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 拔剑四顾心茫然(五)(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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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尉寒临窗而坐,面前的桌上摆放着珍馐佳肴,但他却连筷子也不举一下。酒杯中盛满幽香酒水,他也没有心思去品尝。

他虽然面对桌旁众人,眼睛却似有似无的看向下面的街道,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酒楼本就是独自屹立,周围没有他物遮挡,又恰好是城中主道的交叉口,加之居高俯视,自然可以看到很多东西。比如,江家的大门,在这里就看得清清楚楚。

高宣明与陈继飞互相挤眉弄眼,意味深长的看着石尉寒,又看了看明显不满的长笙公主。

长笙公主嘟着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石尉寒,可是对方却视她为无物。她便也存了赌气的心,不肯罢休的继续盯着他。

四人就这么坐着,从中午坐到日落西山。

眼见着长笙公主已是忍无可忍,陈继飞按耐不住,嚷嚷道:“我说石大将军,你不是说公主即将回宫,要我们在此为她践行吗?你怎的一动不动,实在是有失礼数呀!”

石尉寒回神,看了陈继飞一眼,又淡淡扫过长笙公主的面,答:“不是我要为她践行,是她非要我在此摆一桌款待她,她才肯回宫。”

他话落,陈继飞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高宣明随即也连连摇头。这个石家大郎,当真是天下第一无情人,长笙公主的心思,谁人不知?

她想要在石家久居,又得了石夫人的默许,自然要借机坐实了与他的关系,最好能够来个日久生情。偏生他不解风情,在长笙公主住到他家中的第一天,便对外说明是因为他骑马伤到了她,理当担负起医治她的责任,可到底男女有别,他为了避嫌,索性睡到了军营中去,就再也不回家。

长笙在他家住了七八日不见他的踪影,实在是无可奈何,只能退而求其次,命人传信给他,主动提出回宫,只是要他在这贵和酒楼里款待她一次。

她这般的计策,其实也算是高明。

这贵和酒楼在京城素来有名,只款待名门士族,若她与石尉寒双双露面,到这里吃饭喝酒的,哪个不认识他们?

到时候,不需要她说,自然有人议论他们的关系,所谓瓜田李下,石尉寒即便不愿意,也怕是难以撇清和她的关系。

为了顺利送走她,石尉寒毫不犹豫的答应款待她这一次,只是出乎她的意料,他还唤来了高宣明和陈继飞一起。她的计策,便也只能落空。

本来这些事情,都是心照不宣的,谁知道,石尉寒竟然毫不避讳的说了出来。

此情此景,莫说是陈继飞这个没有城府的人,即便是高宣明,也忍不住感叹。

长笙公主气得双颊胀红,瞪大眼睛看着他,欲发作,却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顿时就泄了气,眼中浸满水光,一径抿唇不语。

高宣明见这架势,有心做和事老,招呼道:“尉寒,你当初骑马伤了公主,虽是无心之过,却也委实该敬公主一杯,求得公主原谅才是。”

石尉寒也不算全然不近人情,略微犹豫后,颔首,主动抬起酒杯,对长笙公主说道:“公主见谅,寒满饮此杯!”

话毕,他仰头,将一杯酒悉数喝了下去。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用正眼看长笙公主,长笙难免感到心酸,双手握着自己的酒杯发颤,低声问道:“大郎,为何不喜欢我?”

石尉寒避而不答,道:“公主离宫已久,还是早些回宫吧,若是晚了,怕是对公主名声不利。”

闻言,长笙公主越加委屈,他竟然连正面回答都不肯,眼泪不由簌簌往下掉,喃喃问:“我比那江家三娘差了什么?为何大郎能够屈尊降贵亲自上门求娶她,对我却毫无怜惜之意?”

石尉寒扭头,不语。

“是我的才貌不如她吗?我虽然不是倾国倾城,可相貌却也算得上是端庄美丽,自问比那江家三娘丝毫不差。她虽然师从丘公,可我也是太傅一手教导出来,怎的就比不上她?”

说着,她一顿,又道:“难道真如大郎所说,是嫌弃我个头矮小吗?但依我看来,江家三娘也不是高挑仕女,缘何大郎要厚此薄彼?”

话到此,长笙公主仰头将酒杯里的酒悉数喝了下去,咳嗽两声,接着道:“纵使她有千般好,可是有一点,她却是无论如何比不过我的……”

她话落,石尉寒顿时沉了脸,眼中怒意尽显,高宣明和陈继飞脸色也是尴尬非常。

不等她说完,石尉寒已经恶狠狠的说道:“公主既然师从太傅,就该有太傅的德行,不要动不动就说人长短。”

高宣明讪讪笑,也附和说道:“公主有所不知,江家三娘不似传闻那般的无才,还请公主口下留情。”

长笙公主的眼泪止住,睫毛上面挂着晶莹泪珠,凄楚的打量桌旁众人,随即露出了然表情,哈哈哈大笑起来。

那笑声,其实更像是哭嚎,凄惨的哭嚎。

如此一来,他们这一桌虽然是靠窗的偏僻单间,却也难免引得他人注意。

高宣明用手推挤石尉寒,示意他安抚长笙公主。

这一幕,刚好被长笙公主看到,她笑够了,也不笑了,讪讪说道:“怎么?大郎以为我是想说江家三娘口吃这一点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我吗?”

