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临终(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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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着的邪物”诞生了。

        不知为什么,镇长感知到了什么。地下有某种“东西”。某种珍稀而强大,却极端不祥的东西。

        没关系,他只要能用到那些力量……只要这里不消失……

        镇长闭上眼,他的双手就此变得冰冷,再不似人的温度。

        “我们可以回到过去。”

        他的思维近乎停滞,声带自行振动。他的意识似乎被分成了几千块,分散在每个村民身上。

        “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他听见自己这样说道。

        朦胧的意识里,对话不受控地继续:“我会让大家像过去那样生活。”

        无数意识交缠在一起,镇民们的表情渐渐变得空茫。悲伤与偏执的情绪从四面八方涌来,与他自身的情感水乳交融。

        就像他们的某些情绪被打通了,在这片土地上不断循环,而他成为了这个庞大循环的心脏。

        他可以指挥那些情绪的流向与强弱,慢慢融合新加入的人——只要他们相信他,敬重他,认同他。

        一股古怪的安心感席卷了镇长。

        就像一滴融入大海的水滴,靠着这份共同的悲恸,他们凝成了一个庞大的,坚固的,没有矛盾的群体。

        谁也无法拆散。

        这是个奇迹,他迷迷糊糊地想,“更升镇”一定会继续存在。

        ……

        “原来如此。”

        钟成说手里的笔没有停滞,他头也不抬。

        “神降出现,前任镇长被凶煞之力严重污染,成为了半个邪物。在‘广为人知’的基础上,又被这里的人寄托了统一的情感……诞生方式和厉鬼有几分相似。”

        “你反过来使用这份情感影响邪物,达成了‘驱使它们’的结果。”

        “不过那个时候,你还没有变成这副模样吧?沉没会接触了你?”钟成说笔尖一顿。

        “他们一直……观察我,我吃的那些止痛片……里面掺了什么……”

        老人邪物艰难地说道。

        “我去地下找黄粱的时候,沉没会找上了我……他们告诉了我许多知识……作为交换,我必须继续服用药物……不干涉他们……任何行动……”

        钟成说唔了声,在本子上写下“神降条件下,长期服用凶煞之力污染源”。

        事态明了。

        当初镇长在地下发现的,多半是沉没会留下的“危险邪物”。只要黄粱的一点认知干扰,当然能让镇民们看到“过去的繁荣”,并在其中生活。

        至于地面上那些沉默呆滞的邪物,只不过是高浓度煞气下的副产物,刚好可以用来饲养地下的“邪物军团”。

        地下研究所,地上养殖场。其间的人,怕是这场试验里最微不足道的部分。

        “我只记得……这些……”

        老人眼里再次涌出泪水,言语间语调混乱,像是突然忘记了怎么表达。

        “家乡……我的……家乡……我的……我不想消失……”

        钟成说合上硬皮本:“26分37秒。”

        “你要……杀了我吗……”

        老人用毯子死死裹住自己,却兜不住那些腐烂的怪异肢体。它们灰扑扑地散落一地,渗出黏腻的脓液。

        “可是我还……不想死……一切刚刚开始……刚刚……开始……”

        不知说话的是这里的集体意志,还是镇长本人呢?

        那双衰老的眼中,闪烁着黯淡的、暗含希望的光彩。透过雾气中衰败的影子,那双眼像是在凝视着过去,透出一丝属于青年人的天真。

        钟成说保持沉默。

        他知道,他该杀了这个东西。

        面对一些邪物时,他偶尔会有这种……强烈的直觉。并非源自于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那更像是某种微妙的冲动。

        钟成说将本子放回包里,恶果换为普通刀刃,在一根还算新鲜的怪肢上取了部分组织。那邪物愣愣地坐着,没有反抗分毫。

        做完这一切。他攥住恶果的手紧了紧,终究还是松开了。

        镜片后,钟成说垂下眼,他伸出一只空空如也的手。

        虚弱的邪物扭过头,困惑地看着他。

        “你用了太多力量,认知也趋于疯狂。”钟成说注视着倒悬的黄符,“作为人类,你太过衰老。作为邪物,你又太过年轻、不知节制……你知道你的结局。”

        二十八年来,它蜗居在这里,一步步失去人类的形态。它笨拙地活着,为“信仰者”维持一个掩耳盗铃似的幻觉。

        它强大却破碎,一路沉默地走向崩溃,正如“悲伤”本身。

        “就算我不杀你,你也即将死去。”钟成说平静地吐出结论。

        “……”邪物没有回答。

        它的战意早已消失殆尽,只剩下疲惫的喘息,像一只衰弱的小动物。

        “如果你实在难受,可以抓住我的手。”钟成说张开五指,露出掌心,“……你曾经是人,应该对你有点效果。”

        “不想消失……”

        “我明白。”

        “不想消失……”

        “你不会消失。”

        “居住在这里的人会死去,会遗忘。但你会一直存在于这里,我会永远记住你。或许在不远的将来,无数人都会知道你,你将化为数据永存。”

        “或许有一天,会有人看到你的案例,然后记起来,‘我的祖辈曾在这里生活过’。”

        钟成说单手摩挲硬皮本,认真地解释。

        “不想……消失……”

        衰弱的喘息中,一根颤抖的怪肢爬上钟成说的手掌,它干枯皱缩,还带有一丝属于人的温度。

        “最终有一天,这颗星球会毁灭。所有事物归为虚无,再次变成其他事物。你也是,我也是——我们都会散得到处都是,存在于万事万物。”

        隆隆的列车声里,钟成说虚虚拢住五指。

        “你的痕迹会永远存在,你不会消失。”

        “不……想……啊……”

        那邪物艰难地吞咽了两口气,它周身的力量突然回光返照似的燃起,可它并未借此机会攻击。

        它只是用尽力气扭过头,瘦小的身体上,那颗过大的头颅转向钟成说。

        “……你……”

        这么久以来,它做出了第一个接近于“人”的动作。

        它艰难地露出一个微笑。

        “啊啊……你……你是……”

        下个瞬间,它的声音消散在空气里。

        钟成说的双眼骤然睁大。

        不知何时,他们身后的车窗上出现了一个圆洞。那只邪物没能说完话,便被洞口骤然抽走,只留下洞口边的肉屑与脓血。

        浑浊的液滴顺着车窗玻璃缓缓滑下,车厢内符咒同时燃烧,化为细碎的纸灰。

        静静站立的两只僵尸失去控制,发出沙哑的嘶吼。恶果的光辉闪过,钟成说一脚踹上圆洞边缘,车窗玻璃应声而碎。

        同一时间。

        黄粱上的殷刃骤然起身,废墟里的符行川睁开双眼。

        雾气渐渐淡薄,黄昏的天空却暗沉下来,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逐渐成型。

        “……窥视感。”红布之下,殷刃咬住拇指指甲。

        “嘶。”

        符行川半坐在地,扫视了一圈“自己人”,霎时抽了口凉气。

        “怎么少了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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