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从容(2 / 2)
柏树胡同的吴家却是个例外。
吴霖铁青着一张脸,看着伏在吴夫人肩头哭了半个时辰的吴曼茹,不耐烦道:“我说你别哭了!”
吴曼茹哭肿了一双眼,声音嘶哑:“我如今遭遇了这样的事,怎么哥哥哭都不许我哭?”
吴霖很是暴躁:“你要是好好的待在屋里又怎会被人掳走?又怎会发生这样的事?”
吴曼茹满脸震惊:“哥哥这叫什么话?敢情这种事是我情愿的吗?”
吴夫人也跟着哭红了眼:“霖儿,她好歹是你的妹妹,如今失了清白你怎么还在这儿说风凉话?”
吴曼茹听到清白两个字脸色越发白了,呜呜咽咽又开始哭。
吴霖听的心头火起,他烦躁的在屋中走来走去。
他这个妹妹还算有几分姿色,所以他打算将她送去给别人做妾,好为他铺路,可如今她已被人毁了清白成了残花败柳,谁还看得上她?
最后他厌烦地看了一眼哭作一团的母女二人,出了宅子。
因是过年,孩童们都很兴奋,四处点着爆竹玩儿。他不理会这些热闹,径自往前走,等回过神来才发觉走出了城。
他皱了皱眉,转过身正要往回走,却看到一个青衫男子站在他身后。
男子容貌平凡不起眼,但他身上的儒雅气质为他增分不少。
男子含笑开口:“可是吴公子?”
吴霖眉头皱的更紧:“你是什么人?”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是谁在背后针对吴家。”
吴霖皱着眉盯着他没说话。
男子继续道:“吴公子想要算计孟家,不料却惹恼了孟家,令妹会被人糟蹋,都是拜孟家所赐。”
吴霖扬扬眉,眼底有冷意:“你是说那些地痞流氓都是孟家找的?”
男子不答反问:“吴公子只招惹过孟家,不是吗?”
吴霖绷紧了一张脸,虽然他之前早有过猜测,但现如今男子的话无疑是肯定了他的推断。
男子又道:“孟家的那个老东西可不是个心胸开阔的人,你想想当年他怎么对待他的女婿就应该明白了。”
他放轻了声音,带着十足的诱惑:“我这儿有个机会,能让你扳倒孟家,报得此仇,你可要?”
吴霖眼睛动了动,有些心动,但还是警惕道:“我怎么知道你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
男子笑了,眉眼间越发温润,在这寒冬中倒像一缕柔软的春风:“我确实没这个本事,我家主公是有的。”
“吴公子你想想,你无权无势,想要对付孟家可谓痴人说梦,若是和我家主公合作,这胜算可就大了。”
“老实说,我家主公也看不惯孟家,如果吴公子肯助我家主公一臂之力,将来事成,必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吴霖看着他:“你们要我做什么?”
男子笑的很满意:“吴公子果真是个痛快人。”
程蕴收到吴曼茹失身的消息是在几天后。
她很吃惊:“这是谁对吴家有这么大的恨?”好好的年也不让人过。
转而又笑了笑:“不过这样一来,我也不用担心吴霖会蹦出来碍事了。”
她看向绿槐:“阿恪把消息露出去了?”
绿槐点点头:“阿恪虽然眼生,但他长得讨喜人也机灵,趁着赵夫人院子里的婆子出府办事的机会,很快便和那婆子混熟了。大过节人们心里的防备也少些,听说现在赵夫人往赵公子身边添了不少人,眼下赵公子要出个门很不方便。”
程蕴笑道:“赵夫人是个明白人。”
她只要隐晦地说上几句,不用担心赵夫人会想不到那层去。
“接下来就是曹家那边了。”她得让定安侯把婚期提前,虽说现在赵承凌有赵夫人看管,但是感情压抑的太久,爆发起来会更厉害。
只要程葶尽快嫁到曹家,一切已成定局,赵承凌有再多的想法也不好实施了。
绿槐却面带犹豫:“姑娘,我们这么做真的好吗?”
