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从容(1 / 2)
程蕴笑了笑:“婶娘应该很得意吧?毕竟能够害死我娘,我娘当年身边有那么多人护着,可还不是死在了你的手里,婶娘,你应该暗中得意了很久吧?”
张氏漠然地看着她,程蕴喝了口茶,继续到:“我父亲和外祖父因为我娘去世,悲痛欲绝,婶娘心中是怎么想的?痛快吗?有杀人的快感吗?”
“你这么好奇,怎么不去时时?”
程蕴偏了偏头,]有些疑惑,:“试试?那谁来试?婶娘吗?那我肯定很高兴!”
张氏脸色一变,而后冷笑道:“你问我同不痛快?我告诉你,当然痛快!孟氏就算在尊贵再受宠那又如何?那还不是死在了我的手里,像只蝼蚁一样。而我还或者,不光如此,日后也会风风光光活着。”
“蕴姐儿,你知道的太多了,这可不是2什么好事,我想,你应该是想你的娘了。”
“我可以帮你,让你尽快去见她。”
……
程菡看着她脚步急促地离开,唇角勾起,这种只有几分小聪明的人用来利用再好不过。
如果此事能成,那就皆大欢喜,就算不能成,二房也有一场热闹可瞧。
程菀并未直接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大夫人给吴家安置的客房。
“表姐!”
吴曼茹听到动静起身相迎:“你怎么来了?”
程菀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对那些丫鬟道:“你们都退下,我和表姐有几句体己话要说。”
等到屋内都没了外人,她的脸上又浮现出兴奋:“表姐,你不是恨程蕴吗?我这儿刚想到了一个好法子。”
而后在吴曼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吴曼茹听完点点头,又皱了皱眉:“这东西好拿到手吗?”
程菀笑了笑:“表姐放心,这事交给我。”
吴曼茹又道:“我还有一个疑问,为何最后不去找姑父,而是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程菀道:“表姐你想,程蕴那张嘴皮子太能说了,要是到时候被她听到了什么风声,跑去爹爹那一说,爹爹被她给说动了,我们的工夫可就白废了。”
其实这里有程菀的一点私心,她总觉得程峘对程蕴的态度有些奇怪,这让她有些担心最后程峘会把这件事压下去。
少女的心思敏感又多疑,程菀也不例外。
吴曼茹还是有点不放心:“难不成孟家就能成?”
程菀笑了笑,眼中有着算计:“这不试试怎么知道?再者说,就算表姐不信我,也该相信表哥才是。这事由表哥去说,肯定能成!”
吴曼茹点点头:“等我哥哥回来我便同他说。”
程菀又同她说了几句话,然后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招过来一个小丫鬟,小声耳语几句,又偷偷塞给她几两银子,那丫鬟领命而去。
程菀看着一地金灿灿的阳光,心情十分好。
而吴氏的心情很不好。
她让那些地痞替她办事,许了他们不少银子不说,那群地痞还要让她给他们送去一件有记号的首饰,不然此事他们不敢办。
这倒罢了,只要此事能成,她给他们便是。
可是结果呢?这群王八蛋拿着她的银子首饰跑路了!
赵氏带着程蕙安然回了府,她见状让人去质问那群地痞,可回来的人说那群地痞已经不见了踪影。
吴氏现在只想活剐了那群王八蛋!
还有那根簪子……如果落到有心人手中,她就危险了。
吴氏有些头痛地闭上眼,想起什么又睁开眼看向寒沙:“菀儿呢?”
寒沙道:“五姑娘去找表姑娘说了会儿话,现在在屋里休息。”
吴氏点点头:“派人看好她。”
寒沙垂下眼睛:“奴婢明白。”
没几日吴霖便独自一人去了孟家。
说明来意后他被小厮带到了偏厅,如今已入了冬,偏厅内却一盆炭火也没有,他在冷清清的偏厅坐了将近一个时辰,在喝完第六杯茶,孟老太爷终于现了身。
吴霖忍住心底的火气,恭敬地行礼:“晚辈见过老太爷。”
孟老太爷挑了挑眉,在主位坐下:“听门房的人说,你要见我?”
