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 2)
“可是,你可知道,活这一世,我觉得我过得很精彩,我认识了你,又有了随儿,过了一段开心幸福的时光,我不悔。”
我轻轻叹息一声,认命一般回望向他。
“如今,我已享受了我不该肖想的,借了太子殿下的福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随儿到底是你的血脉,求你不要迁怒于他。”
萧策却再次红了眼眶,将我死死抵在身后的花好月圆屏风上。
“在你心目中,孤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狠毒之人吗?”
“孤这些年以来,一直想着你,找不到你的消息,心乱如麻时,便用繁忙的公务不断麻木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你宁可死都不想回到孤的身边?”
我终于抬起眼帘,认真地告诉他。
“好啊,我当然可以同你一起,只是我说过,我沈昔月,此生绝不与人共侍一夫。”
萧策怔住了。
“你去东宫你的宫室放一把大火,再找一具尸身放进去,伪装成你已经死了,从此以后,你不再是大徵太子萧策,而只是我沈昔月的夫君。”
“我们从此逍遥山水,快意江湖,像从前一样,做一对平凡夫妻。”
如我所料,他果然沉默了。
他放不下身为储君的责任,永远也不可能跨越名位束缚来爱我。
心中逐渐晦暗下去,我笑着推开他,从他的桎梏下脱身。
我知晓随儿现在是他的独子,他不免要对随儿心存打算,予以权力名位枷锁。
我直白地对他说:“随儿喜好自由,爱诗书,爱美食,他虽与你血脉相连,却与你不同,这三千世界才是他钟爱的天地。”
“你若真心为我们打算,万不能将他束缚于宫墙之内。我也一样。”
我让他放我和随儿走,就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不要让他认祖归宗,也不要试图将随儿从我的身边夺走。
否则,失我者永失。
对峙良久,萧策似乎也疲倦,嗓音沉闷,终于答应了我的要求。
“月儿,这天下熙熙,孤唯独对你,毫无办法。”
8
在东宫最后的那几日,随儿跟萧策一起蹴鞠,一起打马球,玩得很开心。
或许是血脉连心,他们亲密的样子时常令我有一时恍惚。
若是能同一心人,执子之手,白首不相离,也许也是一种美事。
可惜没有如果。
临别时,他还开心地冲萧策挥挥手。
“美人哥哥,再见!我们后会有期!”
萧策派了一支精兵秘密护送我们回家,远远目送着车队,像一尊雕像。
我们回到了柔州,又过上了平淡如水的生活。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招惹我们。
但我心里却像是缺了一块,终日郁郁不得欢颜。
两个月过后,当我陪沈随过生辰时,吃着许多荤腥,难以抑止地冲出去呕吐起来。
请了郎中搭脉一瞧,我竟然遇喜了。
我脸色羞赧,不禁想起了两个月前跟萧策久别重逢,唯一的那一次。
没想到竟然就有了身孕……
“老先生,我娘亲怎么了?是害了什么病?”
见郎中讳莫如深地摇了摇头,沈随吓得大哭起来。
侍女翠兰憋着笑,连忙安慰他,“小孩子家家懂什么,你娘亲这是有了胎气,就快要给你生弟妹了。”
沈随夸张地瞪大了眼睛,毕竟在他的认知里,他和这孩子都没有爹。
于是,他思索了许久,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对着我的肚子哄道:
“小宝贝,从此以后,哥哥就是你最亲的人,虽然你没有爹爹,哥哥也一定会保护你的!”
…
不久,南梁在边境屡屡进犯,太子亲自请命,决定率军出征,讨伐南梁,报昔日俘虏之仇,以平边患。
帝允准,御赐三十万大军出征。
临行前,萧策来到了柔州,跟我告别。
我却关了茗烟茶楼的门,闭门不见。
直到他坚持不懈地站了几个时辰,我才终于忍不住,泪眼朦胧地出来见他。
“为什么一定是你去?那些将军都是尸位素餐吗?堂堂大徵朝竟无一人可用!”
