极了。

萧旭的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看姜姝，再看看儿女，却是看姜姝的时候多，看儿女的时候少，眼里尽是缠绵缱绻的情意，只可惜姜姝正兴致勃勃地看儿女热闹，看不到萧旭眼底那一片似海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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