“是,晚辈有一件事想请老太爷成全。”
孟老太爷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盏,道:“何事?”
“晚辈和蕴表妹两情相悦情投意合,晚辈今日来此便是想请老太爷做主将蕴表妹嫁给我。”
孟老太爷喝茶的动作顿住了,他看向吴霖那张脸:“你说,你和那孩子两情相悦?”
“是。”
孟老太爷意味深长地笑了,他将茶盏放下:“你既和她两情相悦,为何不请了媒婆去程家提亲?你跑来我这儿做什么?那孩子可不姓孟。”
吴霖不急不惶:“蕴表妹确实不姓孟,但我相信老太爷心底是疼爱蕴表妹的。”
孟老太爷冷笑一声:“你知道个屁!你说我疼爱她,何以见得?我有多讨厌那孩子,整个京城还有谁不明白?”
吴霖道:“晚辈听说,老太爷当年很是宠爱孟大姑娘。”
他口中的孟大姑娘是程蕴的母亲孟氏。
“这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老太爷既然宠爱孟大姑娘,又怎么可能厌恶她的亲生女儿?所以晚辈敢断言,老太爷心里是疼爱蕴表妹的。”
孟老太爷笑了,极尽讽刺,他看向吴霖的目光像看傻子一般:“无知小儿!那孩子姓程!就算身上有一半流着我孟家的血,但还有一半是程家的。我女儿便是死在了程家,你说,我怎么可能会喜欢那孩子?”
说到最后,他的脸色阴沉下来。
吴霖暗自皱眉,难道他的猜测错了?
孟老太爷端起茶盏喝了口茶:“说了这半天,你还没说为何找到我这儿?”
吴霖道:“程二老爷对蕴表妹的态度是整个京城都知道的,晚辈担心,日后二老爷会为了自己的前程将蕴表妹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而晚辈是一介白身,二老爷怕是瞧不上。”
他有些苦涩地笑了笑,继续道:“对女子来说,嫁人是终生大事,既然要嫁,那就应该嫁给她心仪的郎君。孟大姑娘只有蕴表妹这一个孩子,老太爷就算再不喜欢,她的人生大事怎么也该管管,不然孟大姑娘也难安心。”
吴霖正色道:“老太爷,晚辈是真心喜欢蕴表妹,我保证,蕴表妹嫁入我吴家,我必定会待她好,事事以她为先。”
孟老太爷似笑非笑地望过去:“我管?我要怎么管?你要我插手,程峘会同意?程家那两个老东西会同意?”
吴霖道:“老太爷深得圣上信重,何不去请圣上下旨?”
孟老太爷觉得他应该是老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出口。
吴霖继续道:“如今蕴表妹还小,晚辈还可以再多等她两年。”
孟老太爷垂下眼皮:“你一个人在这自说自话说了这么多,也别拿我当傻子一样,说什么你们两情相悦,证据何在?难不成只要有一个男人上门说他和那丫头两情相悦我就要进宫请旨不成?你把圣旨当成什么了?”
吴霖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道:“不敢欺瞒老太爷,这便是蕴表妹亲手交给我的。”
孟老太爷瞥了一眼,冷笑一声:“谁知道你这帕子是从哪儿得来的。”
吴霖笑了笑:“老太爷别不信,这帕子上的花样是蕴表妹亲手画下来的,因这花样子独特,京中还是头一份,再找不出第二份来了。老太爷只管去程家问一问,蕴表妹前几天还用过的呢。”
孟老太爷忽然沉了脸:“你让我去程家问?我和程家什么样的关系你难道不清楚?”
吴霖不料孟老太爷说生气就生气,脸上的笑僵住了。
孟老太爷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厌烦道:“行了!你也别在我跟前鬼扯了,你要喜欢那丫头,好好的去程家提亲去跟程峘说,那丫头嫁给谁有程峘做主呢!你跑来我孟家成何体统?”
