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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夜,无数次想,如果现在不亲她,也许一辈子都没机会了。

        他长久看着她的时候,苍穹的孤月亦长久地在看他,只有月知道,那一刻在约束他的是什么。

        那个吻。

        在最后一秒梁空偏头的动作里,失落地印在他唇角,骆悦人慢慢睁开眼,一颗心像瞬间被水浸湿。

        他一说话,又似结冰。

        “骆悦人,你清醒一点。”

        无地自容像一场风暴在她身体里席卷肆虐,她感觉自己几乎快站不住的时候,梁空低着头,手掌攥住她的胳膊,紧紧的,隔一层衣料,她都能感觉到他掌心的热。

        “没必要这样的。”

        这是他跟她说的第二句话。

        她脑子里一片浑噩不清,尴尬,懊悔,恼恨,难堪,各种负面情绪,一层层在她眼底蓄着水汽。

        她怔怔的,看着眼前模糊不清的梁空。

        他快速地替她揩了一把泪,就按着她的后颈,将她拉到怀里,抱着她,安抚她。

        “你先睡一觉好不好?你今天精神状态不对,明天我们再聊,我会帮你的,我什么都能帮你,你不要难过。”

        妹妹似察觉气氛,没有靠近过来,呜呜低叫了一声,趴在地上看着他们。

        他说她状态不对,好似背上一直约束她做一个无可指摘的成年人的规尺被人抽掉,四肢软下来,她完完全全靠着他,闻着他身上干净的,像雪一样冷冽又心安的味道。

        她没法清醒。

        一闭眼,眼泪就往下淌,湿热的,洇在他单薄的衬衫上。

        她太舍不得他了,如果可以,她甚至觉得自己还能再低声下气一点。

        “梁空,你不要对我好了。”

        她声音哽塞,梁空抚她的背,替她顺气,低头在她耳边说:“对你好的人,会一直对你好,你不用拿任何东西来换。”

        她哭到耳朵有嗡响,什么都听不清了。

        好半天情绪才平息下去。

        梁空去给她倒水,她坐在客厅沙发上接到一通电话,电话里的人说英文,说乔伊小姐希望梁空今晚过去。

        这是座机,她握着复古的金属听筒,看向管家模样的人。

        “有电话。”

        管家在回复时,似乎顾忌她在场,草草说:“今天家里有客人,小梁先生应该过不去。”

        骆悦人认床,睡不好,半夜醒了出来透风,也在想明天能跟梁空聊什么,她今晚已经在他面前把能丢的脸都丢完了。

        她好介怀那个被他躲开的吻。

        那是她第一次主动亲男生。

        不是说男生不会拒绝女生主动吗?他是有多不喜欢,才会躲开?

        是因为半年不见彼此之间有隔阂吗?

        还是……

        忽然身后的客厅就亮了灯,梁空匆匆出现,又在门口消失。

        她问路过的人,梁空这么晚去哪儿。

        对方回答,去乔小姐那边。

        像梁空这样怕麻烦的人,这么晚,也有人可以让他赶着去见面吗?

        “开始是梁先生安排,小梁先生不是很喜欢乔伊小姐。”

        “现在看小梁先生就是嘴硬心软,一直都是把乔伊小姐放在心上的。”

        “赶紧住到一起吧,不然一点小事,小梁先生两头跑。”

        ……

        之后,骆悦人再没睡着,等隐隐见天亮,她下床收拾了行李,本来就没有多少东西,收拾起来很快,唯一带来的、可以称之为重要的东西,已经丢了。

        她庆幸丢了。

        不然这么难堪的一趟异国行,还要留下那么难堪的纪念品。

        因为这位电话里的乔伊小姐,她想通了很多事,他的躲避,他的欲言又止,她说他可以在这边找女朋友,她不会让他难堪,他说他已经很难堪了。

        是啊,多难堪。

        早就物是人非了,因为他对她好,对她总心软,她就觉得自己可以拖住他,哪怕隔洋跨海也可以拖住他。

        其实不是,缘分这种东西说散就散,过时不候,没有谁会一直等着谁,再低声下气也有强求不来的东西。

        如果万事只讲诚心,那么人人都要比着在佛前磕破额头。

        眼泪都在昨晚哭尽了,她离开的时候本来一点都不想哭,一夜无眠,她觉得自己清醒了,很冷静的清醒着。

        是不知道从哪儿蹿出来的妹妹咬她的行李袋,像舍不得她走,她才一下绷不住掉了泪。

        它叫声很大,骆悦人蹲下来,着急地捂着妹妹的嘴,哀求道:“不要叫,妹妹!不要叫!”

        梁空从医院回来的时候,洛杉矶的阳光暖得不像冬日,灿亮的光束在挡风玻璃上照射着,他眼底有倦意,精神却很好。

        佣人按平时梁空的习惯待客,并没有人去敲门催客人起床。

        梁空进门,问了一句之后,得知她还没有起来,只说:“让她睡。”

        想到她昨晚哭成那个样子,应该很累,是要多休息。

        简单洗漱,临吃早餐前,梁空发现客厅少了点闹腾的东西:“妹妹呢?”

        佣人没看到,以为还留在骆小姐的客房。

        桌上琳琅满目的早餐,梁空一口没吃,扔下餐叉,皱住眉,觉得他们办事不仔细,妹妹每天都醒得很早,一醒就要找人玩,放在骆悦人的房间,她怎么睡得好?

