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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如我所料,他果然没有受住,眼尾猩红,重重倒吸一口冷气。

我逃离了折磨,如释重负,轻笑起来。

“看来太子殿下不光上阵杀敌很快,干什么事情都是雷厉风行。”

萧策下颌骨微微耸动,额间细汗透露着他的难堪。

“沈昔月,你当真不曾对孤动过真心?”

我也咬紧牙关,躲避着他鹰隼般的注视。

“从未。”

萧策的目光更加阴郁了。

“你是不是一早就猜到了孤的身份?”

“是。”

我顿了顿,指尖掠过萧策身上华贵的蟒袍,语气清冷。

“我从一开始救你,就发现了你的身份,就是为了攀附权贵,等待着有朝一日你予我荣华富贵。”

他的眼眸更红了,“若你真是为了富贵荣华,为何当时不随我回来?”

“我说过,我只为妻,不做妾,小小贱民不敢攀附东宫,只好图些钱财,了此残生。”

我回答得滴水不漏,实则心底已经乱如麻。

时隔多年,没想到再次看见他,看到这种曾经朝朝暮暮的脸孔,我还是会心悸。

我确乎是对萧策动过心思的。

大概是从那三个月露水夫妻的情缘里,一点一滴的蛛丝马迹。

不知是他冒着风雪为我步行去城南,带回天香楼热乎乎的糕点,还是我被贼人绑架时,他拿着钉耙,发疯一般与人殊死搏斗时起……

可我不敢面对自己的心。

我因为清楚他的身份,怕自己像那些抛妻弃子、宠妾灭妻话本子里一样,动了情念,沦入万劫不复。

情爱迷人,但我终究没有勇气做这个赌注。

更何况我也没猜错,就像如今,他早已在我离开后娶了太子妃,不是么?

他似有些伤情,不知道过了良久,方点点头。

“即使……总之,不管你什么目的,只要你现在在孤的身边就好。”

我有些怔愣,难不成他竟对我动了真情?

临走前,萧策低沉的嗓音在我耳边警惕响起。

“老老实实待在这揽月阁,不要想着逃跑,用你的余生,替孤赎罪。”

太子离开后第二日,就被皇后召见进宫了。

他没有给我任何名分,但东宫诸人对我无不畏惧敬重,以贵宾之礼相待。

好在他没有食言,答应了动用全城的禁卫军替我寻找儿子。

东宫当真富丽堂皇,繁华迷人眼。

可我还是想念我的一方茶楼,没有规矩约束,逍遥自在。

不知道我的随儿在哪里了,他离家出走前带了不少盘缠,以他人小鬼大的聪明机智,若没有贼人,应是无虞。

可若是他遇上坏人该怎么办……

我越想越担忧,连续失眠许多时日,亦无心打扮。

这一日清晨,揽月阁外传来一阵嚣张的声音。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听说殿下从外头带了个寡妇回来,还帮她寻失踪的儿子,本宫特来瞧瞧,是个什么绝色美人。”

我本就脾气不好,好不容易熬到睡着,却被人打断,开门大吼了一声:

“何人吵嚷?”

看见我的黑眼圈,太子妃显然吓了一跳。

不过她很快便端正了姿态,不屑地对我冷冷道:

“本宫还以为是什么美人呢,不过是个平头整脸的妇人。”

“饶是什么阿猫阿狗,在这东宫,都要来拜见女主人,你来了多日,为何不向本宫请安?”

6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借着萧策离开,迫不及待赶过来欺压我了。

这般骄矜肤浅,看来,他挑老婆的眼光,也不怎么好。

我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毕恭毕敬向她行了一礼。

“民女柔州沈氏,拜见太子妃,愿太子妃娘娘长乐无极。”

可没想到,刚叩拜下去的手,便被她抬起玉鞋故意踩住。

她讥讽地笑,“长乐?有你在这东宫,住着东宫最奢华的宫室,本宫如何长乐?”

我愣了一下,难怪总觉得揽月阁的装潢过于靡丽。

原来竟是最繁华的宫宇吗?

思绪混乱时,她的鞋履将我的手背踩得愈发痛了,甚至用足尖刻意碾来碾去。

看出来太子妃有意要磋磨我,我额间豆大的汗珠落下。

“太子妃娘娘,我本是一介庶民,无意与娘娘相争,我比你更想自己快些离开这里,娘娘何必如此阴阳怪气?”