程蕴笑了笑:“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定安侯年纪太大看起来确实不是个良配。”
“心上人带着自己远走高飞这件事不过听起来好听。”
“私奔这件事风险太大,先不说成功了如何,就说失败后大姐姐就彻底毁了,就算曹家还认这桩婚事,她也在整个京中再抬不起头来。”
“假如真有个万一,他们私奔成功了,那也不一定会过得幸福。”
“赵承凌出身名门,从小养尊处优长大,他现如今衣食无忧都是家族给的。你让一个五谷不分的贵公子和一个十指不沾春阳水的千金小姐脱离家族去自力更生,难度不小。”
程蕴喝了口茶,其实如果这件事和她没关系她其实是不愿意管的。上一世赵夫人查出此事全是吴霖在背后挑唆,当即带着人跑来程家闹了一场。
那时候曹家也还算厚道,最后还是礼数周全的将程葶娶回了府。若换了别家,这桩婚事早黄了。
绿槐有些羞愧:“还是姑娘想的远。”
程蕴笑了笑,不置可否。
而此时程葶端坐在一面铜镜前,她皱皱眉,镜子里的人也跟着皱眉,她将眉毛放平,又笑了笑,镜子里的人跟着一起笑。
一颦一笑皆可入画。
她抬起手抚了抚自己的脸,果真是美的。
这般想着,眼里流露出些许自得。
她的目光又滑向扔在一旁只做了一点的嫁衣,想到什么眼中浮现厌恶。
成也是这张脸,败也是这张脸。
但是没关系,表哥如今对她死心塌地,想必他很快便会安排好一切带她离开。
她还这么年轻,又这么漂亮,怎么能把一生全赔在定安侯那个老男人身上?
她的人生,应该要像鲜花那样绽放,花香扑鼻,艳丽逼人。
她起身走到窗前,望向院子里的那棵老梅花树。
只要离开这里离开程家,她一定会过得很好。
白茫茫的天上落下细细的雪,很快地面被一层白霜覆盖。
室内被火盆熏的暖意融融。
孟老太爷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头也不抬,漫不经心问道:“你见了那孩子一面?”
孟远澹紧跟着落了一子,嗯了一声:“那孩子确实有点意思。”
孟老太爷看向他。
孟远澹笑了笑:“她跟我说的几句话没一个字是真的,全是在鬼扯。”
接着将那日的情形说了一遍,包括花树下两个年轻人的情事。
孟老太爷听完脸上也露出点笑意:“这个性子跟寄云不太像。”
又问道:“吴家那姑娘是你动的手?”
孟远澹把玩棋子的动作顿住了,他看向孟老太爷,脸色怪异:“儿子还以为,此事是父亲出的手。”
难道不是?那是谁动的手?
孟老太爷脸色有些凝重。
吴家这是给自己树了多少敌?
雪下了一会儿就停了,程蕴提起裙子跨出屋子,看着地上薄薄一层雪,绿槐忙拿了件斗篷出来披在她身上。
卷卷一路小跑过来:“姑娘姑娘,您这是要出门了吗?”
程蕴点点头,笑道:“你这么急是要做什么?”
卷卷道:“奴婢是想提醒您可别忘了给奴婢带芸豆卷。”
清圆就笑她:“你就知道吃,回头可别吃成个大胖墩。”
卷卷一脸正气:“俗话说得好,能吃是福嘛!”
清圆笑着摇头:“你这丫头真是小时候饿怕了。”
卷卷小时候家里遭了饥荒,饿的时候多,吃的少。她刚来程蕴院子的时候,整个院子里的人就数她最瘦。
程蕴道:“那你要不要我给你带盏好看的灯笼回来?”
卷卷皱了皱鼻子,嫌弃道:“奴婢不要那个,又不能吃,买回来作甚?”