吴霖皱了皱眉,方才他应该已经将利害关系给说清楚了啊,怎么孟老太爷还是这么个态度?
“来人!请吴公子出去!”
吴霖不死心,孟老太爷却当先起了身,走到门口,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道:“你也别总是一口一个‘表妹’,那孩子的母亲姓孟,可不是姓吴!我们孟家可没有你这么大的孙子!”
说完,一拂袖子,扬长而去。
吴霖的脸色十分难看,出了孟府,转进一条胡同。
他委实没有想到孟老太爷厌恶程家到了这个地步,就算程蕴身上还流着孟家一半的血,也被他给迁怒了。
但是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只要他把程蕴弄到手,怎么也和孟家沾上了边,到得那时,他有的是法子让孟家消气,和孟家搞好关系,借助他们的势。
他伸手摸了摸袖中的帕子,眼中的阴毒显露无遗,这帕子可还在呢。
吴霖兀自沉思,不料眼前一暗,景色消失,他被一条麻袋给罩住了。
还未等他回过神来,拳脚已如雨点一般落在了他的脸、头、肚子、胳膊、腿上。
吴霖被打的卧倒在地,疼痛在四肢肆意蔓延,使他身体蜷缩如虾米。
出手的人不理会他的愤怒的叫骂声,往他身上翻找一通,就此离去。
吴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忙伸手往袖中一摸,帕子已经不见了。
他呵呵低笑两声,却牵扯到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阴冷恶毒就要从眼中溢出来,这帕子他可不是只有一块。
程蕴收到消息的时候有些懵。
“你说那些人进了孟府?”
绿槐点点头:“冯义说,他们打算出手的时候已经有人抢了先,吴霖身上的帕子和银子都被他们拿了去,然后看着他们从孟家后门进去了。”
这又是程蕴没算到的一个变数。
不过好在就算有了变故也没影响到她的计划,接下来就看吴霖的了。
她又皱了皱眉,孟家为何要抢走帕子?
孟老太爷打量着手中的帕子,皱着眉有些疑惑的看向一旁的孟安:“这难不成真是甜姐儿绣的?她就没传消息出来?”
孟安跟了他二十多年,此时道:“老奴确实没收到她的消息,说到底还是她的身份太低,很少能接触到表姑娘。”
孟老太爷叹口气:“罢了,好歹这帕子现在在我的手上。”
他的眼中又浮现阴狠:“吴家也太猖狂了,当年的事我还没找他们算账呢,他们倒先蹦跶出来了。还想着拿我们孟家做跳脚石,也不怕把自个儿给摔着了。”
孟安道:“此事可要和老爷说一声?”
孟老太爷沉吟片刻,道:“暂且不必,等他从遂州回来再说吧。”
孟远澹看着眼前只比他小了几岁的年轻人,淡淡道:“薛大人要去调查瘟疫发生的原因,跑到我这儿做什么?”
薛温毫不在意他冷淡的态度,笑道:“孟大人,好歹我和你都是圣上委以了重任的,那你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冲在前头,而孟大人在后头什么都不用做吧?”
孟远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薛温继续道:“我这可都是为了孟大人着想,如果查出了原因,那可是大功一件。”
孟远澹道:“我竟没有想到薛大人如此体贴。”
薛温笑了笑:“孟大人和我多接触一段时间就会知道,我确实很体贴。”
“所以你才会体贴地对李姑娘说我和你情同手足?”孟远澹似是笑了,“薛大人,请问我何时和你关系这般好了?”
薛温脸上毫无尴尬,讶异道:“我以为,我和孟大人一路辛苦地从京城跑到遂州,关系已经近了不少。”
他叹口气:“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孟远澹点点头:“不错,薛大人确实自作多情了。”
丁邑在一旁低下头,当他们公子说要来找孟大人的时候,他有些不解。
薛温说:“这姓李的八成后面还有人,不然他一个知府哪来这么大胆子?”
