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紫藤花架(1 / 2)
卿子汀捂着她冰凉的手,目光柔情似水,“我答应你。只要你在一日,我便不会比你先去一时。”
童昱晴悬着的心稍稍回落,两人继续整理书册。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闲暇之时,童昱晴就坐在梨花树下,一边看着梨花盛放飘舞,一边读着《饮水词》,偶尔还会拾些娇小洁白的花瓣做书签。卿子汀在她看书时从不打扰,只有当她有疑惑不解之处时,才会出言为她解答。
不知不觉中,已是阳春三月,也不知是为纳兰的际遇而感伤,还是为满地零落的梨花而感伤,童昱晴觉得自己软弱了许多,眼前总似有一层化不开的薄雾。
“原来纳兰不仅是一个学富五车的才子,情深意重的男子,不染纤尘的澄净之人,还是一个壮志难酬的失意之人。”
卿子汀颔首,“身为重臣之子,天子近臣,他既要为家族撑起一片天地,又要为主君守住身家平安。所以无论是明珠还是康熙,都不准许他为国出征,平生从未征战沙场,展男儿英豪,一直是他的一大遗憾。那首《风流子》就是他壮志未酬的体现。”
童昱晴默默念道:“算功名何许,此身博得,短衣射虎,沽酒西郊。便向夕阳影里,倚马挥毫。你是不是也有一腔抱负难以实现的感觉?”
卿子汀坦言道:“我不似纳兰公子那般文武双全,对骑射打猎这些武场之上的事没有兴趣,即使有经世济国之心,也难付诸实际。只是我有时看到你和父亲为了公事忙得焦头烂额,或是看到那些流离失所的人,觉得我能为你们做的实在有限。”
童昱晴宽慰道:“其实我们并不需要你真的做些什么,只要你平平安安地守在我们身边就够了。”
卿子汀笑道:“人家都是男主外,女主内,我们家却反了过来。外务都要你来主持坐镇,我就只能跟在你身后打打下手。”
童昱晴问道:“我让你感到难堪了吗?”
卿子汀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你误会了,本应是我在外帮你抵挡风霜雨雪,我却没有这个本事,又怎么会为了那些闲言碎语,怪罪于你呢?”
童昱晴放下心来,卿子汀又道:“明日就是清明节了,我们先在岛上祭拜母亲,遥祭岳父、岳母。等到七月岳父、岳母谭祭之时,我再陪你回邺津祖坟,正式祭奠。你看可好?”
童昱晴点了点头,翌日一早,天还没有大亮,卿子汀就携童昱晴到冉清东苑去摘茶花,童昱晴见茶花林中五颜六色,卿子汀却只摘白茶花,问道:“母亲最喜欢白茶花吗?”
卿子汀回道:“我记得小时候,母亲总带我来这片茶花林来,也不是只喜欢白茶花。后来我父亲说她最像温柔纯洁的白茶花,母亲就视白茶花于其他茶花不同了。”
爱他就是爱他所爱,卿晨真的爱过卢天胜,可惜在卢天胜眼中,卿晨再重要,也只不过一是个女人,抵不过他的万里江山,否则他也不会将她带回金都,送入钟舜华的虎口中。童昱晴在惋惜卿晨的同时,也庆幸卿子汀的性情随了母亲,不然她的日子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好过。
两人摘完花后,回去准备早膳,之前童昱晴用了一个月的时间,终于说服卿子汀不给她单独再做一个口味的饭菜。所以现在童昱晴吃饭的时候都是囫囵吞枣,不敢仔细去嚼菜,以免被那种令自己难以忍受的味道困扰太久。可卿子汀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半点也不会察言观色的呆子了,至少童昱晴有异样,他都能看出端倪。于是他决定日后既不给童昱晴单独备膳,也不让她继续忍受她吃不下的膳食,而是将饭菜的做法改了一下,像旁人一样做饭,不再每样都放醋。
童昱晴将剪豆放入口中,刚想像以前一样直接吞下去,就发觉它的味道很正常,她又尝了尝其它青菜,发现每一样都不酸,问道:“你今日没有多放醋吗?不是与你说过不要迁就我的口味了吗?”
卿子汀笑道:“两个人在一起生活,吃饭可是一件大事,若是连吃都吃不到一起,更别提幸不幸福了。我喜欢吃酸,可以在一旁备醋。你喜欢吃辣,也可以在一旁备辣椒油。这样中间的这些菜,我们不就都能吃了吗?”
童昱晴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这么简单的事也不值得他们一直争辩,遂默许了他的主意。两人安安静静地用完膳,就一起前往冉清北苑,为卿晨扫墓。
擦拭过墓碑后,卿子汀立在母亲墓前说道:“母亲,请您原谅孩儿成亲这么久,才带若娮前来拜见。父亲在金都一切都好。孩儿的身体也有所好转。若娮已经为她双亲报了仇,安排好了她弟弟的去处。顾叔母和顾叔父也都平安无恙,过去这一年里顾家喜事连连,维濡哥就要做父亲了,维泓娶了妻,湉儿也随未婚夫外出游学了。您若泉下有知,就请您继续保佑我们平安如意,诸事顺遂吧。”
童昱晴也在心中对卿晨说:“母亲,虽然我没有见过您,但我知道,您一定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子。昱晴虽不比您善解人意,但也会好好照顾子汀。就请您在天之灵,保佑子汀平安喜乐吧。”
两人给卿晨磕过头后,童昱晴问道:“我刚刚听你与母亲说了顾家的近况,母亲和顾叔母的私交也很好吗?”
