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隔世(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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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望湖楼所在的这条长乐街,林湛立刻站直身子,手扶了扶弄歪的发冠,说“就送到这吧。”

秦挚狐疑地盯着他,问“你到底醉没醉”

林湛眨了眨眼,漆黑如墨的眸子一派清明,“自然是没醉,林家都是行伍出身的汉子,区区一盏秋露白,怎么可能放倒我”

秦挚冷哼“你最好是醉了,不然冒犯太子这事,怎么解释得清那位可不是个好惹的。”

林湛垂下头去,不说话了。

他当然知道,楼云烈有多“不好惹”。

重活一世,本该收敛锋芒,远远地避开那尊瘟神。但是重逢来得太突然,旧怨又梗在心头,实在是逼得他没法沉静应对。

林湛推了好友一把,说“走吧。今日是我莽撞,以后不会了。”

“亏我从前还觉得你性子好,怎么今个儿上赶着去招惹太子,旁人躲他还躲不及呢”秦挚嘀嘀咕咕地说着,牵了马,翻身跃上。

“知道了,快走。”林湛挥挥手,嫌他啰嗦。

秦挚未再多言,催马离去,惊起一地尘雪。林湛在原地伫立了片刻,没有回头去找淮生,孤身沿着长乐街信步而行。

不多时,到了礼部门前。

正值春闱放榜之日,这里原本热热闹闹的,却因晌午间一场细碎春雪融去了大半尘嚣,那些白马嘶风、朱门秉烛的盛景早已不再,只余下一页孤零零的榜文高悬。

三月上,杏花大盛,礼部院墙头堆满了浅白淡绯的团云,花影间映出黄纸上丹朱字迹。

林湛立在树下,抬头望去,一眼就瞧见了自己的名字。

榜首第一位。

上一世,他在乡试、会试、殿试中连中三元,出尽了风头,名满天下。

皇帝忌他出身齐国公府,不愿给更高的官位,正巧第三位去东宫授课的夫子告病还乡,便把他塞了过去,给楼云烈做讲师。

从东宫讲读到太子帝师,他陪了楼云烈整整十九年。

直到,林家覆灭,他受押入狱。

二哥死前曾对他说,世间名臣,大多逃不过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他说,烈儿不会。

可后来,仪鸾卫从林府翻出了父亲通敌的

密信,找到了大哥给敌军送粮的证据。他去求见楼云烈,求他重审齐国公谋逆案,求他给自己一个证明清白的机会。

那时,新帝坐在紫微台的御座上,手里攀折一枝他最爱的绿梅,只低低地说了一句话。

那句话,林湛记了一辈子。

临死之前,他握着御赐的那把刀,突然想明白了。

战败、退兵这些都不是问题的关键,真正导致林府覆灭的,是齐国公手里的权柄,还有贴补给清河军的那批粮纲。

新帝即位,他身为帝师,林家的权势更胜往昔。

楼云烈不能坐视不管,所以往西境送去了一批粮纲。这批粮出自皇帝内库,丢了粮,便罪同藐视君上。

由此,才拉开了抄没林府、株连全族的序幕。

可笑他自己,还以为那是皇恩浩荡。

林湛的手在袖中攥成了拳,薄唇被他咬得发白,连面色都罩上了浓浓的寒气。

身后,有人踏雪而来。

“春雪虽好,可料峭尤寒,三公子怎不多添件衣裳”

少年声线凛冽,如金石振玉。

这声音林湛听了二十年,再熟悉不过,只是这拿腔作调的文绉绉句子,从此人口中说出,那还真是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林湛慢悠悠地回身,襟上落花碎雪顺着绸衣滑落,“太子殿下。”

十五岁的楼云烈,拥一身素色银狐裘立在雪中,半张苍白的脸藏进裘绒里,只露出一双青灰色的眸子,清亮灿烂,似雪夜里最耀眼那颗星辰,霎时间夺去了大半春色。

他将林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视线停留在那两瓣淡色的唇上,倏地咧嘴一笑,“美人若染了风寒,是要叫人心疼的。”

林湛“”呕。

林湛望着那张人畜无害的俊脸,面无表情地道“不劳太子殿下费心,臣身体好得很。”

楼云烈献殷勤碰了壁,面上有些讪讪,抬手解下狐裘要披到他肩上。

伸出去的腕子被人一把扣住。

楼云烈低头看去,目光锁定了抓着自己的手。

青年出身高门,清贵如玉,手生得格外白皙细嫩。因常年握笔习剑的缘故,既有读书人的秀气,又有武人的锐利,似刀锋,似寒雪,正如林湛这个人。

这双手,曾教他握过

纸笔,带他挽过烈马,抚过他的发顶,揉过他的眉梢,跨越了数十年的风霜雨雪,不离不弃。

纵然隔了许多年再看,仍是觉得漂亮极了。

林湛察觉到他饿狼般的目光,一根一根松开指尖,撇嘴。

楼云烈眨着眼睛,反手攥住他即将抽离的手,嬉皮笑脸地往自己怀里揣,“三公子手这样冰,本宫给你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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