然后他笑了笑:“这仇恨总不能拉在我一个人身上,总得找个人帮我分担点。”
然后他们便来找孟远澹了,可这孟大人也不是傻子啊,怎么会任由他们算计?
薛温道:“孟大人这般直言直语,很是伤人。”
“实话总是伤人的,薛大人不应该总想着听一些虚伪的假话。”
薛温惭愧道:“孟大人教训的是,但是孟大人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城中百姓想想,你看看外面百姓们惊惶不安的样子,孟大人于心何忍?”
孟远澹淡淡道:“看来我今日要是不同薛大人一同出去,薛大人是不会放过我了。”
薛温笑了笑:“孟大人说笑了。”
他们两方人僵在这里,不巧李缃儿听到风声跑了过来。
因为跑的太急,她的额头渗出了汗珠,脸颊微微发红,她喘着气看看薛温又看看孟远澹,然后提着裙子小跑到薛温身边:“薛公子,你们要出门吗?”
孟远澹默然往后退了一步。
薛温看见扯了扯嘴角:“是啊,我和孟大人正准备去看看那些百姓。”
李缃儿一双眼睛晶晶亮:“薛公子,我认识路,我带你们去!”
薛温哦了一声:“这倒不必,李姑娘身娇肉贵的,要是被冲撞了就不好了。”
李缃儿觉得薛温真是太完美了,长得英俊不说还这么体贴人,她上哪儿再去找一个比他更好的?
于是她垂下头忸怩道:“说什么冲撞不冲撞的……”
薛温道:“说起来马车还未备好……”
李缃儿立马道:“薛公子稍等,我这便去吩咐!”
孟远澹看着李缃儿风风火火离开的背影,看了薛温一眼:“薛大人很讨小姑娘喜欢。”
而后抬脚往外走。
薛温笑了笑,不置可否。
这李姑娘是活成了洪水猛兽啊。
出了府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薛温提起茶壶倒了两杯茶:“孟大人觉得李霄此人如何?”
孟远澹端起茶盏:“薛大人这是查到了什么?”
薛温笑了笑:“孟大人也别装傻充愣,我确实查到了一点东西,但我能查到的孟大人应该也查到了。”
在茶水腾起的热气中,孟远澹没说话。
马车驶出了城外,在一座山脚下停下。
孟远澹见状问道:“薛大人这是要进山挖矿吗?”
薛温道:“矿倒是没有,衣物倒是有不少。”
孟远澹看他一眼:“那些得了瘟疫的穿过的?”
薛温正要说话,外面侍卫一声大叫:“有刺客!”
薛温看着那些从四周冲出来的蒙住了脸的人,一声轻笑:“这是狗急了要咬人呢。”
两人带来的侍卫已经和那些人打在一起,兵器刺进皮肉的声音一声接一声。
孟远澹看着一地的尸首,漠然道:“薛大人,我这是不是被你给连累了?”
正说着,一支泛着幽光的箭直直飞向他的面门。不等他身旁的侍卫出手,那支箭已被一块玉佩打落。
薛温上前看着那碎成了好几瓣的玉佩,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这玉佩让他想起了在宝成寺捡到的那块,一样的劣质,一样的不值钱。
他笑了笑,这伙人明显和程家三姑娘有点关系。
想到程蕴,他眼中的兴味更甚。
当初在福宜公主寿宴,他陪这小姑娘听了一阵子墙角,说起来如果不是因为这三姑娘,他还赚不成太子的两千两。
丁邑上前试探道:“公子?”
薛温摆摆手:“不用追,由他们去。”
“三姑娘,老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程蕴看向那来传话的丫鬟,点点头:“知道了,我这便过去。”
荣辉堂里此时气氛凝重如霜。
程蕴好似一无所察,从容地上前行礼:“见过祖母。”顿了顿,“见过母亲,大伯母,三婶娘。”
赵氏看了一眼程老夫人,见她老人家一直阖着眼皮没说话,于是道:“三丫头你瞧瞧,这可是你的帕子?”
