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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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清晏宫。

高福回来时太阳正斜西山,落日余晖洒满碧瓦朱墙,从宫殿的间隙倾泻下来,在御道前拖开一道狭长光影。

正殿大门紧闭,侍卫在门外列成两排,宫内时不时传出两声低笑。

他的徒弟小禄子正坐在门前晒太阳。

高福走过去,踢了踢他小腿肚。小禄子从地上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扶正了帽子,躬身道:“师父。”

高福冲着门内努嘴,问:“哪位主子在里边?”

小禄子小声答:“贵妃娘娘。”

“行,知道了。”高福从他手里拿过麈尾,推开门走进去。

殿内柔软的帷幔掩着,映出床榻上纠缠的一双人影,时不时传来两声女子的软语,娇俏婉转,如黄鹂轻啼,仔细听时似乎还带着喘。

大白天的就……

高福看一眼天色,未敢置喙,只轻手轻脚地去备好温水。

成惠帝办完了事,抬手挑起帷帐。

高福知情识趣地过去,双手奉上凉茶。皇帝轻抿了两口,尝到味后抬头瞥过来,看见人,淡淡开口:“回来了。”

“是。”高福觑着他的神色问:“陛下可要现在沐浴?”

成惠帝没有答话,喝完了一盏茶,转头道:“南儿,你先回宫去吧。”

墨图南从后面环住他的脖子,整个人贴上来,半截雪白地小臂吊在皇帝胸前晃荡,柔柔问道:“那陛下晚上还来华阳宫吗?妾身做点碧粳粥,陛下最爱喝的。”

成惠帝略一思索,拉着她的手摇了摇,说:“今儿是初五,按规矩朕要陪皇后,明日再去看你。”

“可是煦儿也想他父皇了。臣妾的粥可以不喝,皇儿的学问却不能不考……”墨图南软声撒着娇,伸出手在男人耳垂上轻捻。

成惠帝笑起来,掐着她的腰说:“那你煮好粥等着朕。”

“遵旨。”墨图南弯起眸子。

高福一言不发地候在旁边,低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成惠帝下床穿了鞋,裹上外袍向外头走,高福连忙跟上去。

到了偏殿,高福奉上茶:“娘娘待陛下真是好,又温柔又贴心,也难怪陛下喜欢。”

“她哪儿是喜欢朕?她是喜欢朕去她房里。”成惠帝端起茶杯,揭开盖子,放在唇边轻轻吹着气。

“喜欢陛下,才盼着陛下去呢。”高福谄媚地笑。

“就你会说话。”成惠帝喝着茶,慢悠悠道:“你知道贵妃今日同朕说什么?她要林家那个探花郎进宫,去做七皇子的伴读。”

高福说:“这不是好事吗?陛下信任林家,又喜欢七殿下。”

“你懂个屁!老东西。”成惠帝瞪他一眼,道:“也不看看林家人都是谁的伴读?林肃与皇祖父情同手足,林济远自幼入宫陪朕,现在轮到他儿子这辈了,你说说,贵妃如今揣的是什么心思?”

高福依旧保持着笑,连声道:“是是是,陛下说的对,老奴愚钝。”

成惠帝轻哼一声,用茶润过嗓子,问:“你去过法镜寺了,那边怎么说?”

高福给他添茶,小心翼翼答道:“回陛下,仪鸾卫的蓝指挥使说,除了那日宫里派人去取供词,再没谁去看过卢晓了。”

“太子也没去吗?”成惠帝问。

高福摇了摇头。

成惠帝手按在桌上,沉思片刻,道:“行了,收拾沐浴吧。”

高福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成惠帝瞥他一眼,冷冷道:“有话就说。”

高福陪着笑,一边扶他起来,一边状似随意道:“陛下,老奴今日从法镜寺回来的路上,碰见了林家的三哥儿。”

“林湛?”成惠帝一挑眉。

高福点了点头。

成惠帝继续往浴宫走,口中问道:“碰见他做什么了?”

