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哲旧忆:北城孤冢(5)(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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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说回那一天,我远远得就瞧出了念的怒气,他的双手都在颤抖,他不明白面前这个雪地里的瘦弱孩童怎么能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变成一个杀人魔。念还用着灵族的思维,所以他无法理解曹诩的变化,也是在那一刻,他心中对曹诩的恨意达到了顶峰。

  比之叶愿更甚。他打心底里认为自己遭到了史无前例的背叛。

  衿歆楼的这出戏最终因被念砸碎的玉玺落幕。曹诩显然也没料到念会愤怒到这种程度,或许是因为他的思维已经开始被玉玺同化了,连杀了这么多人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总之,曹诩回来后兑现了承诺将我转到了燕安警局工作,我开始着手追查失踪的冥虎和叶愿的行踪。在小有成效后我第一次踏进衿歆楼,我还是想把惊喜献给念。

  “……叶子?”

  好吧……我在他面前真的没有任何创造惊喜的机会,念第一眼就认出了我。不过我不知道念是否愿意与我更近一步,就像之前说的那样,我暂时以发小的身份陪他度过了在人界的最后一年。

  人类历1925年,这是一个对我们来说极其沉重的年份。

  1925年1月,一个冬雪飘飘的月份,燕安北部传来了新的曹二爷曹诩的最新消息:曹诩在燕安各地抓捕百姓——只有我知道那都是曹诩写在笔记里接触过玉玺的人——但不管怎么说,他们也都只是一群被蛊惑的普通人。念不出意外的生气了。再加上我们刚刚追查到的另一则消息:杀死老先生的人很可能是叶愿。念把自己闷在房间里整整十几天。

  1925年2月,念有了想杀死曹诩的想法,但在那之前传来的却是曹诩枪杀了曾抓捕的三万三千名无辜百姓的噩耗,那其中还有大部分曹家人。那一刻,我清楚的看见念崩溃了,而我却没有任何办法帮助他。我已经错过了劝诫曹诩的时机,他已经失去了最后的理智。

  1925年9月20日,我们追查到风家在人界的活动轨迹。这是个好消息,这一天也是念第一次化形的日子。我主动带他去郊外的桃花林赏花,也是在那里,我们终于分享了彼此,拥有了比亲情更加亲密的关系。

  1925年10月1日,燕安北部再次传来消息:反抗军活捉了曹诩,将其关押在燕安最牢固的监狱中,择日枪决。同时,这个月念找到了那些失踪冥虎的尸体,它们像是被人捉去做了实验,死状极其惨烈。也是这个月,我找到了叶愿的踪迹,念决定一个人去见她。

  因此,我才有了闲时可以带着酒站在这扇铁窗之外,仔细端详这位二十出头的杀人魔。

  监狱里有几个熟面孔,他们还记得我曾是曹诩的副官。所以在我提出打开铁门的时候,他们的眼里充满了戒备。

  “叶警官,你以前也带我。但我们不能开门,这是个杀人魔!”

  “是吗,”我头一次觉得自己在和一个疯子说话之前还能这么冷静,“但我觉得这里只是我一个故人的坟冢,我是来吊唁他的。”

  他们最终还是开了门,我倒了两杯酒坐在脏兮兮的地上,曹诩也没磨蹭地一屁股坐在我对面,好像我们又在某个酒楼里聚会一样。

  “你那故人,死了多久了?”

  “1924年走的,和衿歆楼那个叫老五的少年埋在了一起。”

  “是吗?我还以为是1915年那个冬天冻死的。”

  “不会,因为我第一次见他是在1921年。他给我喝了一壶难喝到难忘的酒。”我举起酒杯的同时,他也毫不犹豫地与我碰杯,“念抽空酿的酒,没毒。”

  他仰头饮尽,喝完竟稍稍带了点怒气:“少唬我,这是柳儿酿的,味道根本不一样。”

  他自嘲地看着我:“他恨我,18岁那壶就已经是最后一壶了。”

  我突然有点愧疚,他的最后一壶酒却被我喝掉了大半,只因为我当时多少有点吃味了。这个话题显然不能继续下去了,我决定也揭穿他的一个小心思:“但酒壶的确是念的……那我呢?你对我的考察该结束了吧。结果如何?”

  他现在的表情就和那年我被戳破和念认识的时候一模一样,他先是错愕地看着我,最后无奈地摇头:“我应该谢谢你,没让他立刻跑来杀了我。”

  “还是说假设吧,”他笑得很勉强,“如果他身边没有你,如果我没有碰到玉玺,如果我也是灵族……”

  说到最后,他突然哑了声,连假设也说不下去:“……他是我哥啊,永远都是。”

  “他很好,过几天我们就要回北桥宫了。”

  “好啊,免得他看我像过街老鼠。”

  他只喝了那一杯酒,剩下的他连同酒壶一起放在床头,说是以后每天喝一点,免得饿肚子。

  我也不再多说,毕竟当我知道他被下狱的那一刻,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是故意的。直到这时他的“复仇计划”才形成了闭环:他也是曹家人,他也碰过玉玺。

  “你们……27日前走吧。”

  “……好。”

  1925年10月27日,燕安历史上最残忍的屠夫曹诩被执行枪决,执行者是一个十一岁的蒙面少年。

  恶徒在这世间留下的,只有肮脏的监狱里完美无瑕的酒壶和藏在那里面的最后一封供词。

  旧年初雪,北城坟茔,三万三千一孤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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