程蕴接过那块帕子看了一会儿,然后递回去:“这不是我的帕子。”
程老夫人闻言睁开眼睛。
吴氏笑了笑:“蕴姐儿,这帕子上的花样子不是只有你会画吗?这帕子难道不是你绣的?”
程蕴怔了怔:“母亲以为这帕子是我的?”
吴氏垂了垂眼,道:“倒不是我以为,而是有人一口咬定这帕子是你的。”
赵氏瞥了她一眼,接过话头:“这帕子是从你吴家表哥那拿来的,问过后,他说是你院子里的丫鬟给他送过去的。可有此事?”
程蕴摇摇头:“绝无此事!”
吴氏又笑了:“这倒是奇了。”
赵氏厌恶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收回目光看向程蕴:“你吴家表哥身边的小厮说,是你院子里的卷卷借着给他送书的由头,将帕子夹了过去,那丫鬟可是受了你的吩咐?”
“大伯母明察,侄女从未吩咐过。”
程老夫人终于出声道:“去把那丫鬟叫来问问。”
于嬷嬷出去吩咐了一声,不一会儿,卷卷被人带了过来。
卷卷头一次见到这般阵仗,吓得腿脚发软。
她垂着脑袋颤颤地跪下:“奴婢见过老夫人,见过三位夫人。”
赵氏放缓了语气,道:“你且别怕,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卷卷咽了咽口水,怯怯道:“大夫人请问。”
赵氏道:“你前几日可是去过吴家公子住的客院?”
卷卷点点头:“回大夫人,奴婢去过。”
“你去做什么?”
“去送书。”
卷卷话音一落,屋内落针可闻。
程蕴如同老僧入定,眉眼未曾抬一下,众人各种各样的目光在她这儿化为虚无。
赵氏清了清嗓子,继续问道:“谁指使的你?”
“是……是流紫姐姐说姑娘吩咐下来的。”
程老夫人皱了皱眉:“流紫又是谁?”
程蕴道:“是孙女院中的三等丫鬟。”
程老夫人看她一眼:“去把她叫来问话。”
没多久,流紫神色惴惴地走了进来。
等她行完礼,赵氏指着卷卷,道:“这丫鬟说你指使她去客院给吴家公子送物件,你怎么说?”
流紫看了卷卷一眼,低下头道:“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姑娘吩咐奴婢去给吴公子送书,但奴婢一时半会儿走不开,便将此事交给了卷卷。”
程蕴疑惑地看向她:“我从未吩咐过你,你可是记错了?”
流紫猛地抬起头,满是震惊:“姑娘?”
那天程蕴确实拿着一本书让她去客院跑一趟,她还不解过,怎么如今程蕴却像从未发生过此事一样?
卷卷突然大声道:“老夫人,奴婢绝未说谎,确实是流紫姐姐让奴婢去送书的!”
吴氏笑了笑:“这倒是有意思了。”
赵氏像没听见一样,对流紫道:“你呢?你怎么说?”
流紫低下头:“奴婢说的也是实话。”
程老夫人似笑非笑:“你们一个一个都是在说实话,那是不是没有人说假话?”
程蕴道:“祖母,这问题归根结底还是出在了帕子上,孙女可以证明,这块帕子不是我的,她们说的是不是实话也就无关紧要了。”
“你说。”
程蕴从袖中拿出一块帕子,道:“这才是孙女的帕子。”
所有人都愣住了,程老夫人让于嬷嬷将程蕴手中的帕子拿过来,和先前那块帕子放在一起比对。
两块帕子是一样的。
程蕴继续道:“花样子确实是我画的不错,但是早在之前我便将花样子卖给了千云斋的苏娘子,说不定她已经绣好了帕子早就开始卖了。”
苏娘子她们是知道的,宫中出来的绣娘,后来出了宫,开了家店铺,接一些绣活。
吴氏回过神来,有些为难道:“可是这也不能证明这块帕子就不是你绣的。”
程蕴笑了笑:“不错,仅仅如此确实不能证明我的清白。”
她看向程老夫人:“祖母您仔细瞧瞧,我帕子上的叶子和吴公子拿出来的是不一样的。”
程老夫人拿起两块帕子瞧,这才发现程蕴那块帕子的叶尖是微微卷起的,而另一块却是舒展的。
程蕴道:“最重要的一点,我用的丝线和苏娘子用的有很大的不同。”
众人一看,果真程蕴的那块用的丝线光泽度和颜色的鲜亮度远远不及另一块。
程蕴笑了笑:“这样的丝线我房里还有很多,针线房给我送来的丝线都是这样的。”
“祖母若是还不信,只管派了人去千云斋问问便知。这定是有人要陷害孙女。”
吴氏看看程蕴又看看流紫,扬眉讶异道:“蕴姐儿的意思是,这个丫鬟要陷害你?”