清圆闻言笑的更欢了。
绿槐提醒道:“姑娘,时辰不早了。”
今晚上元节灯会,她的大伯父程崧会带着他们这些晚辈出府玩儿。
程蕴看了眼天色,快要暗下来了。
她对卷卷道:“你放心,我不会忘了你的芸豆卷。”
卷卷立马喜笑颜开,目送程蕴她们出了院子。
程菀等在马车旁,毫不掩饰脸上的不耐烦,一看见程蕴的身影,便钻进了马车。
程蕴视而不见,上前去给程崧行礼:“大伯父。”
程崧笑得和蔼:“三丫头来了,快些进马车吧,里头暖和些。”
“是。”
程蕴和程菀坐一辆马车,程菀看见她进了车厢,不冷不热道:“姐姐磨蹭这么久,我还以为姐姐不来了呢。”
程蕴笑了笑:“这么热闹的灯会我为什么不去?倒是妹妹,这么猴急做什么?常言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妹妹不知道吗?”
程菀像是没听出她话里其他的意思,讥讽道:“我说一句话姐姐总是能回我十句话。”
程蕴摇摇头:“妹妹高看我了,我可没有妹妹能言善道。”
程菀哂笑:“姐姐拿我取笑呢,比起嘴皮子功夫姐姐才是数一数二的。”
程蕴笑道:“但是比起无事生非无中生有我却是比不得妹妹的。所以还是妹妹更胜一筹。”
程菀冷笑,你在这儿和她互相推让个啥呢?
真虚伪!
程菀索性坐在一旁闭目养神不理她,表姐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她母亲和舅母很生气很难过,她的心里也不好受。
若是他们还暂住在程家,肯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都怪程蕴!
就在她走神的当儿,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程蕴下了马车,看到前方喧阗的街道两旁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灯火煌煌中男人女人孩子和老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
她收回目光,瞥见一旁看呆了的程菀。
黔州到底是没有京中繁华的。
程崧手里牵着程蕙,带着他们往人群中走去。
程荀几人的兴致很高,在一个猜灯谜的摊贩处停下了脚步。
程蕙看中一盏兔子形状的灯笼,吵着嚷着要程崧买。
而程苾她们正看着一盏绘着美人的灯笼。
程蕴盯着眼前的一盏莲花灯笼,思绪开始飘远。好像曾有人送过她这样一盏灯笼,但是她却想不起那个人是谁了。
商贩见她目光一直放在莲花灯笼上,立马热情道:“姑娘好眼光,这可是我们这儿最好的一盏灯笼,您要是喜欢,我给您算便宜点,二两银子卖给您。”
程蕴思绪回笼,她可能是遗忘了一些事。
最后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商贩,就这还想坑她二两,当她傻子呢?
她转过身带着绿槐和清圆就要往前走,这才却发现她和程崧他们被人流挤散了。
程蕴叹口气,对绿槐她们说道:“卷卷不是要吃芸豆卷吗,咱们去给她买吧。”
买完糕点从店铺出来,程蕴被一道声音叫住了。
“程三姑娘?”
程蕴回过头,撞入眼帘的是薛湲那张明艳的脸。
她点点头:“薛五姑娘。”
薛湲上前来,看到她身后只跟了两个丫鬟,试探道:“三姑娘这是……又落单了?”
是啊,她又落单了。
程蕴笑了笑:“薛姑娘也是一个人?”
薛湲脸色有些不好看:“我倒是想一个人呢。”
程蕴往她身后看过去,薛温和太子联袂而来。
程蕴正要行礼,太子忙出声制止:“不必多礼。”
程蕴顺势站直身子,只听太子又道:“说起来我倒是有一件事要问问程三姑娘。”
“当初在我皇姑母寿宴时,程三姑娘为何要对我那句话?”
程蕴有些茫然:“敢问殿下,是哪句话?”
太子愣了愣,这三姑娘莫非记性不太好?
“程三姑娘当时跟我说遂州那很乱,让我当心。”
程蕴一脸懵懂:“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
太子忽然就不知道怎么说了。他仔细打量着程蕴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他不由得皱了皱眉,难不成是他想多了?
