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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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寂静的课堂,老师把教材重重的摔在讲台之上,之前吃包子的同学眼疾手快的去扯旁边的塑料袋,无奈还是慢了一秒。书本砸在袋子上,混着油和醋的汁液飞溅,淋了老师一身。

这位平日里脾气还算温和的学者终于爆发了“这门课你们班集体重修!现在下课!”他吼完这一句,捞起桌上惨不忍睹的教材,摔门而出。

同学们大气也不敢喘,面面相觑良久后集体望向班长,叹了口气,班长认命的站起身,冲着依旧站在讲台边偷吃包子的同学说“你写份检讨,下午跟我去教务处。”

一场闹剧就此终了,但谷家的悲剧却像是被人推倒的骨牌,环环相扣,无休无尽。

谷林轩中年病逝算不得喜丧,加上媒体之前过于关注谷家继承人伪造遗嘱的案件,为了不惹人瞩目,他的葬礼一切从简,简单到堪称冷清。

夜深的时候,顾辰逸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宅子,开门的是宋妈,她抽着鼻子,两只眼还红着,显然刚哭过。

“怎么了?”他大概是疲倦到了极致,连说话的声音都黯哑许多。

宋妈只是摇了摇头,陆孔兰迎上来接过他手里的外套说“你去看看妈,我怕她的身体受不了。”

这个夜比以往要黑上许多,气压很低,就像此刻房子里的气氛,快要将人窒息。陆为霜坐在客厅硕大的沙发里,她的目光略过抱着遗像发愣许久的奶奶,而后定格在窗外。借着园中昏黄晃动的灯光,她看见青草摇曳的模样,起风了。

“妈就这么看着林轩和爸的遗像,话也不说,我真担心”

闻言顾辰逸轻握了一下妻子的肩膀,而后坐在了孟玉换的身边道“妈,节哀吧,逝者已逝。”

先是晚年丧夫,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再坚强的女人恐怕都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孟玉换也是如此。短短几天,她如同老了十几岁,坐在镜子前自己已经花白了头发,再没有往日的风采和气质。

外面一道白光闪过,而后一道惊雷响彻天际,窗帘不再翻飞,风停了,潮湿的味道却透过开着的窗,一丝一丝渗进来。

在沉默中,陆为霜鬼使神差的起身说“二叔生前告诉我,人来世上走一遭是来受磨难的,既然是磨难,多一天少一天又有什么区别?”

她的话音刚落,孟玉换便受刺激般猛的从沙发里弹了起来“胡说!林轩那么努力,那么顽强,即使在人生最艰难的时候,他都咬着牙在同病魔抗争,从没有放弃过活下去的希望,他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尖利的质问回响在客厅,她的眼白里布满血丝,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攥紧拳头,肩头不受控制的轻颤。

“妈”不等顾辰逸开口,孟玉换便看着他,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接着道“我想起来了,都是谷川!他骗我说,只要承认他的身世便把骨髓移植给林轩的,这都是骗局,那个贱女人生下的野种,怎么会救我的儿子?”

“妈,是我弟弟自己拒绝做移植手术的,你还有我,谷家没有倒,你振作一点好不好?”

“你们全瞎了吗?这分明是谷川的圈套,不行,不行”她说着摇了摇头,继续嘀咕道“咱们得想个办法,把谷川除掉对,一定有办法的,就像当年除掉那个贱女人一样”

尽管她叨念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那句更像是无意识的自语,但陆为霜却猛的瘫软在了沙发里。现实的丑陋像是被强行揭开的伤疤,血肉模糊。谷川的脸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跃然脑海,他对谷家的执念,他回归时傲然的眉眼,他谈吐时流露的防备。一切的一切如同慢镜头回放,珠连成串,她几乎就要参透其中的真相,谁种的因,谁受的果,缘起缘灭,终将有时。

所有人的神经紧绷成弦,独剩深夜的钟声沉闷而响亮,大雨倾盆而至,不仅滋润万物,也生生淋进陆为霜的心里。那颗好不容易被深埋的种子,只需要一点点的湿润便能生根发芽,没有人知道它的壮大,或许暮然回首时,它已经撑起了整个世界。

最先回神的顾辰逸失望的叹了口气,他犹豫良久,看着母亲有些魔怔的样子,最终说出了心里压抑已久的话“过往的恩怨不提,事到如今,妈,你怎么还不明白?是你们做错了,如果你们没有伪造遗嘱,也不曾让林轩替罪,他又怎么会放弃活下去的意念?”