程蕴像是没听出她话里的讽刺,点头正色道:“母亲说的对!”
吴氏端起茶盏喝了口茶,她没有想到程蕴连她的话外音都听不出来。
流紫吓的脸色发白,忙道:“老夫人,奴婢没有。”
她又转而看向程蕴:“姑娘,奴婢确实是照你的吩咐去做的啊!”
程蕴笑了笑:“你的意思是,我不惜拿自己的名声涉险,买来一块帕子夹在书里让你去送给吴公子,然后现在事发我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在你一个人身上?”
“我为何要这么做?你只是一个奴婢而已。”
是啊,为什么呢?流紫想到什么,脸色惨白如纸。
卷卷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道:“老夫人,奴婢想起来了,前几日奴婢看见流紫姐姐鬼鬼祟祟出了府,和一个男人你拉我扯。”
程老夫人脸色有些难看。
流紫连忙道:“你胡说八道!”
卷卷瞪圆了一双眼:“我没有!我就是看见了!一定是你和那个男人私相授受让人发现了,被人拿住了把柄,然后陷害姑娘!”
“都给我住嘴!”程老夫人看着流紫灰败的脸色,心中信了几分,“谁指使的你?”
“老夫人,奴婢真的没有做。”
程蕴道:“你当真没做过背叛我的事?”
流紫对上程蕴漠然的目光,一时间脸上震惊,慌乱和愧疚交替闪过。
姑娘到底是知道了,虽然她早就想到自己早晚会有这一天。
在此刻她反而慢慢平静下来,像是头顶那柄摇摇欲坠的剑已经落了下来,她不用再担惊受怕。
流紫垂下头,双手紧紧攥着,几番挣扎后终于低声道:“是吴公子,吴公子许了奴婢一大笔钱,让奴婢去偷姑娘的帕子带给他。可是姑娘的屋里都是周嬷嬷她们管着,奴婢找不到机会,于是去千云斋买了一块一样的帕子……”
不等她说完,吴氏怒道:“你这丫鬟是在胡乱攀咬!谁给你的胆子?”
流紫不理会她,继续把话说完:“然后夹在书中假借了姑娘的名头,让卷卷去送书。”
程蕴忽然有些茫然,为何到了这种时候流紫仍旧要替幕后的人遮掩?难不成她以为这样说她就能活下去吗?还是说她害怕说出实话后幕后的人会伤害到她那个男人?
她就这么爱他吗?
值得拿自己的命去换他的平安?
程蕴不明白,她从来不懂这些情情爱爱。
上一世她曾问过烟渠到底什么是喜欢?
烟渠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年轻的时候,喜欢过一个男孩子,那时候每天都盼着见到他,看见他的时候觉得他整个人都是发着光的,而站在他身边的那些人格外黯淡无光。”
“可后来当我不喜欢他的时候,这才发现他身上哪有什么光啊,他和那些人一样,一样的黯淡,一样的普通。”
听完后她依旧茫然。
烟渠就拍了拍她的脑袋,笑道:“小孩子家家,理会这些做什么?”