高福慢吞吞地说:“林家三哥儿被猫惊了,在地上坐着呢,刚买的一罐糖蒸冰酪都摔了,衣裳也蹭脏了不少。”

成惠帝脚步顿住了。

自古以来,权臣与皇子勾连的事屡见不鲜。

无论是太子单方面结交,还是外臣单方面拒绝,分开来看,都不是什么问题。可若是明明背地里关系好,嘴上还说着不要,这内中牵连就变得很微妙了。

成惠帝扶着高福的手想了想,又回到龙椅上,说:“去传中书舍人过来,朕拟道旨,明日你送到齐国公府去。”

沧都下了雨。

一过四月天儿就骤然凉下来,雨水叮叮咚咚地敲打在房檐上,又顺着瓦当淌到廊下,在窗前注成一道银珠水帘。

外头春雨声声烦,屋内倒是安静。

荼芜香从博山炉里散出来,炉子上茶水咕噜冒着泡,竹帘卷了一半,正好能瞧见外头淅淅沥沥的春雨。林湛裹一件纯白的里衣坐在桌前,手里抱着那只玉盘,拿着刻刀在上头轻轻雕凿。

淮生从外头回来,收了伞搁在门边,三两步跑到桌边给他添了件衣裳,口中抱怨道:“小的就出去一个时辰,公子怎又把外套脱了?”

“我这干活呢,衣裳碍事。”林湛挽起袖子,低头忙活。

淮生瞥见他手里的东西,好奇地凑过来看,问道:“这不是昨日从瑾瑜坊带回来那块玉吗?公子忙活什么呢?”

林湛没抬头,只敷衍道:“金石学。”

他将手里的刻刀掉了个个,拿尖锐的那头对着玉盘边——那里有一道刚凿出来的细痕。刻刀落在细痕的尽头,在上面落下一个小小的“裴”字。

林湛吹了吹玉屑,说:“淮生,拿朱砂来。”

淮生连忙去屋里给他取来。林湛用刀切下一小块朱砂搁到墨碟里,拎起茶壶倒了些许沸水,待朱砂化开了,便用笔沾着颜料涂到字上。

淮生凑在他手边看。

那玉被雕成八卦盘的模样,八条边,八个角,只不过每个边上写的不是离兑坎巽那些,而是“林谢裴叶”的字样。

淮生想了想,恍然明白过来,结巴道:“这……公子写的是八个世家?”

林湛竖起食指,抵在唇边。

淮生后知后觉地捂住嘴,瞪大了一双眼睛,有些不安地朝窗外看。

朱砂很快晾干了,林湛从博古架上取下来一个木盒,将玉盘放进去,玉盘与木匣严丝合缝地嵌在一起。他两手捧着木盒,修长两指扣在边缘摩挲着,木匣下半部分弹出一只暗盒,也是八卦盘的形状,分成八个小格子。

林湛取了一张字条,笔蘸饱墨汁,对淮生道:“我让你去问秦挚的那事,你问了吗?”

“问了。”淮生把坐垫往前挪了挪,凑近了低声道:“秦公子说,禁军里的同僚告诉他,卢公子被拘的那天夜里,工部徐侍郎去见过皇帝,然后裴府的二公子进了宫,说是要向婕妤娘娘请安。”

林湛问:“他可知道裴二公子说了什么?”

淮生摇头,复述秦挚的话:“只知道裴二出宫后,皇帝便派人去仪鸾卫,连夜追加了一道旨意。”

林湛默默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在纸条上写下“卢晓”二字,他将字条卷起来,放进了裴家对应的那间暗格里。

“公子这是做什么?”淮生不解。

“算风水。”林湛眨眨眼,把暗格推回原位。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有小厮在外头敲门,声音听起来很急:“三公子在吗?老爷让您现在更衣,往前厅去一趟。”

“好,马上就来。”林湛将木盒放到博古架上,转身更衣。

出门的时候,他忽然道:“淮生。”

“怎么了公子?”淮生停下。

林湛揉了揉眼睛,嘟囔道:“没事,就是右眼皮突然挑了两下,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公子吉人天相,怎会有不好的事?”淮生歪着头笑。

主仆两人说话间已到了前厅。高福正和林济远坐在厅里喝茶,瞧见他进门,高福笑着站起来,行过一礼,托起了手边的圣旨。

林湛跟着林济远走到廊前跪下。

高福展开圣旨,清了清嗓子,开始一字一字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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