可他总觉得面前这小姑娘应该是知道些什么。
一旁的薛湲眼尖看到了什么,连忙拉着程蕴往后退开。
太子尚未反应过来,紧跟着他便被几个姑娘挤到了一旁。
“薛公子,好巧啊。”
“薛公子也是来看花灯的吗?”
“我这儿有一道灯谜解不开,薛公子能不能帮帮我?”
“听说河边那儿有人在放花灯,薛公子要不要一道去看看?”
程蕴看着被几个姑娘围住的薛温,笑了笑:“薛大公子很讨小姑娘喜欢。”
薛湲看了她一眼,忽然道:“三姑娘呢?三姑娘喜欢我哥哥吗?”
程蕴愣了愣,立马道:“薛大公子谢庭兰玉风华正茂旷达不羁,我自然也是喜欢的。”
这次换薛湲愣住了,回过神来她哈哈大笑:“程三姑娘你果然很有意思。”
这个问题换成别的姑娘指不定会低下头一脸娇羞的说不出话来了,哪还能像这位三姑娘一样,一本正经的鬼扯。
再说了,薛温那个小肚鸡肠的性子跟旷达不羁可沾不上边。
程蕴笑了笑,不以为意:“薛姑娘的耳坠很好看。”
薛湲闻言摸了摸耳朵,这还是她磨了好久薛温才给她买的。
正说着,程蕴看到程崧已带人找了过来,她连忙上前道:“侄女给大伯父添乱了。”
程崧看见她安然无恙,松了口气:“人没事就好。”
又看到一旁的太子,上前问安。
人群中似乎有一道目光落在了程蕴身上,阴狠恶毒。
程蕴皱了皱眉,往四周扫了一遍却什么也没发现。
程菀突然凑上前来:“姐姐这是去哪儿了?怎么和殿下走在一起?”
“碰巧遇到了。”
程菀压根儿不信:“先前在公主府,姐姐也说是碰巧呢。这世上哪这么多巧合?”
程蕴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目光,再次看过去时便看到一旁程菡正拉着程苾说话。
她暗自皱眉。程菀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心虚了:“姐姐不会是故意落单然后跑去见殿下的吧?”
程蕴一脸厉色:“五妹妹,你一个未婚的姑娘家,不要张口闭口就这些不得体的话!传出去成何体统?”
程菀不料她这么不留情面,又气又羞,泪珠儿险些从眼眶里落下来。
程菡听到动静走过来和稀泥:“三姐姐怎么这么大气?五妹妹年纪轻,说话难免没遮拦些。”
她又看向程菀:“三姐姐虽然话说的严厉了些,也是为你好,你道个歉三姐姐肯定不会再怪你。”
程菀一听这话心里的火气更旺了,当即别过脸不理程菡。
程蕴不理会她们,她将目光转向一旁。
薛温已经打发掉了那些围着他的姑娘,此时伫立在薛湲的身旁。
而程苾不知何时走了过去,正在和他们兄妹俩说笑。
程蕴盯着程苾脸上温婉的笑,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弄懂。
回去的路上程蕴心神不宁,她在想那盏灯笼也在想程苾脸上的笑。
薛温关好窗户,然后转过身目光沉沉地看向何悠:“你说李霄死了?”
何悠道:“是,他趁看守的狱卒不注意,撞了墙,当场毙命。”
薛温眉头紧锁,眼中有戾气浮现:“刑部的人真是好能耐!我这边废了好大工夫才没让他死在路上,那些废物倒好,一进了他们刑部,人立马就死了。”
“这样一来,五皇子这个蠢货是彻彻底底成了替罪羔羊,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他冷笑一声:“背后那人真是好快的手!”
“我哥呢?”门外传来薛湲的声音。
薛温听到动静眉头皱的更紧,眼中戾气却逐渐消散,他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你不去睡觉跑到我这儿做什么?回头冻病了我可没钱给你请大夫。”
薛湲毫不在意他的冷脸,自顾自进了屋,脱下斗篷,又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捧在手里,然后道:“哥,快过年了。”
薛温一脸嫌弃地看着她:“我知道,不用你说。”
薛湲将目光定在他身上:“最近京中首饰铺子的生意又变好了。”
薛温瞥了她一眼,没吭声。
薛湲急了:“我说哥,我可是你唯一的亲妹妹!你给我点钱去打点首饰不行吗?”
