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拔剑四顾心茫然(四)(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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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上面写的,是江子萱摘抄自《吕氏春秋61先识览61察微》的一小段:鲁国之法,鲁人为人臣妾於诸侯,有能赎之者,取其金於府。子贡赎鲁人於诸侯,来而让,不取其金。孔子曰:“赐失之矣。自今以往,鲁人不赎人矣。”取其金,则无损於行;不取其金,则不复赎人矣。

看完之后,太后面色几变。

江子萱胸有成竹,道:“子贡以……不慕钱财……为高尚,不收取……赎金,其结果,不过是、是让天下人不、不再按鲁法行事。圣人以为……收取钱、钱财无损品德,相反,太过看、看重不求回、回报的品行,反而令人……不为善,方是大错!而三娘今所、所做,不过是、是遵照圣人……的意思,虽取了……钱财,却能为善,怎是错?”

太后本就是圣人之后,自然遵从圣人,如今江子萱以圣人言行为例,纵使其中有断章取义之嫌,却又说得在情在理,太后如何能够再反驳?反驳,便是怀疑她的先人!

半响,太后终于重新笑了起来,道:“你比哀家年轻时候聪慧,懂得学以致用!听说,你筹集了十万银两,不知道欲做何用?”

江子萱笑着摇了摇头,道:“不是……十万,是、是十九万。”

“十九万?”太后双眼圆睁,半响方才会意道:“原来后面那个转让机会的庶族也是你安排的!”

江子萱不辩解,笑道:“我与方丈……有约定,九万、万银两……用于寺庙布、布施和、和日常开销,还有十万……献于太后,添补……国库之用。”

太后想不到是这样的结果,江子萱辛辛苦苦谋划许久,竟然只是普化寺和自己受益。她打量江子萱许久,眼神复杂,喃喃道:“你的品行,不似传闻那般!”

听到太后终于认同自己,江子萱眼眶一热,噗通跪倒在地,道:“太后……我……我……遭奸人所污……呜呜呜呜……”

说着,江子萱嚎啕大哭起来,哭着哭着,浑然忘记了原先做戏的打算,眼泪汹涌而下。她不知不觉间想起了被关押在小楼里的日子,想起了父亲江闵冷酷的嘴脸,想起了谢安然对她的放弃,更想起了春红死在她怀里的情景。

所以,在不知不觉间,她哭得多了几分真实的委屈和辛酸,少了做戏的刻意。

面对一个哭得如同婴孩的少女,太后难免起了恻隐之心,安慰她道:“我也略有耳闻,说是你遭了奸人暗害,但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有需要哀家为你做主的地方?”

辛辛苦苦那么多天,江子萱所要的,便是太后这句话。

她止住了哭泣,却难免抽噎,对着太后重重一拜之后,说道:“此事说来……十分复杂,我虽、虽有怀疑的人,但、但没有……真凭实据,不敢妄言。”

听到她这般说,太后对她越发满意,只要稍微一想便能够肯定,在她别院中安排歹人的幕后主谋必定是她的家人或者亲朋好友,身为太后,自然是不愿意介入士族之间的争斗中去。

江子萱此话说得得体,也说得沉稳,并没有叫嚣着让太后去抓谁办谁。

思及此,太后恢复了慈爱的表情,说道:“既是如此,那哀家要如何为你做主呢?”

“请、请太后给、给我一个评价。”当初,她的名声就是污在太后的评价中,而今,只要得到一个好评价,她的名声便能回来。

“这倒是不难,只要哀家为你亲自写一块匾就可以。只是不知道,你要哀家怎么评价你呢?”

“气、气节才淑。”

“气节才淑?”太后有些犹豫,看了她的画作和书法,这‘才’字她自然是当得。至于骨气和良淑,凭她的作为也是当得的。只是这个节字……

想到这里,太后的眼睛不由打量向江子萱,她前不久才失了清白,如何能当得节字?身为圣人之后,若是在天下人面前说了假话,怕是要遭人非议。

一刹那,江子萱看懂了太后的意思,说道:“请太后……找人为、为我验身。”

闻言,太后一惊,她竟然敢让人为她验身!

太后不由提高了声音,问道:“难道传闻有误,你并没有……”

“请、请太后命、命人为我验身,还我、还我名节。”

太后仔细观察她,她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里面是满满的倔强和真诚,定然不是作假。太后叹了口气,道:“如此说来,必定是有心人故意重伤于你了!”

此时此刻,江子萱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意又涌了上来,太后这是完全相信她了。

在她欲哭之时,太后露出了心疼的眼神,说道:“想来,你该是个烈性女子才是,发生这样的事情,若是当时肯解释,或者禀报父兄知道,请他们找人验身,哪里会闹成这个样子?你当时该是年轻气盛,不愿意放弃尊严,不愿意委屈自己,所以中了他人的奸计。等到事后再说,自然没有人愿意相信了。”

“正是……如此。”

“哀家想知道,你既然如此硬气,是什么东西使你想通了,既然用这样的法子,让哀家找人为你验身?难道此刻,你不觉得验身是种屈辱了吗?还是说,你的硬气被世事所折损了?”

“我的……硬气……依然在。只是懂得……变通了,知道柔则……长存,刚则……易折的道理。”

太后笑了起来,道:“你倒是通透!既然你下了决心,我便为你写这匾吧。”

听太后未曾提及验身之事,江子萱心生感激,对她重重一拜。

而后直起身,又道:“还有一……事,需请太后……成全。”

“说吧。”

“我、我前些时日……不得已,而与石家大、大郎定亲,可否请、请太后做主,取消了……我与他的婚……事。”

她话落,太后的脸一下冷了下去,幽幽说道:“此乃你们家务事,哀家不便插手!”

“可是……太后不知,我与他……”

“住嘴!”太后喝完,见她吓得趴伏在地,瘦弱的肩背看上去楚楚可怜,不禁又放软了口气,说道:“你既然想要哀家赐你气节才淑四个字,就该名副其实才对!可你对婚姻大事如此儿戏,怎么能当得这四个字!”

江子萱木木的趴在地上,不由心口一痛,是她把事情想得简单了,以为见多识广的太后能够理解她的心情……

太后俯视她,半响才问道:“三娘,你可知道哀家为何会今日来普化寺吗?”

江子萱摇头,难道不是太后想来就来?

“哀家前些时日有件烦心事,石家大郎欲为哀家解决,哀家问他要何奖赏,你知道他要了什么吗?”

江子萱茫然,石尉寒难道要的东西与她有关?

“他说,希望哀家在十七这一天到普化寺礼佛,哀家问他何故,他却闭口不答。”

太后的话,如同洪钟响起,震得江子萱呆若木鸡,半响回不了神。

那日她被关在小楼里,石尉寒随同她的兄长来看望她,知道她想要见太后,却绝口不提此事。在稍后的聊天中,又与她的兄长说什么太后要到普化寺的话。

如此看来,当时,太后根本没有做决定要到普化寺礼佛,更没有十七之行。石尉寒那一刻便决定帮助她,不着痕迹的帮她,只为了达成她的心愿,所以故意说了那番话给她听。

可是他,却从始自终没有在她面前提及此事!

江子萱愣愣的跪在地上,太后什么时候走的都不曾注意,心里憋得慌,好像被千斤巨石压制住,压得她无法喘息。

她已经知道他对她好,却不知道他能如此为她考虑,感动是有的,可是同时也很害怕。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还清他为她做的这一切。

老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教导过她,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可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无权无势的小女子,如何能够报答他?

难道,真要为了这恩义,放弃她心中所愿,与他成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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