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 奈何明月照沟渠(二十二)(2 / 2)
江邵乐说着,见江子萱依旧是茫然模样,更加痛心疾首,道:“出了这样的事情,你身为女子,除非以死求全,否则难有清白。”
轰!随着他的话落,江子萱的脑海中一片空白,这才是所有人的看法,才是兄长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温度,渐渐在身体里流逝。
小时候,因为害怕别人嘲笑她的口吃,所以她很努力、很努力……
明明还是喜欢玩耍的年纪,在别的孩童嬉戏时,她在看书、习字、作画,在别的孩童睡觉时,她依旧挑灯夜战。
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能够习得一技之长,能够用自己的长处遮盖住缺点,能够不被他人嘲笑。
可现下,她终于明白,有些事,有些人,是不能改变的。
在世人看来,辩才乃是大才,她口吃便与无才一般。贞洁才是清白,她遇到歹人,便与淫 乱一般。
她张了张嘴,想说那天歹人并没有得逞,想说她还是清白的。
可,她忽然觉得,面前的人,不过也只是冷眼看她的无关人而已。将这样的话说给无关人知道,其实是低微的,她的骄傲,不容许她这样做。
江邵乐说完这番话,见她圆睁双眼,眼神从哀戚到空洞,难免有些后悔,斜睨石尉寒一眼,道:“三娘……事到如今,你也不要多想了。谢家着实欺人太甚,要你做妾,幸得尉寒大义,愿意……”
“江兄!”石尉寒忽然出声打断了江邵乐的话语。
江邵乐诧异,看向他。
“江兄,我想与三娘谈谈,不知道江兄可否行个方便?”
江邵乐犹豫,看向失魂落魄的江子萱,而后颔首,退了出去。
江邵乐一走,屋里顿时静了下来,静得只剩下石尉寒和江子萱两人轻轻的呼吸声。
好半响,石尉寒方才幽幽开口说道:“流言蜚语,你不必介意,世人多愚钝,所说所知难免浅薄。”
闻言,江子萱诧异,他这是在安慰她?今日是怎么了,一向亲厚的兄长鄙夷她,一向看她不起的石尉寒竟然在安慰她?
石尉寒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咳嗽,自顾自找了一处椅子坐下,又道:“我幼时喜诗书和乐曲,曾读到蔡文姬的‘悲愤诗’,也曾弹奏过她的‘胡笳吟’……”
“……那时年幼,未知其中辛酸,只为附庸风雅而谈诗奏乐。后来亲眼见到战乱离别之祸,亲身经历其中苦痛,方能体会断肠之感,方能领悟悲愤之思。”
听石尉寒说得情意切,江子萱难免动容,喃喃道:“你竟、竟也会欣赏……女子之作。”
“为何不会?蔡文姬一首悲愤诗开了文学先河,其才华令名士赞誉,我自然欣赏她。”说着,石尉寒又反问:“你可喜欢她之作?”
江子萱颔首,她是喜欢的。
“那你可知她生平之事?”
被他这一问,江子萱怔愣片刻,而后脖颈有些僵硬的再颔首,难道是她会错了意,怎么觉得石尉寒说起蔡文姬其实是为了鼓励她?
那边,石尉寒等不到她的答案,便自顾自的说:“她一生多舛,丈夫早逝,被掳到南匈奴,被迫嫁于匈奴人十二载。后虽然回到中原,得曹操庇护嫁于董祀,却也被董祀嫌弃……这些,你可知道?”
“知……道。”
“但最终,她到底还是能有一番成就,能令建安才子也钦佩她不已,让董祀对她回心转意,这些你也该知道吧?”
到了此时,江子萱终于肯定石尉寒确实是在安慰她,在鼓励她。她说不清楚自己的感受,当她最亲近的人都已经抛弃她、鄙夷她之时,反倒是她素来憎恶的人安慰她。
她的鼻子有些酸楚,可是她没有哭,茫茫宇内有一人懂她,无论这人身份如何,与她过往如何,都已经值得她高兴。
思及此,她用衣袖擦了脸颊上的泪痕,对着他笑了起来。
见她笑,石尉寒嘴角也随之上翘。
江子萱不由有些出神,她以前见过他笑,可大多是张狂或者讽刺的笑,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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