薛温垂了眼皮:“这些事老夫人难道就没安排?”
“哎哟!老夫人给我打的首饰府上的姑娘都有,我要点不一样的。不然到时候宫宴你看看,哪个姑娘不是打扮的美美的?”
薛温撩起眼皮看她一眼:“你这是要打扮给谁看?”
薛湲噎住了,她怎么摊上这么个悭吝的哥哥?
她打扮给自己看不成吗?
薛湲抿了抿唇,将茶盏放下,幽幽道:“哥,我娘留给我的铺子你是时候交给我了吧?”
薛温扯了扯嘴角:“那是娘留给你做嫁妆的,你现在才多大?这么快就要嫁人了吗?”
薛湲听到嫁人脸上一点羞涩也没有,而是瞪着他:“你总归是要交给我的,早一点迟一点有什么不一样?”
薛温异常坚决:“不行!当初娘怎么吩咐的我就怎么做!”
薛湲冷笑:“可得了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算盘?”
不就是想占着她的铺子多捞点油水吗?
想到什么她一脸怀疑地看着他:“我说哥,你一直不娶妻不会是因为舍不得那些聘礼吧?”
见他不说话,薛湲以为自己猜对了,她苦口婆心道:“哥,你这样不行啊,那些姑娘蠢是蠢了点,眼睛也瞎了点,但是你把她们娶回来做做摆件也成啊。我们大房可就你一个男丁,你要是不娶妻,爹娘在天之灵也难安啊。”
她在这唧唧呱呱说了一大堆,薛温不耐烦了:“何悠,送姑娘回去。”
何悠立马上前道:“姑娘,请。”
薛湲瞪着他:“不用你请,我自己会走!”
说完嘟着嘴满脸不高兴地出去了。
薛温看着被风吹的晃动的烛火,往年的宫宴都是五皇子的母妃云贵妃操办的,这一次怕是要换人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想必今天晚上很多人都睡不好了。
云贵妃跪在铺着青砖的地面上,就算她的衣衫足够厚,地上的冷意仍旧源源不断渗进了骨子里。
虽然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但她的容颜保养的如少女。
娥眉杏目,琼鼻丹唇。
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个美人。
而美人此时的脸色却惨白如鬼。
有人拉开了一直紧闭的门,走了出来,停在了她的面前。
她听到黄阔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娘娘,天冷,赶紧回去吧。陛下已经歇下了。”
云贵妃抬起头,风吹得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她哀求道:“黄公公,求求你让我见陛下一面。焓儿他是冤枉的啊。”
黄阔摇摇头:“娘娘,证据确凿。而李霄已经畏罪自杀了。”
云贵妃也跟着摇头,鸦青色的发松松散散,发间的金钗摇摇欲坠,像一只折了翅膀即将落崖的蝶:“不,焓儿没有做,焓儿是冤枉的。他是被陷害的啊。我要见陛下!陛下最疼焓儿了,焓儿是什么样的性情陛下最清楚了……”
黄阔叹口气,不管此事到底和五皇子有多少关系,李霄已死,许多事情也查不清了。
更何况天家无父子,皇帝此时并不想见到云贵妃。
他给一旁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忙上前拉住云贵妃的胳膊,将她半扶半拖地带走了。
…
。
睡在外间的绿槐听到动静轻声问道:“姑娘可是醒了?”
程蕴模模糊糊嗯了一声:“什么时辰了?”