到底还是讲出了口,这是一根卡在喉咙里的刺,让他在弟弟死后的几天里彻夜难眠。所以,当母亲挥手打下来的瞬间,即便是半边脸都震得发麻,他亦不后悔,相反觉得解脱。

这一巴掌扇下去之后,孟玉换的整只手都在抖,她几度启齿,却说不出来半个字。

争执发生的过于突然,陆孔兰急忙上前拉开自己老公,一边帮婆婆顺着气,一边劝道“妈,你别听他瞎说,小心气坏身子。”

冷哼一声,孟玉换反手推开儿媳,她用的力气极大,若不是谷林轩在旁扶了一把,陆孔兰险些跌倒在地。

好不容易站稳身子的她,抬头迎上婆婆冷冷的眼神,她听见对方怨念极深的指责“轮不到你们这对扫把星说话,自打你们母女进门,谷家上下就没安宁过一天!”

如果言辞可以伤人,此刻的陆为霜几乎被凌迟处死。她看着跌坐在地上,掩面痛哭的母亲,看着孟玉换消失在楼梯转角那僵直的背影,突然觉得好笑至极。

这座外人眼中的豪宅藏有多少无奈,表面风光的背后又有多少龌龊和污点?笑容里暗埋杀机,面具下净是悲喜,如果连美好都是假象,如果连娇花都饱含毒药,那么这片天空下的所有,又有几分是真?

上苍真是无情,让二十来岁的女孩看尽了世间丑态,它又是如此慷慨,将痛楚的领悟强加于她,不想在狂风中飘零就要深埋于土壤。

独属于夏季的雨都是来去匆匆,但今夜例外,直至第二天谷林轩下葬的日子,依旧是阴雨连连。如果水滴是云朵的眼泪,只有如他一般纯净的人才配得上这份厚重的忧伤。

墓园位于远郊,环山抱水,风,舞动枝桠,吹散水花,氤氲着独属于这季节的味道,细细听来,轻吟浅唱。

海子说“为谁唱离歌,为谁说情话,为谁写天涯,其实不想得到什么,只是为了寻心灵的一片沃土,让泪水在沧桑中开出微笑的花”

雨帘中撑开的每一把黑伞下,都有一张凝重而悲悸的脸,唯独陆为霜表情淡然。她穿着一席黑色连衣裙,复古的款式,手腕处圈圈缠着同色的蕾丝丝带,裸露在外的一双小腿有些微寒意,白色的皮鞋也被污泥浸染,像极了她此刻安宁而又难以言喻的心情。

谷林轩必定是抵达了他向往的彼岸,那里的天空长挂彩虹,那里的阳光肆意温暖,那里的时光不生波澜,那里有流水,有清风,还有会歌唱的凤凰树,芬芳香浓,吐露漫天嫣红。

墓碑的质地坚硬而光亮,新刻上去的文字棱角鲜明,逝者已逝,跟他相关的一切都将改变崩塌,唯一不变的是石碑上谷林轩的笑容。

雨越下越大,谷辰逸的手中捧着弟弟的骨灰盒,小小的物件似有千金,他最终将其放置在墓碑下的墓穴里。在大家的注视下,墓穴缓缓封闭,只剩下雨水一下又一下的敲打着石面。

手中的伞柄一松,孟玉换跌坐在泥土之中,她的泪水和雨水混为一滩,最终归结于广阔的天地,连悲痛的哭声都被风吹散,被雨掩盖,独剩她日渐消瘦的身体和颤抖不停的双肩。

衣料紧贴皮肤,湿寒渗进百骸,一只温暖的手掌抚在她的肩头,她抬眼看见儿子满含泪水的双眸,她几度开口却找不到声音,喉咙干涩到嘶哑,半晌才唤了一句“辰逸我不甘心”

谷辰逸脱下外套给母亲披上,安慰的话纵有千言万语,此刻却已凝噎。

几辆黑色的卧车悄然驶来,缓缓的停在公墓道路的上坡处,副驾驶的门率先打开,一把黑色的大伞劈开雨帘,小弟躬身拉开后座的车门,低低唤了一句“川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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