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2 / 2)
可令我我没想到的是,公良平居然否定了这一猜想:“…不,不是。”
这着实出乎了我的意料,我瞪大了眼,完全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试用帝王识人之术就出师不利,预先准备的话全部被堵在了口中。
我震惊地盯着公良平黝黑的面庞看了好一会,也不知道是自己是该先警惕还是该先惊恐,缓了好一会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你们是谁的人?”
公良平表情有些挣扎,“……殿下恕罪,臣不能说。”
我敏锐地注意到了他话语间的那句【不能说】,正准备抓着这一点继续问下去,却看见公良平从怀里掏出了个什么东西,恭恭敬敬地呈在了我的面前。
我猛地一僵。
通体漆黑,反射着迷一样的冷光,光是看着就能让人掌心隐隐作痛。我自然认得这个东西,这是我父君为我专门打造的戒尺,上面的诫文我再熟悉不过了,但是为什么会出现在公良平手上?
我咽了咽口水,声音有些干涩:“…公良平,你什么意思?”
公良平跪在地上,头埋得极低,沉声答道:“这是赵梅君在城破那夜交付予臣等之物。梅君说臣等身份特殊,又被人下了命令,很可能会引起殿下猜忌,于是便将此物交付予臣等,以此向殿下证明臣等是可以信任之人。”
这套说辞实在是有些牵强,无法令我完全信服。只是未等我出声质疑,公良平就又补充道:“梅君还说,望殿下务必遵守誓言,成为一代明君。”
闻言,我彻底打消了对公良平的最后一丝怀疑——戒尺可以是他们从我父君手上偷来骗我的、又或许是从真正的侍卫手上抢来的,但誓言若非父君亲口所说又能有谁知道?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说明他们可以信任,而并非是居心莫测之人。
只是到底他们不是父君的人,还又被下了命令,不属于我的终究还是难以信任,可我若此刻连他们都不信任,未来的路又该如何走?
为求安心,我问公良平:“若有朝一日,你们会害我吗?”
我心里清楚这其实不过是一个形式,一个为了让我此刻能够安下心来、在他们的保护下开始复兴之路的形式,至于这份对我的忠心具体如何自有时间来验证,可却没想到我的话音才刚落,公良平居然会毫不犹豫地卸下自己腰间的佩剑交予我,并以三指朝天当场发下毒誓:“臣以自己的名字发誓,并以性命做保,此生绝不会对您不利、或是威胁您的性命,若有违背,当即天打雷劈,五马分尸,永世不得超生。”
我一时愕然,抱着剑的手有些紧。——我也曾发过毒誓,也知晓这是何等的沉重,原本只是想要得一句承诺,却没想到会逼他至此。
“殿下,”公良平仍维持着跪在地上姿势,直直地看着我,“请相信我们。”
——他忠于我。
不论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也不论其背后之人目的为何,但只要他们愿意效忠于我、那便已经足够了。
于是我向他承诺道:“好,我相信你们。”
既然如此,我也不再追究公良平等人的来历,将佩剑还给了他,又问起一些其他的事。
“殿下那夜之所以意识模糊,是因为被人下了药。”
“药?”
我有些迷茫,我本以为那夜只不过是因为太过疲惫导致的意识混沌,却没想到竟是被人下/药所致。
这么说来,我好像隐约记得那时父君确实是骂了什么“小崽子”、“无耻”,还有“这招”之类的话可我从未参与过前朝权/利斗争,素来与人无冤无仇,那么会是谁对我下的药?又为何要对我下/药?
我想不明白,便只好问公良平,“你们知道是谁做的吗?”
公良平有些犹豫,他看着我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应该是四皇子,凰从文。”
这说不太通。我与四皇子之间虽并无多少手足情谊、却也不至于到要害死彼此的地步,这其中或许还有什么说法才对。
我示意公良平继续说下去,而他见我似是没有多大反应后松了口气,说话间也就不再遮遮掩掩,干脆将自己知道的都一股脑说了出来。
“臣等只知那夜在叛军突袭羽都城后不久,陛下便急召了除了您以外的几位殿下们前往凤憩宫,却唯独四皇子不见踪迹,所以臣等与梅君猜测,许是四皇子干的。”
只是猜测,那倒也难怪了。
不过说起来,“可知母皇为何召几位殿下入宫?”