过了一会儿,绿槐的声音传过来:“丑初三刻了。”
程蕴坐起身子:“你进来帮我穿衣。”
不多时绿槐拿了油灯进来:“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程蕴下床:“咱们去捉……”
捉?捉什么?绿槐有些茫然。
程蕴抿了抿唇,将最后那个字咽了下去。
“你去叫上枯江,咱们下山走走。”
绿槐更茫然了,为何要叫上枯江?那丫鬟唯一的本事也就是力气大了点啊。
还有这深更半夜的要怎么下山?寺里的门都关上了啊。
她抱着满腹疑惑去叫醒了枯江。
程蕴看了眼站在她跟前还有些迷糊的枯江,什么也没说,带着她们出了院子。
她特意挑了偏僻的路走,这几日她在寺中闲逛,将布局摸了个透。
浓黑的夜色中,绿槐手里的灯笼是唯一一点微弱亮光。
主仆三人很快便走到了一扇门前,绿槐看到那虚虚掩着的门,心头跳了跳。
程蕴眼中却有丝丝笑意,还好这件事没发生变化。
她伸手推开门,门想必是被人上过油,一点声音也未发出。
她抬脚跨出去,往前走了一会儿,转入右边一条小路。
此时月亮从厚厚的云层中露出了头,往地面上洒下点点银光。
她让绿槐将灯笼灭了,继续往前走。
而此时山脚下,觉素温柔地抚了抚面前女孩子的发:“好了,我已经到了,你也快些回去吧。”
女孩子眼睛红红的:“觉素哥哥,我是不是又要等七日再见到你?”
觉素轻轻吻了吻女孩子的额头,低声道:“别难过,我会在心里想着你的。”
女孩子不光眼睛红了,脸也红了。
一道轻轻颤颤的声音打碎了他们的浓情:“方……方丈?”
觉素心中一惊,回头看过去,那个程家小姑娘正站在不远处心碎欲死地看着他。
觉素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反应。
小姑娘杏眼圆瞪,颤颤地抬起手指向他们,颤颤道:“方丈这是在作甚?”
觉素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一只手还放在女孩子的头上,而另一只手握住了女孩子的肩。
他连忙松开手往后退开。
女孩子不满意了:“这位妹妹,你是什么人?”
小姑娘看向她:“我是谁与你何干?你倒是说说你又是谁?为何要勾引方丈?”
女孩子脸被气红了:“谁说我勾引了?是觉素哥哥说他喜欢我,要和我在一起。”
说着一扬下巴傲然道:“我爹可是京中有名的富商,小妹妹你不要乱说话!”
小姑娘的目光又挪回他的身上,伤心欲绝:“方丈,真是如此吗?”
女孩子也看向他。
觉素咳嗽一声,两道目光在他身上让他进退维谷。
他当先对女孩子道:“诺儿,你先回去。”
诺儿看着觉素眼中的柔情,她觉得如果现在觉素哥哥说要让她去提刀砍了那个小姑娘,她也是愿意的。
但是他没有这么说,于是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觉素的心放下一半,他看向小姑娘,右手不自觉握了握:“小施主这么晚不睡觉怎么下山了?”
小姑娘像是没察觉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杀意,幽幽道:“我睡不着,于是起身走走,不知不觉就走下了山,见到了方丈……”
觉素的视线对上她眼中的幽怨,他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解释。
小姑娘眼中挤出一两滴泪:“方丈你是出家人,怎可如此?”
觉素忽然有些手足无措,身上的杀意渐渐消散,他最怕小女孩哭了。
小姑娘又道:“方才那女孩子长得还没我好看,方丈为何要喜欢她?”
觉素另一半的心忽然就落到实处了,他安抚地笑了笑:“小施主不要哭,小施主确实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姑娘。”
绿槐的手抖了抖,手里的灯笼险些掉下去。
应该是天太冷了,冷得她鸡皮疙瘩又起来了。
小姑娘一双清亮亮的眼睛看着他,饱含期待:“那方丈喜欢我吗?”
觉素脸上的笑僵了僵,他僵硬地点点头,含糊的嗯了一声。
小姑娘眼中的泪珠忽然又落了下来:“听到方丈这么说,我心里很是开心。可是只要想到刚才那个女孩子,我就很难受。”
小女孩嘛,不高兴了难受了生气了就要哄,觉素还是很懂的。
他叹口气:“小施主不必如此,小施主若是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小姑娘忽然就不哭了,眼睛亮亮的:“当真?”