却不料,萧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的反应,认真解释:
“此行一去,我会完成一件重要的事,能够给你,也给我自己一个交代。”
“所以我在等你,我想,我一定要见你,告诉你我的愿望。”
“惟愿山河无恙,你我共饮月下。”
我依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扑进他的怀中。
“可是战场上刀剑无眼!昔日你逃遁至乌衣巷之时,他们就对你求追不舍,此行若有失,必然取你性命……”
等到哭得嗓子没了力气,我茫然地抬起头,才发现萧策正似笑非笑地盯着我看。
“月儿,你这样担忧我,孤就当是你心里有我。”
他忽然紧紧将我揽入怀中,仿佛要把我融进他的身体里去。
“我还有一个心愿。等我平安回来,你就留在我身边,我们一家三口,再也不分开,好不好?”
我闷哼一声,转身过去,不再理他。
“等你回来,未必是一家三口了。”
他一愣,旋即敛下了眸子,目光中隐有浅浅的笑意。
“好。我们的余生还很长,夫人等我回家。”
9
一年流光如白驹过隙,刹那而过。
三月小阳春,我顺利生下了女儿。
这一次,我很认真地想了许多名字,最终敲定了萧含祯这个名字,取自《易经》含章可贞。
沈随对于我的区别对待很不满意。
毕竟他的名字,只不过是我十分随便的随口一取。
含祯满月没多久,南梁前线大获全胜的捷报就传来了。
同时传来的,还有太子萧策战死的噩耗。
据说,他在战场上被敌军的毒箭贯穿了心脏,为国捐躯。
得知这个消息,我险些哭晕过去。
我在茗烟楼的后院给他堆砌起了一个衣冠冢,可悲的是,即使是衣冠冢,我甚至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没有。
或许人性本就是如此,直到失去才知道珍惜,痛彻心扉之时,方知情深。
我开始变得嗜睡,时常在梦里与萧策重逢,便贪恋地不愿醒来。
又过了几个月,我依旧缠绵病榻,不思一切。
沈随已经变得懂事了,主动照顾着我。
这天清晨,他欣喜若狂摇晃着睡梦中的我:
“娘亲,你日思夜想盼的那个人来了!就在咱们楼下!”
我没有报什么希望,以为是什么游商贵客,懒懒散散地整顿了许久妆容,方姗姗下楼。
直到与风尘仆仆的萧策四目相对。
眼神瞬息间一晃,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的乌衣巷。
漫天的雪花,清俊的少年郎,他说他叫萧子竹,要与我永结同心。
我以为是自己眼花,直到那个脸上添了沧桑的人,大步流星地上前,一把将我拥入怀中。
“夫人莫怪,我来迟了。”
熟悉的温度令我突然落下泪来。
他十分愧疚地伸出手,认真拂去我的眼泪。
“我放出了假死的消息,实则在那场大战告捷后,抄小路偷偷回来了。你可有为我伤心难过?”
他说,不用这种方法,他如何也逃离不了皇权的枷锁。
从一出生,他便是大徵朝的储君,四书五经,礼乐规章,他当这个太子已经当得厌烦疲倦。
如今,他甘愿舍弃东宫后妃,权力富贵,隐姓埋名,与我逍遥山水间,在茗烟楼当起了我的压寨夫婿。
这一次,他为我们重新拟定了一张合婚庚帖。
上面写着,沈昔月,萧策,百世芝兰,天作之合,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鸟雀呼晴的一日,有人上门来造访,声称是我的故人。
竟然是曾经的太子妃容湄。
时移世易,她居然成了清风楼的老板娘,就开在我们这条街的对角。
只不过,这清风楼表面上是茶楼,实则里面聚集了不少俊美的小倌,其营生可想而知。
见到我,她气哼哼地指着我骂道:
“你这个克死我夫君的臭女人,害我背上克夫骂名,被家族赶了出去,现在还要抢我生意,来日方长,我们走着瞧!”
我叹惋她做不到格局打开。
“我帮你送走了一个夫君,却还了你整片天空啊。”
听说,她招了十几个西域来的俊美少年,日夜笙歌,茶楼生意愈发红火。
显然比她当太子妃时争风吃醋,独守空房的生活恣意多了。
看着她得意挑眉,摇曳生姿地从我家门前离开时。
我召唤出了我的便宜夫君,促狭地笑了起来。
“如何,看到自己从前的正妻当了青楼老板,后不后悔放弃了太子之位?”
他轻揽住我的腰身,笑眼弯弯,如柔州横亘千年的溪水。
“不悔。此生有月儿,万幸与你相逢,夫复何求?”
-END-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