见我如此直接,太子妃显然有些猝不及防。

可她的脚底却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反而还俯身,轻蔑地掐起了我的下巴。

是可忍孰不可忍!

在她即将开口乱放的前一刻,我瞄准她的手背,毫不犹豫狠狠咬了下去。

只听得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太子妃发出尖锐的爆鸣,随后松开了我。

“你,你……果真是粗鄙村妇,恬不知耻!真不知道太子殿下看上你什么了!”

推搡间,我顺便看到了她小臂上猩红的守宫砂。

我却一惊。

太子和太子妃成婚已过数载,萧策竟然没碰过她?

远远的,有小厮连滚带爬前来禀报,说太子的车撵马上就要回来了。

她这才肯悻悻地饶过我,旋身离开。

看着太子妃离开的身影,我默默叹息,萧策生性清冷,这样古怪多疑的脾气,想必太子妃过得也很难熬吧。

萧策回宫后第一件事,就是来了揽月阁。

没想到,比他提前一刻到来的,竟然是沈随。

他的属下元庚带回沈随的那一刻,我憔悴的眼眸里忽然有了光。

六岁的他已经开始褪去糯米团子的幼态,不再冲进我的怀抱寻求温暖,而是淡定地走到了我面前。

“娘亲,俺回来了!”

这无情的小模样,果真跟他爹一模一样。

我哭着抱住沈随小小的身躯,看到他这些时日不仅没有变瘦,还胖了不少。

他高兴地告诉我,自己去了天香楼帮人试吃糕点,按照我的手艺,教他们改良糕点的配方。

我脸上的泪滞住了。

沈随久别重逢,却兴奋地跟我喋喋不休起来。

“娘亲,你不是说爹爹最喜欢吃天香楼的点心了吗?爹爹活着的时候,你就学着做,结果爹爹死了,你就做给我吃,因为那是爹爹的……”

这时,我神情大变,拼命捂住他的嘴,只可惜为时已晚。

因为萧策已经在他身后,面色阴沉地走进了殿内。

一双灰紫色的瞳仁清澈,正巧与萧策四目相对,他脆生生地喊了一句:

“美人哥哥!”

“娘亲,我从天香楼跑出来逛街,就碰见了这个美人哥哥,他说会带我来找娘亲,我看他身上有官府印,就相信了他,没想到真的见到娘亲啦。”

不对比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随儿稚嫩的脸孔,眉梢眼角,都几乎跟萧策长得如出一辙。

尤其是那双灰紫色的眼瞳。

一阵阴鸷的嗓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这双紫瞳,孤还从未见过他人拥有,他到底是谁的孩子?”

我紧抿下唇,不说话。

萧策冷笑着箍住我的手腕,迫使我说出真相。

“沈昔月,这便是你送给孤的礼物么?”

7

眼看着事实已经瞒不住,我长叹一声,只好艰难地承认了。

“……随儿他,的确是你的孩子。”

在得到我准确答案的那一刻,萧策瞳孔一缩,不知是欣喜还是愠怒的复杂神色。

终于,他蹲下身来看着随儿,轻轻勾唇,柔缓道:

“随儿,我是你爹。”

而我的随儿和我一样不卑不亢。

“美人哥哥,我承认你长得很好看,但是娘亲说了,我爹那年出去推粪车的时候掉沟里摔死了,你不用为了安慰我,谎称是我爹。”

我冷汗涔涔,几乎已经把后背湿透。

果然人的黑历史永远不会被抹去,当初信口编造给这小儿的鬼话,竟被他记得如此清晰!

萧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更加难看了。

“元庚,先带随儿下去,我跟她有话要说。”

他的贴身侍卫立刻带着沈随离开了,我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只好眼泪汪汪注视着他们走了。

偌大的宫殿内只剩下我和萧策两个人。

他拂开珠帘,掀起一阵珠玉相撞的零乱声,对我愤愤道:

“沈昔月,随儿是皇家血脉,你却让他流落民间,可知这是什么大罪?”

“我自然有罪。”

我想着想着,泪水便夺眶而出。

“罪在不该贪那百十两黄金,误入了情爱,也错在自私地生下随儿,让他从小就没有父亲疼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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