其实烟渠比她大不了多少,可她总觉得烟渠已经十分沧桑。
张氏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仅仅是一些黄白之物,便背叛了你的主子,你可有想过,如果此事做成了,你家姑娘的名声便毁在了你手里。”
程蕴抬起眼看了她一眼,复又低下头。
流紫跪在地上像是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她想起了小时候。她因为是家中最大的一个,为了帮爹娘照顾弟弟妹妹,每天都要做数不尽的活,吃的还是最少的。
那个时候给她安慰的只有那个男孩子,就算长大后他变了,喜欢上了别人又如何?
她只要看着他好就够了。
程老夫人看着流紫死气沉沉的模样,厌恶道:“把她带下去,打十板子,再找个牙婆子发卖了。”
立马就有两个婆子手脚利落地将她带了下去。
程老夫人又看向程蕴,不等她说话,程蕴已上前道:“都是孙女的错,看不透人心,导致闹出了这样的事,扰了祖母的清净。”
程老夫人一口气噎在喉咙里,这死丫头怎么总是抢她的话?
她挥了挥手:“罢了,此事也不是你能预料的。回你的院子里吧。”
程蕴行礼退下,老夫人事后肯定会派人再去查探一番,但她也敢保证,老夫人什么也查不出来。
回了凝翠院卷卷不再掩饰她的开心:“姑娘姑娘,奴婢方才是不是演的特别好?”
程蕴笑着点头:“你做的很好。”
只可惜她没算透人心,又让背后那条大鱼溜了。
卷卷听到夸奖更开心了,说起话来也就没了遮拦:“五姑娘那个傻子,一点点钱就想收买我,也太瞧得起她自个儿了。”
绿槐就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好歹她也是主子呢,你这么编排她。”
卷卷捂住额头笑:“谁让她不怀好意想算计姑娘,这下好了,把吴家搭进去了。该!”
转而想到流紫,她的眼底划过一抹阴狠。
任何想要算计姑娘的人,都是她的敌人。
室内火盆毕毕剥剥燃烧着,江决喝了口热酒,看向坐在他对面的裴免:“我不在京城的这几日,姑娘可好?”
裴免夹起一颗花生米:“好着呢。前些日子老五还说让你寻条大黄狗。”
江决有些懵:“要黄狗作甚?”
裴免摇摇头:“不知道,说是给姑娘。”
江决拍了一下大腿哈哈大笑:“老五这是傻了吧,哪有送狗给姑娘的?再者说,京中哪个姑娘养黄狗?”
裴免倒了碗酒:“他这是怕姑娘给人欺负呢。”
江决摇摇头,他们这个姑娘怕是不简单。之前姑娘和他们说遂州有瘟疫的时候他们还不信,可没料到姑娘所言非虚。
他叹口气,眼中流露悲悯:“没想到这一切祸事都是李霄和五皇子整出来的。”
李霄威逼利诱城中大夫,隐瞒了病情,埋下染上瘟疫的人的衣物,就是想等薛温他们到遂州的时候让他们死于瘟疫。若不是姑娘让他们插手此事,只怕事情会变得很严重。
江决皱了皱眉:“好像还有些事情说不通。”
裴免又夹了一颗花生米,扔进嘴中:“都从李霄家里搜出和五皇子通信的证据了,还要怎样?”
江决叹气道:“皇宫那地方看着富贵,亲兄弟都要手足相残,五皇子为了那把椅子,不惜花了重金收买李霄,只为置太子于死地。”
顿了顿,他又道:“只是他为何要杀薛温?”
裴免灌了一口酒:“还能怎样?现在薛家最有能力的只有薛温一个,除掉他,太子不就少了一条臂膀?”
江决仍旧觉得说不通:“只为除掉薛温一人就拿全城百姓做饵,你不觉得太小题大做了吗?”
裴免皱了皱眉,好像确实不太对劲:“要不,你去问问姑娘?”
江决瞪他一眼,什么事都要去问姑娘,那岂不是显得他们很笨?那多没面子!他才不去!