问完,她又扫视其他两人,道:“你们也以为,我是要说这个吗?”

几人面面相觑,不说这个,难道说别的?

“哼!”她冷冷笑,掷地有声的说道:“我长笙也是高傲之人,还不屑于三番四次拿她口吃的毛病说事!我要说的是,她对大郎的感情,不及我对大郎的分毫!”

长笙公主话落,三人都哑口无言,陈继飞和高宣明齐齐向石尉寒看去,看得他的脸色越加难看。

因为他们无从反驳,长笙公主的面上露出似得意,似嘲讽的表情,又道:“大郎,我大约知道,江石两家联姻对你来说是有利的。可是,我身为公主,江家三娘能为你做的事情我也能做,她不能做的事情,我也照样能够做到,你为何要就她而弃我?”

石尉寒没有看她,眼神飘渺的转向悬于天际的红霞,道:“公主醉了,现下时辰不早,该起驾回宫了!”

“大郎,我当你是伟岸丈夫,却不曾想,你也是个畏首畏尾的懦夫!你只会闪躲我的问题,可敢与我正面一辩?”

石尉寒终于收回了视线,淡淡望向她,反问道:“我曾听说治国策略需要辩,礼法德行需要辩,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把儿女私事拿出来一辩的。若我和你辩了,岂不显得我石尉寒可笑之极?如此先河,不开也罢!”

“你……你……”长笙公主被噎住,转念一想,怒气冲冲的说道:“你当然不敢辩,因为大家都知道,江家三娘仰慕谢家三郎!与你的婚事,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可怜你堂堂大丈夫,竟然求娶一个心在别人身上的女子,真是可怜!”

石尉寒面上似笑非笑,双眼中毫无热度,发出阵阵凛然冷意,让人不敢轻易招惹。

他也不恼怒,就是用这样锐利而冰冷的眼神看着长笙公主,只是看着而已。

一时间,众人都不再说话,便是气焰嚣张的长笙公主也变得目光闪躲。

饶是如此,感受到他的视线,她背上不由冒出冷汗,而后小心翼翼斜睨他,当触及他如鹰隼般的眼光时,她下意思缩了缩脖子,嗫嚅道:“我……我说的……是、是事实,你难道还敢杀了我不成?”

石尉寒正欲搭话,远远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

高宣明猛松一口气,岔开话题道:“尉寒,你看,那是宫里的人吧?”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列身穿墨色宫装的人从皇宫方向缓缓行来,前面两人高高举着一块红色牌匾,匾上的金字烁烁发光,定睛一看,原来是气节才淑四字。

京城繁华,并不似其他地方那般日落而息,尤其是夏季,每到日落时分便有无数百姓和少爷、小姐们出游、纳凉。

此时,街上自然是车水马龙,人数并不比集市时少。

听到敲锣打鼓声,许多路人停下脚步,驻足观看。

正在大家诧异之时,走在前面的宫人高声喊道:“闲杂人等闪开,太后赐江家三娘气节才淑四字到此!闲杂人等闪开……”

待弄清楚了是怎么回事,行人难免议论纷纷。

有人问道这江家三娘不是前些时日才遭了歹人,失了清白,太后身为圣人之后,怎么可以枉顾事实,赐个节字给她呢?

有人问,自然有人答,说是她其实躲过一劫,并没有失贞,只是可怜了她的贴身婢女,为此丢了性命。

又有人道,江家三娘是个仁义大善的女子,其实她遭歹人时,是为了给穷人筹集善款,活该得到上天庇佑。

此话一出,立时,引来不少人附和,说是普化寺的壁画就是她所画。她这般做,是为了帮助普化寺筹集香油和布施的钱财。

众口可铄金,同样能够塑金,江家三娘江子萱在这一片议论声中,立时从无才、失节的口吃女变成了气节才淑的贵女。

高宣明等人坐在酒楼里,听见众人的议论声,也看到太后所赐的牌匾已经行到江家大门口,被江家家主江闵亲自请了进去,不由哈哈一笑,对石尉寒说道:“尉寒,恭喜,恭喜!你将娶到家里的,可是气节才淑的女子呀!”

石尉寒并没有因此而欢喜,漫不经心的颔首,眼睛不时往江家大门和街上看去。红似火光的余晖笼罩大地,来来往往的路人、车马,江家大门口热闹非凡的场景一一被他滤过,他的眼睛依旧在搜寻。

长笙公主将他的举动看在眼里,冷然一笑,道:“太后真是老糊涂了,竟然随意赐字给他人,也不怕名不副实!”

她说完,本以为石尉寒会反驳,可是半响,却没有听到他的声音,长笙公主难免诧异,扭头望去,见他眉宇之间难掩焦急,目光在街上来回穿梭,遂问道:“大郎,你在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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