        他叫人去把妹妹抱出来。

        “算了,我自己去。”

        他刚走近,就听到有小爪子扑腾的撞门声,伴随着狗叫声,门一拧开,梁空低头,压着声音说:“疯了?”

        妹妹忽然往他脚上扑,哀哀叫着。

        梁空走进去。

        床褥整齐,没有一丝褶皱,所有用过的东西都归置到原位。

        像从来没有人来过一样。

        除了那张字条。

        梁空: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从认识你开始,我就不停在说谢谢,从没有一刻如此深悟,这真是一句废话,可除了这两个字,我实在没有什么别的能拿得出手的,真的很谢谢你,一直帮我,开导我,昨晚的事,我很抱歉,一时冲动给你添了麻烦,希望不会让你困扰,谢谢你的招待,我清醒了,也想明白了,就不和你当面道别了,祝你人生顺遂,以后在洛杉矶一切都好。

        落款,骆悦人。

        窗外的阳光肆虐,那么暖,小狗在身边低低的叫,似悲鸣。

        他又将信上的内容看了一遍,不懂她想明白了什么,脑子最印象深刻的词是一时冲动。

        原来人在难过到极点时,是可以笑出来的,他拿手机,给昨天那个号码打电话。

        打不通。

        他又笑了一下。

        出了她住过的房间,他叫人去查监控。

        梁空平时不是什么和颜悦色的雇主,但一身冷如寒冰的低气压,这栋屋子里的人还是头一次见。

        调出来的视频里显示,她天刚亮就提着那只小行李袋出来,走了不久,就遇见陈净野晨跑的女朋友,两人说话,祁嘉穗给她擦了擦泪,她在路口等了一会儿,随即祁嘉穗开了陈净野的车出来,她上了车。

        那天梁空把陈净野的女朋友吓坏了,一身杀气问她把人送到哪儿去了。

        陈净野在中间拦着,解释了半天。

        说女朋友只是看那个小姑娘要去机场,这边又打不到车,才好心开车送一程的。

        他失神,坐在那儿仿佛一具空心的冰雕,喃喃重复:“走了?”

        所以电话打不通了。

        陈净野说:“你放心好了,嘉穗看着她上飞机的,不会有事的。”

        他又重复,声音几乎低到极限:“不会有事。”

        过了一会儿,陈净野打量他,坐那儿一动不动,他喊一声:“梁空,你没事吧?”

        梁空垂着头:“没事,让你女朋友来,我有话想问她。”

        “嘉穗真是好心。”

        陈净野似乎不放心,梁空带着监控来的时候,仿佛要当场撕了人。

        这会平静了,声音半点情绪没有。

        “我谢她好心,让她过来,我就问她一句话。”

        嘉穗从楼上下来,人还躲在陈净野身后:“你要问什么?”

        梁空看过去,眼底带着最后一点希冀:“她有没有跟你说什么话?”

        音质忽的变哑,又轻轻的,补一句。

        “关于我。”

        嘉穗摇了摇头:“她只说,她以后再也不来洛杉矶。”

        当时在机场候机,骆悦人行李实在单薄,嘉穗陪她等,问她要不要去免税店买点东西带回去当纪念。

        她那双干净的小鹿眼里晕开一圈水意,眼圈很红,抿紧唇,摇了摇头,眼泪掉下来那一刻,她看着玻璃外洛杉矶早上的天空,想到昨天落地,有人问她洛杉矶的晚霞是不是很好看。

        很好看的。

        晨曦也很好看。

        “以后,再也不来洛杉矶了。”

        也不想再惦记着这里,这样晨曦晚霞都好看的地方。

        嘉穗说完,眼前的梁空站了起来,眼底发红得吓人,室友周馨馋陈净野这表弟不是一天两天,在嘉穗耳边不止说过一次,说他男模身材,睡到就是赚到。

        那样高大的男人,站在那儿不说话,有种摇摇欲坠的倾塌感。

        陈净野和嘉穗都看着他,看着他沉沉呼出一口气,人像空了似的说:“也好,不来就不来吧。”

        梁空和陈净野住得近,他失魂落魄地往回走,等进家门,妹妹叫着蹦着迎出来,他蹲下去,好像早就撑不住了,终于可以缩成一团。

        疲惫,心累,自嘲,酸涩,什么感觉都开始在身体沸腾。

        他朝妹妹伸手,妹妹将小爪子乖乖放在他手心。

        梁空将掌心留出空隙,死死攥着,筋骨凸起,关节青白,同样用力地朝妹妹挤出一个笑。

        “听到了吗?她说她以后再也不来洛杉矶了。”

        “我真为你不值,你管她清不清醒,世上多的是没品的男人骗女人,怎么就你架子那么大,送上门的都不要,你就亲她好了。”

        “反正最后也不是你的,人家会清醒的。”

        小狗仰着头,玻璃一样纯净的眸子看着眼前的主人,看着他同样晶莹的眼睛,看着有什么在他眼底渐渐蓄积,失重坠落,又极快地被指腹拭去。

        红着眼圈,依旧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混球样子。

        “妹妹,你清醒吗?”

        “什么时候轮到我清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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