“臣不知。”
我叹了口气,只觉得一阵头疼,见状公良平连忙劝我:“殿下,您刚醒来,不如先用些吃食吧。”
这么一说我的确有些饿了,公良平在身后的包袱里翻翻找找地递给我一个面饼,又拿来了水,满怀歉意道:“抱歉,如今羽都…只能先委屈一下殿下了。”
“无事,这不是你的错,不必道歉。”
我接过面饼,才啃了一口就觉得这东西又干又硬,嚼得我腮帮发酸,还隐隐泛起一丝甜味。
实在是吃得有些艰难,我端着水碗浅浅地嘬了一口,又在嘴中含了一会儿,总算是泡软了些,干脆一口吞了下去。
我看着手里被咬了一口的面饼,心情有些复杂:“…寻常百姓,平素吃的就是这个吗?”
“…不,”公良平苦笑一声,“寻常百姓,如今怕是再也吃不起这个了。”
我捏了捏面饼,干硬的饼身全无半点弹性,喃喃道:“洪水决堤,大片良田被淹,粮食颗粒无收,瘟疫横行,且我母皇还……再加上叛军作乱,是了,确实是该吃不起了。”
说罢,我又嚼了一口面饼,就着水慢慢地咽了下去,余光瞥见公良平似乎在看我,便对他说:“你也吃吧。”
公良平似有顾忌,不愿进食,可我其实却并不在意这些,所谓皇室的尊严礼仪,不过都是旁人因那至高无上的权利给我个面子罢了。
说到底不过都是虚以委蛇罢了。
只是我若要复兴王朝,就必然不可能还端着这份架子,更何况未来还要相处很久,也没这份必要,便劝他,“往后不必顾忌这么多,亦不必以殿下称呼我。国已破,家既亡,现在的我也只不过一介流民罢了。”
“殿下…!!”公良平着急,却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他的样子很明显是误会了什么,但其实方才的那番话也确实是引人误解了些,于是我主动向他解释:“我没有自暴自弃,也没有自怨自艾,”
既已决定复兴王朝,我又岂会容许自己浑浑噩噩、自甘堕落?若当真如此,只怕父君在九泉之下也要死不瞑目。
我略微顿了顿,继续道:“我会复兴王朝,然后兑现我的誓言。”
“我知你如今仅效忠于我,也明白你对我的态度并非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可我还是希望,你不必将我看得那么娇弱。”
“我虽年幼,又久居深宫,养尊处优,未曾尝过人间疾苦,却并非不谙世事。”
就连当初在皇帝脚下的羽都城都仅仅只是看着繁华,那么远在均州之外的各州各城又该是怎么一副残酷的光景?
国非一人而亡,我要面对的并不仅仅只有肆虐的叛军,势力枝节交错的世家和尸位素餐的官员,而是这一整个天下。
说到这里,我看着公良平,放下了手中的面饼,郑重地跪在了他的面前:“良平,请你助我。”
“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公良平大骇,急忙想要拉我起来。我不起,可终究还是年幼,远不敌一成年男子,便只好抓着他的手臂再次请求道:“良平,请你助我。”
“天下苦难久矣,我知这一切都是我们这一族的罪,故并不奢求得到原谅,只求能还一太平盛世、国泰民安。”
“我需要你的帮助,良平,求你助我!”
公良平沉默了很久,他一直没有说话,与我在这狭小的洞窟中僵持着,却又缓缓松开了拉着我的手。
我的泪意有些翻涌,本以为这是他的拒绝,却没曾想公良平竟直接跪在了我的面前,垂下头颅、恭恭敬敬地向我宣誓道——
“臣公良平,此生只愿为殿下一人效尽犬马之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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