裴免揉了揉鼻子,换个话题:“说起来薛温这个人很不简单,险些被他找到我们这儿了。”
一直没出声的陈左此时点点头表示认同:“不错,我和大哥在遂州看的很清楚,此人阴险狡诈卑劣无耻心眼极多,仗着自己长得好看还总是勾搭小姑娘,实则无情凉薄。老三你是没看到,他押解李霄和他的家眷回京的时候,任凭那李姑娘哭得梨花带雨我心犹怜他都不为所动。”
他有些忧心地看向江决:“大哥,我们要不要跟姑娘说一声,免得姑娘被他给骗了。”
毕竟姑娘再怎么样也还只是个小女孩呢。
江决听完也有些担心:“回头让老五委婉地去说一说。”
说的太直接也不好,小女孩听到这些事总是会不好意思。
裴免将花生米咬的咯吱响:“这李霄怕是要活到明年了。”
江决喝了口酒,望向窗外茫茫黑夜:“快要过年了。”
正说着,外面传来北风呜呜的声音。
“舅舅?”
孟远澹点点头,抬脚就想绕过她往前走。
程蕴心中一紧,她身后赵承凌正跟程葶描绘着他们的美好未来呢,若是让他给撞见了,那可得了!
不说到时两方人都要尴尬,万一孟家拿捏了程家的丑事喧嚷开了对她也不妙。
于是想也未想将脚步往一旁挪了挪,挡住了他的去路。
孟远澹看向她。
程蕴笑了笑:“舅舅怎么出来了?是歌舞不好看吗?”
“嗯。”
程蕴脸上的笑僵了僵,这话让她怎么接?
眼看他又要绕过去,程蕴忙抓住他的袖子。
孟远澹不明所以。
她的眼神躲躲闪闪:“前……前面有几个姑娘正在说体己话呢,舅舅贸贸然过去怕是不太好。”
孟远澹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因光线太暗,程蕴并未看见他眼中的星点笑意。
“是吗?不过她们听到动静自己会散开的吧?”
程蕴抓着他的袖子不松手:“那可说不准,她们说的正带劲呢,舅舅这时候过去岂不是让她们尴尬?”
顿了顿,继续道:“女孩子脸皮薄嘛,舅舅心善,给她们留点情面如何?”
孟远澹觉得好笑,他和这小丫头从未接触过,她到底是怎么知道他心善的?
心中这么想,可也不好再为难她,于是点点头,从她手中抽出袖子,转身往回走。
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低声道:“别在宫中乱跑。”
程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有些疑惑他最后那句话是否对自己所说?
她收回思绪,又往后瞧了一眼,然后回了自己的席位。
程菀一看见她便凑上前来:“姐姐这是去哪儿了?好半天不见你,姐姐方才是没瞧见,那些表演戏法的人好厉害呢。”
程蕴瞧见她眼底毫不掩饰的炫耀,淡淡地点点头。
程菀看着她不冷不热的态度,心里暗恨。
吴家如今被赶出府可都是拜她所赐。
于是故作玩笑道:“姐姐出去这么长时间,可不是偷偷跑去见哪家的公子了吧?”
她这一句话,让刚回到殿内的程葶身子僵了僵,周围人的目光也有意无意向她们看过来。
程蕴道:“我好好的去了一趟净房,怎么到妹妹这儿就成了和人幽会?”
程菀掩着嘴笑:“倒是我想多了,姐姐清风朗月的性子,怎么会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
程葶的身子更僵了。
程蕴点点头:“妹妹确实想多了。但妹妹既然清楚我的性子还这么臆想我,委实令我伤心。”
程菀脸上的笑僵住了,忙道:“我和姐姐说着玩儿呢,怎么姐姐还当真了?”
程蕴看向她,笑了笑:“我竟不知,原来妹妹这么爱拿女孩子的名声开玩笑。”
程菀这下是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她坐在一旁,一张脸气的通红。
程蕴瞥了她一眼,然后将目光移向殿中。
宫宴结束后程蕴回了自己的院子,吩咐好一些事情后才去睡觉。
第二天是大年三十,阖府的人喜气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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