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请支持晋·江唯一正·版(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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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三?”皇帝坐在榻边握住于景渡的手轻唤道:“睁开眼睛看看父皇。”

        然而昏迷中的于景渡只说了那两个字,  便再也没了动静。

        皇帝孤家寡人做久了,身边的儿女各个敬畏他,却没人在病重时对他显露过这样的依赖。

        当然,  他并不知道这从头到尾只是个误会。

        平日里清冷疏离的于景渡,在病重时流露出的脆弱,不偏不倚击中了他心里许久未曾被触动过的柔软角落。

        这种被依赖和需要的感觉,皇帝已经太久没有感受过,几乎要忘了。

        然而就在今晚,从于景渡的身上,  他竟难得找回了做父亲的感觉。

        “陛下,  宴王殿下这会儿虽神志不清,但他定是感受到了陛下在陪着他。”一旁的来福开口道。

        皇帝忍着鼻酸心道,他这个儿子素来骄傲冷淡,大概也就只有神志不清的时候,才会对他这个父皇表露出依赖。

        念及此,  皇帝心中越发难受。

        他想,  这些年,老三心里一定委屈极了吧?

        不多时,于景渡又开始发烧。

        太医们施针的施针,  喂药的喂药,丝毫不敢怠慢,生怕宴王殿下撑不到天亮。

        虽说皇帝让人提头来见多半是气话,但宴王若是真有个万一,  他们在场的总归是捞不着好。尤其看皇帝对于景渡这般上心,  他们更加不敢疏忽,  各个都使出了看家本领。

        当晚,  皇帝在于景渡榻边守了近一个时辰。

        这些年来,  宫里的任何皇子公主生病,哪怕是皇后病了,皇帝也从未如此。

        虽说他这表现至少有一半是对自己这个父亲身份的自我感动,但其中也不乏对于景渡的关心。毕竟,这宫里再也找不出一个能让他如此满意的儿子。

        尤其看着于景渡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他便忍不住觉得对方是自己在这世上的一个“杰作”。

        “陛下,您要保重龙体啊。”来福劝慰道:“若是宴王殿下醒了见您如此伤心,定要担忧陛下。”

        “请陛下保重龙体。”周围的宫人和太医适时道。

        “宴王如何了?”皇帝问道。

        “回陛下,宴王殿下的脉搏已经渐渐恢复,虽然还是有些微弱,但比先前已经好了许多。”吴太医忙道。

        “今晚他不会有事了吧?”皇帝又问。

        “老臣定当竭尽全力。”吴太医道。

        皇帝闻言叹了口气,这才起身带着人出去了。

        他出了殿门,便见皇后正带着宫人立在院中。

        这么冷的大雪天,皇后在外头站着一个时辰,早已筋疲力竭,若非宫人搀扶,只怕连站都站不稳了。她这些年依仗着太子和六皇子,几乎从未受过皇帝冷落,更别提受这样的委屈了,于是一见到皇帝出来,登时忍不住哭了。

        “陛下。”皇后踉跄着想去拉皇帝的手,对方却将手背到了身后。

        皇后抓了个空,就势跌坐在地,摆出一副柔弱无助的样子。

        她今年虽已近四十岁,但因为保养得宜,气质看着丝毫不逊于二十来岁的妃嫔,身上反倒更多了几分成熟之美,这也是皇帝一直没有冷落她的原因。

        但今日,皇帝却没对她生出怜惜,反倒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连扶都没扶一把。

        夜色太重,皇帝又是背对着廊下的灯笼,所以面上的神情看不大清楚。

        皇后惶恐地看着他,连哭都忘了,只跌坐在雪地里一声不敢吭。

        良久,皇帝才开口道:“扶皇后起来。”

        宫人们闻言忙将她搀扶起来,皇后见他心软,这才又小声抽泣了起来。

        “回去歇息吧。”皇帝说罢便要走。

        皇后见状带着哭腔叫了句“陛下……”

        皇帝闻言脚步一顿,拧眉看向哭得梨花带雨的皇后,思绪骤然被拉回了数年前的那个深秋……

        那日他批完了奏折,先是去新晋的两个美人宫里坐了坐,屁股都没坐热便被皇后的人请到了中宫,说是皇后亲手做了茶点,要让他去尝尝。

        彼时皇后正因为母族的功劳颇得圣眷,皇帝自然不会拒绝。

        后来,皇帝只记得他在皇后宫中一直待到入夜,直到传来祁妃薨了的消息……

        祁妃宫中的人哭着朝皇帝磕头,说祁妃临死前一直念念不忘想见皇帝一面,可被皇后宫中之人阻了。皇后闻言不等皇帝发难,重重责罚了宫人,自己又当众跪下朝皇帝请罪。

        皇帝当时正在为祁妃的死伤心,哪里顾得上追究这个?

        至于事后,皇帝就更顾不上了,因为他一边要面对祁妃的丧仪,一边还要面对少年于景渡的质问和失望……

        这么多年过去了,皇帝因为不愿面对此事,甚至都没给自己机会再回忆过当时的情形。

        直到今日,福安宫的人也被阻在了皇后宫外,他才终于意识到,这或许并不是偶然。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被皇后有意无意挡在了他的视线之外。毕竟中宫之位以及太子生母的身份,令这宫里的人无人敢公然与她计较,所以没人会傻到为了这种小事朝皇帝告状。

        换句话说,就算皇帝真的知道了,又能如何?

