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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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喻!!!”

        我透过门缝看了一会儿,瞧着父君似是没有一时半会消不下来的样子,便低声叫附近的侍卫们先行退下,而我则一个人守在这里。

        临走前,我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随手拉住一名侍卫,嘱托道:“…等等,记得替我去看一眼母皇那边的状况。”

        那名侍卫虽然有些犹豫,但也还是老老实实地应下:“是,殿下。”

        父君在里面砸了多久,我就在门外守了多久,还顺便推拒了其他妃子的拜访。期间那名侍卫向我回禀,说母皇那边非常平静,什么反应也没有,甚至还又传召了一名贵君过去。

        意料之中。

        这么多年来,我早已熟知母皇的荒唐程度,现下也不过再清醒了一回。

        说不上失望,也不至于愤怒,有的仅仅不过是惆怅。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能够替母皇弥补她犯下的这些错,也不知自己是否真的如父君所愿,将王朝拖回到正轨上。

        我挥挥手,才刚让那名侍卫退下,就被父君叫进殿内。

        昔日干净整洁的傲雪殿如今已是一片狼藉,我小心翼翼地踩过地上的碎瓷片,艰难地寻找每一处落脚点,终于抵达了父君的面前。

        “父君唤儿臣来是为何事?”

        我垂着头,看着满地的碎瓷片,正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跪下,就被父君一下摁住肩膀跪下,我对他向来毫无防备,也因此直到膝盖传来一阵剧痛时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我本能地想要反抗站起来,却被父君死死摁住、不得起身。

        “凰凌世,”他对我说,“我要你发誓,誓要做一代明君,此生为国为民,扶王朝复兴,若有违背,当即天打雷劈,五马分尸,且死后亦尸骨无存,受万人唾骂。”

        我愕然,一时之间什么话也说不出,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凰凌世!”父君怒骂着,他的声音因先前的发泄而显得有些嘶哑,再配合着这一室的狼藉,竟显出了几分歇斯底里的狂态。

        “我要你发誓!以你的名字和性命、对着你的祖祖辈辈发誓!对着你的天下发誓!发誓要做一代明君!”

        我看着父君,看着他披头散发地扯着我的衣领宛如疯魔般地咆哮的模样,以往尊敬崇拜的形象在刹那间轰然倒塌,化作了深深的惧意。

        “…我发誓,”

        我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颤抖着逼迫自己尽可能地冷静下来,可我真的实在太害怕了,因此就连声音都在止不住地发颤。

        “我以凰凌世的名字在此发誓,并以性命做保,要做一代明君。”

        “此生为国为民,扶王朝复兴,若有违背,当即天打雷劈,五马分尸,且死后亦尸骨无存,受万人唾骂。”

        终于从我的口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父君褪去了那副骇人的模样,回归了以往我所熟悉的姿态,轻而易举地就将我从地上提了起来,又亲自抱着我去寻了太医,蹲在地上替我处理膝盖的伤口。

        “凌世,你是一个好孩子。”

        我有些瑟缩,不敢接话。可父君却如一无所觉,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

        “所以,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

        …

        ……

        十一岁那年的春天,尤其地难过。

        或许真的如侍卫们所说的那般,是往日的因结下的苦果,叛军迅速攻下了钧州各城,一时间狼烟四起,到最后只剩下我所在的这座羽都城仍在苦苦支撑。

        我不敢再去傲雪殿,也没有心情闲逛。早在叛军打入钧州后不久,先生的课业便暂停了,此时的羽都人人自危,人心惶惶,即便先生有意上课,我也没有那个心情继续读书。

        可父君却不愿放过我,他完全不在意我的抵触情绪,甚至变得以往还要更严格。偶尔在我忍受不了想要偷懒的时候,父君就会从怀中掏出那把戒尺故意在我面前晃一晃,于是我便自觉地重新端正态度,在他的监视下开始温书学习。

        父君似乎是铁了心地要逼我现在就成为明君,每日押着我反反复复地背课本、背兵法、背医术、背山川地貌,背为人处世之方,丝毫不给我半点喘/息的时间。

        以至于我连在睡梦中都是正被父君押着背书,头昏脑涨、不得安宁。

        也因此,我对叛军攻占了钧州各县之后的情况并无多少了解,故而当那天深夜父君突然一脚踹开房门,拎着半梦半醒间的我就要走时,我整个人都是懵的。

        “凌世,凌世?”迷迷糊糊间,我似乎听见了父君的骂声,“…妈的,我就知道那逼/崽子肯定……竟然用这招…无耻…”

        也不知道是因为连日的辛苦还是什么原因,我听见了周围四处都有尖叫声,还有兵器碰撞时发出的铮铮声,也看见了宫人们在四处逃窜,明明意识到现在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妙,却还是困得睁不开眼,身体更是疲惫得一点力气也使不上,甚至就连思考这种小事都做不到,只能任由父君抱着我。

        余光瞥见父君的脸上像是沾着血,混沌的头脑猛地清醒了一瞬、又很快暗淡了下去。

        不远处忽地蹿起了一阵火光,父君咬牙,双目赤红似是又要发怒,但却又硬生生地忍了下来,冷着脸在我的额上留下一吻,随后将我递给了一旁的侍卫。

        我的父君没有走。

        我那尚在睡梦中就被人强行唤醒的大脑还有些迷茫、完全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亦不知他为何要放任这几个侍卫扛着我离开,自己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趴在侍卫肩上,强撑着眼皮茫然地看着我的父君,看着他忽地一下转过身去背对着我、看着他与我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而我却什么也做不到。

        父、君……?

        疲惫的身体依旧无法使上力气,我咬着舌尖,试图以疼痛唤醒自己的身体,费力地朝着父君伸出手想要抓住他的衣摆,却透过自己的指缝看见了惨死在叛军刀下的他。

        “凌世,”

        隐隐约约间,我似乎听见了父君的声音,他的语气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就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般缥缈虚幻,而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听见他的声音。“你要活着。”

        “活着,然后将这一切都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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