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1 / 2)
说完,罗允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般,表情竟似有片刻的凝滞,然而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又恢复如初,沉稳依旧,只是先前脸上那几分零星的笑意已然褪去,分不清喜怒。
在短暂的沉默了一阵之后,罗允淡淡地开了口:“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就下去吧。军务繁忙,恕不奉陪。”
便是在逐客的意思了。
尽管有些不合礼仪,但我还是忍不住默默腹诽了一句这人还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今日之事已然消耗了我太多的心神,加之这一路上的奔波劳累,现在的我已经分不出太多的精力去思考罗允这会态度急转的原因——反正十有八九都是因为我——虽然话是突兀了些,但倒也合了我的心意。
只是我略有迟疑地看向罗允,又看了看他手中的戒尺,正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开口的时候,就看见一旁的冷许轻轻地朝我摇了摇头。
我心下了然。冷许的意思实在太过明显,纵然此刻我对他仍有一丝怀疑,却也不敢真的在这个时候向罗允提要求、让我本就糟糕的评价更是雪上加霜,便只好暂且先摁下心中的那点不舍,又朝着二人说了句道别用的礼貌话之后,这才转身走出营帐。
颢州的气候炎热,恰逢烈日当头,兴许是在帐内待了太久的缘故,甫一撩起帐帘的瞬间,我竟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烈火下的羽都城中,肆虐的火焰就犹如一朵盛开的红莲般,顷刻间便吞没了整座城池。
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在耳边炸裂,炙热的风裹挟着零星火光掠过我的脸颊、却偏偏又未伤我半分。我站在原地,亲眼看着昔日繁华尽毁于一旦,无数的百姓在烈火中痛苦地翻滚着、挣扎着朝我爬来,凄厉的哭声直冲云霞、就如同是在控诉我的罪行一般。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我垂下眼睑,视线掠过满地残垣断壁、掠过那一张张狰狞如恶鬼般可怖的脸庞,停留在了那一只只正朝着我伸出的、被烧得焦黑干枯的手上。
我微微动了动手指。
“殿下,”
伴随着这一声的呼唤,烈火下的羽都城与挣扎的百姓们的幻境便如潮水般迅速褪去,露出来了被隐藏起来的那个人的身影。
——是公良平。
我回过神来,放下帐帘。远处的夕阳似血般耀眼灼目,一如那夜盘踞在皇宫顶上的大火,而我的臣子正逆着火光朝我一步步走来。
他没有询问我最终的结果、也没有在意我方才那一瞬的失神,而是从怀中拿出一张干净的手帕,递给了我。
“殿下,”
他轻声唤我,语气却再不如难民队伍那段时间亲近,而是刻意维持着君臣之间不会遭人口舌的距离。
“休息一会吧。”
上好的和田玉梳穿过发丝,我乖顺地坐在梳妆台前、闭上眼睛,安静地任由父君为我梳头。
这其实是一种极不合礼数的、也是极为出格的行为。若是叫旁人知道了,定会跑到母皇的跟前狠狠地告上一状不可。
而恰巧父君和我都不希望有谁拿这点小事叨扰母皇,所以现在房间里就只剩下了我和父君两个人,自然也就不会有谁知道了。
父君梳头的手法极为轻柔,他认真地捧着我的头发,就仿佛是在面对什么稀世至宝般,一下、又一下地,温柔地梳理着。
玉质的梳齿偶尔会触碰到我的头皮,那感觉其实并不冰凉,相反、甚至还隐隐有些温热,就仿佛父君的温度正透过玉梳传递过来那般。
但其实我比谁都清楚,这不过是我的心理作用罢了。
而当玉梳最后一次穿过我的发丝的时候,我也该从这短暂而又漫长的自我欺骗中清醒过来了。
“殿下。”
我缓缓地睁开双眼,铜镜中的倒影模糊不清,只能隐隐约看见两个轮廓,其中一个发白胜雪,是我、却也不是我。
我的母皇拥有一头极为耀眼绚丽的白发,在太阳光照下就恍若是流光溢彩的琉璃宝器般闪闪发光,是我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
而我虽继承了她的一切,却又与她并不相似。
发色也好、长相也罢,我全都知道的。
我一直都知道的,
那个真正被父亲捧在捧若珍宝、小心珍惜着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动手吧。”
“是。”
民间常有谣言,说我们皇室天生便都是一头不详的白发,但其实不是这样的。
并不是每一位皇室子弟生来便都是白发,也不是每一位皇室子弟都能继承到赤凰血脉,而是拥有这些特征的人必定都为皇室之人。
若为帝王,则须二者兼备,且为女子,缺一不可。
而在这一代中符合所有标准的人,就只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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