        她是皇后,为了圣宠自私一点耍了小性子,皇帝只会觉得她爱惨了自己,哪里真会同他计较?

        若非当年祁妃那次和今日,皇帝或许真的永远都不会计较。

        偏偏今日骤然病倒的于景渡,唤起了他的愧疚……

        “皇后。”皇帝冷然开口,“回去思过吧,宴王醒来之前你不必出门了。”

        “陛下……”皇后闻言大惊,但皇帝并不打算给她哭闹的机会,说罢便大步离开了福安宫。

        皇后看着他的背影,震惊得连哭都忘了。

        这么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受这样的委屈……

        就因为那个早该死了的宴王!

        “来福。”皇帝踏着雪走了许久,停在了祁妃从前的住处门口。

        这处宫苑自祁妃薨了后,并未有人住,一直荒废着。

        “朕记得祁妃是郁结于心而死,你说那晚朕若是一早就过来看她,她看到了朕一高兴,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快薨了?”皇帝喃喃道。

        身旁的来福心道,祁妃那是积郁成疾,关键不在郁,而在积。

        有道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岂是看一眼就能缓解的?

        可他嘴上可不敢这么说,而是安慰道:“陛下莫要伤了心神,否则宴王殿下醒了也会忧心陛下。”皇帝闻言苦笑一声,继续朝前走去。

        “陛下是要去皇后娘娘宫中?”来福问道。

        “来福,你说朕这些年是否太纵容皇后了?”皇帝道:“朕竟不知他宫里的人,数年如一日地胆大妄为,连传给朕的话都敢拦着。你说这宫中,到底有多少朕不知道的事情?”

        “陛下日理万机,在这些琐事上疏忽了也是常有的事情。”来福道:“宫中各位娘娘都体恤陛下辛苦,自然平日里也不会多朝陛下说什么,免得陛下操心。”

        实际上,皇帝不想了解宫中琐事,并非不知道,而是懒得理会。

        他高高在上惯了,每日定夺的都是关乎家国的大事,自然不会为寻常人的喜怒哀乐分神。

        这么多年,他除了皇后甚至都没过分宠溺过任何一个妃嫔。

        因为他不想给任何人恃宠而骄的机会,他习惯高高在上偶尔赏赐一点雨露,然后看着人受宠若惊的样子。

        他这种人说好听点叫克制,说难听点就是薄情。

        “是啊,不止是她们,朕这么多儿女,敢朝朕说一句肺腑之言的,也就只有老三了。”皇帝说着叹了口气,语气十分落寞。

        “老奴记得,三殿下幼时倒是很得陛下宠爱。”来福道:“后来不知怎么的……”

        他话说到一半,似乎是觉得不妥,及时打住了话头。

        皇帝却顺着他的话心道,自己究竟是何时开始疏远老三的呢?

        “朕想起来了。”皇帝开口道:“似乎是景渡七岁那年的生辰,当日朕让人摆了宴席,请了许多勋贵来为景渡庆贺。席间景渡没少受夸奖,反倒是一旁的太子处处都被比了下去。”

        “老奴也记得此事,后来三殿下似乎就没再过过这么热闹的生辰了。”来福道。

        “是啊。”皇帝叹了口气,“朕记得当日去了皇后宫中,她朝朕夸赞了老三一番,说老三比太子更有储君之资,还说老三是朕所有儿子里最像朕的。”

        她这话倒也不假,可当着皇帝面说就诛心了。

        那个时候的皇帝年轻气盛,对于很多事情还看得不够通透。

        皇后的话令他心中生出了许多忌讳,自那以后就对于景渡疏远了。

        实际上他之所以过了这么多年还记得这件事,就是因为皇后那晚说于景渡是最像他的人。

        当时的皇帝太年轻,他无法体会血脉之亲带来的共鸣和依赖。

        相反,他竟在自家尚且年幼的儿子面前,生出了点奇怪的危机感。

        有人在提醒他,他这个儿子非池中之物。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骄傲,而是生出了忌惮之心。

        直到今日,早已变得老练通透的皇帝,才开始渐渐体会到了做父亲的成就感。

        他也骤然意识到,帝王的猜忌究竟有多可怕,可怕到连一个七岁的孩子都会轻易被毁掉。

        “她说得没错,老三的确是朕所有的儿子中,最像朕的一个。”皇帝道。

        来福垂着脑袋没吱声,这话他可不敢接。

        这么多年来他在皇帝身边学到的最大的智慧就是:

        帝王的任何话,都不能轻易当真,否则倒霉的就是自己。

        这晚的雪下得很大。

        容灼又做了个梦,梦到了那日的那片雪地,和躺在雪中的于景渡。

        少年像上次一样将于景渡抱在怀里,口中不断呼唤着青石的名字。

        可无论他怎么叫,对方始终不给他任何回应。

        容灼一开始只是觉得着急,到了后来便觉无助又惶恐。

        于是少年就那么抱着怀中人,在漫无边际的雪地中大哭了起来……

        他从来不知道,即将失去一个人原来是这样的滋味。

        他也从没想过,这个人对他来说,竟然那么重要。

        重要到哪怕在梦里失去对方,也会让他心口生出剧烈的痛楚。

        大概是头一天晚上做了噩梦,容灼次日起床后便无精打采的。

        “公子,要不要出去堆雪人?”金豆子朝他问道。

        “不想出去,冷。”容灼抱着手炉趴在窗边,看着满园的雪白,一脸惆怅。

        “公子,花园里的梅花开了,您要去看看吗?”金豆子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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