卿子汀听出童昱晴言下之意是问奚亦芊既然与钟舜华的关系很好,为什么会与卿晨的私交也不错,便回道:“说起顾叔母与母亲的渊源,还真是一种很奇妙的缘分。顾叔母原本是个孤儿,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她们最初其实是在宁台求生。母亲就是在逃难的时候认识顾叔母的,两人互相帮衬着才没有饿死。可惜后来两人走散了,顾叔母到了金都,结识了她的邻居,就是顾叔父和父亲。三人又一起去了钟老先生开办的学校。之后的事情我也与你说过了。父亲和夫人,顾叔父和顾叔母成了婚,父亲在顾叔父和钟老先生等人的襄助下登上了督军之位。生活富裕之后,顾叔母开了很多善堂,她开的第一个善堂就在宁台,母亲又刚好在善堂里做事。两人就是这样重逢的。顾叔母本想带母亲返回金都,可母亲不愿离开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就婉拒了顾叔母的好意……”
童昱晴听卿子汀话音一顿,又见他的面色十分难看,忙问道:“子汀,你哪里不舒服吗?我背你回去。”
卿子汀摇了摇头,勉强笑着回道:“我没有不舒服。”
童昱晴看到他的神情,猜到他可能是为了他父母并不光彩的过去难过,便没再多问,卿子汀深吸了几口气,继续说道:“顾叔母再次来到宁台的时候找不到母亲,便多番打听,后来才听说有人在螺河附近见过母亲,找来时刚好碰到了一早出来买菜的母亲。这才知道原来母亲已经结婚生子。顾叔母本来兴高采烈地想要看看母亲的夫君和孩子,结果你也应该已经猜到了……”
童昱晴这才明白奚亦芊为何会如此矛盾地既维护钟舜华母子,又十分照顾卿子汀,她本以为她是看在自家夫君的面子上,帮夫君的朋友照顾他最疼爱的儿子,原来她是在为自己的朋友照顾遗孤。童昱晴想都不用想,奚亦芊一定恨死卢天胜了,因为这个恬不知耻的男人不仅毁了她两个最好的姐妹,还害得她们的孩子一个生不如死,一个孤苦无依,一个漂泊在外。奚亦芊只是不理睬卢天胜算是好涵养了,若是换成童昱晴,若有人敢让意悠不明不白地做了外室,童昱晴非得把他剁了喂狗不可!
想到外室,童昱晴突然想起奚亦苓,问道:“子汀,我看顾叔父和顾叔母的感情很好,为什么又会娶了妻妹呢?”
卿子汀与顾维清在一起待久了,便习惯随他一起唤奚亦苓姨母,他回道:“姨母不是顾叔父要娶的,是顾叔母将妹妹嫁给了他。”
童昱晴很是诧异,“顾叔母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妹妹嫁给自己的丈夫呢?”
卿子汀回忆着说道:“这件事情就更久远了,要说到父亲登位之前。那时父亲和顾叔父还是前任督军手下的两员大将,远没有像现在这样执掌乾坤的权力。再加上父亲娶了钟家之女,更是为督军所忌惮。碍于钟家的势力,他不敢直接杀掉父亲,就总在背地里给父亲弄出些麻烦事来。其中一件就是要把姨母指婚给他残障的外甥。钟老先生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得知了这个消息后,提前通知了顾叔母。当时父亲和顾叔父都在前方打仗,顾叔母为了不扰乱军心,就将消息压了下来,自己想解决的办法。她既不能提剑去杀了督军,又不能当面回绝这门亲事,就只能借着替夫君纳妾的名义,将这场危机化于无形。所以她连夜替顾叔父拟了纳妾文书,本来纳妾是不需要拜堂的,可她为了让那些人彻底死心,便让姨母和顾叔父的衣冠拜了堂。这样一来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木已成舟,他们不可能再娶他人妾室为妻。因为这既不合常理,又自贬身价,更可怕的,是会落下一个强娶民妇的骂名。”
童昱晴思索着问道:“可是顾叔母此举,顾叔父只怕难以接受吧?”
卿子汀点点头,“我听说,顾叔父得胜而归后听说自己平白无故多了一个妾室,第一次对顾叔母大发雷霆,许久都没有再踏入她的房门,后来还是顾叔母哭着求得了他的原谅。不只顾叔父,姨母也对姐夫突然变成夫君的事情反应不过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改不过来口,也是顾叔母一遍遍地责罚过来的。他们本想等父亲登位之后就和离,可真等到了那个时候,姨母的年纪也有些大了,再加上在外人看来她到底还是做过他人妾室,顾叔母担心她与顾叔父和离之后嫁不出去,即使嫁出去了,也嫁不到好人家,便又求着顾叔父,真的纳了她为妾。”
上天似乎最嫉妒人世间的美满,总是要将圆满二字划开一道或大或小的口子,留下一个缺字。世上既能两情相悦又可长相厮守的爱情已经少之又少,可上天还是吝于赐予他们一轮满月。
卿子汀握住童昱晴的玉手,轻声说道:“不必为他们感到遗憾,远的不说,就说近的,顾家已经比我们卢家圆满一百倍了。夫妻和美,兄友弟恭,姐妹情深,你想想这三样,除了姐妹情深,我们有希儿和叶儿在,我们家还有哪一点可以与顾家相比?”
童昱晴想想卢天胜与他的妻妾,卢敬武三兄弟,再想想顾怀珒与奚亦芊姐妹,顾维清三兄弟,便觉卿子汀说得有理。对于顾家,他们只有羡慕的份儿,哪里有同情的资格?
卿子汀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好了,不说别人的事了。今日书阙要回家扫墓,我的药材却没有了,你能不能到城南的药房帮我买几味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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