觉素心头一跳,她不会说要嫁给他吧?
好在她接下来的话让他放下心:“方丈应该知道我家大姐姐和定安侯婚期定在了六月。”
觉素点点头,他有所耳闻。
小姑娘幽幽地叹气:“我还在家中的时候,总是见大姐姐心神不宁。我想着应该是因为婚期太迟,大姐姐怕是担心这几个月途中会出什么变故。”
觉素嘴角抽了抽。
小姑娘继续道:“我这个做妹妹的,眼睁睁看着大姐姐独自烦恼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心里格外难受。”
“于是我便想到了方丈,方丈德高望重声名远播,若是有方丈帮我,大姐姐的烦恼就解决了。”
觉素为难道:“婚期已经定下,我怕是帮不了小施主。”
小姑娘一脸崇拜地看着他:“方丈何必妄自菲薄,这对方丈来说不过一件小事。”
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这件事寻常人肯定办不到,但是方丈和寻常人不一样,凭方丈的能力,方丈一定能做到,这个忙只有方丈能够帮到我,若方丈都不肯帮我,我……”
觉素听到那句“方丈和寻常人不一样”时心跳漏了几拍,在她眼里,他和别人不一样吗?这个忙只有他能帮她吗?
不得不说,被人需要和依赖的感觉很不错。
他看过去,小姑娘哭的抽抽嗒嗒可怜兮兮,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格外凄惨。
觉素不好再拒绝了,罢了罢了,这对他来说不过几句话的事,再过几日等定安侯的妹妹来寺中上香,到时候他随便找个由头忽悠他们把婚期提前就行了。
他叹口气:“小施主别哭了,我答应你就是了。”
小姑娘的泪止住了,喜笑颜开。
觉素又道:“今晚之事……”
不等他把话说完,小姑娘立马保证:“方丈放心!方丈大晚上不睡觉跑下山和女孩子幽会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
觉素那张俊美脸庞发僵。
但他看着小姑娘眼中的崇拜和依赖忽然就不好说什么了。
觉素咳嗽一声:“我送小施主回去吧。”
小姑娘羞答答低下头:“有劳方丈。”
等回到院中程蕴才松了口气,这件事能够不动用武力便办成,她很满意。
她伸手揉了揉脸,上一世跟在烟渠身边看她哄骗那些男人那么轻松,没想到自己做起来才发现很不容易。
说起来这还多亏了上一世跑来大安寺偷盗的贼。
那些贼从觉素打开的那扇门偷偷溜了进来,在寺中洗劫一空,下山的时候便撞见了觉素的丑事。
他们是一群大男人,不是娇滴滴的小娘子,觉素的美貌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作用。
于是觉素方丈和女孩子有私情的丑事便在京中传开了。
京中贵妇死活不肯相信,直到那些贼拿出了从觉素房中偷出来的帕子和一张信纸。
那块帕子上头绣着鸳鸯,说明了什么不言而喻。而信纸上则说清楚了他们每次见面的时间。
从每个月月初开始算,每隔七天他们会见一次面。
紧跟着大安寺的香火钱便少了一大半。
那些贼虽然猖獗了些,但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沾了他们的光。
不过如此一来,觉素有了防备,这一世那些贼怕是进不了大安寺了。
程蕴打了个哈欠,如今她手里握着觉素的把柄,日后说不定还能再好好利用。她伸手摸了摸脖子,那会儿觉素竟然想杀掉她,真是个狠心的和尚。
她笑了笑,脱掉鞋子上床睡觉。
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程蕴起身披了件衣服,打开房门,带着暖意的阳光顿时倾泻进来。
枯江两手各提了一桶水从外面走进来,看见她连忙放下水桶行礼。
程蕴看着她依旧木讷的表情,笑了笑:“你的力气倒是大。”
枯江垂着眉眼:“奴婢脑子笨,只会做一些粗活。若是连一点力气都没有,怕是也没脸待在姑娘院子里了。”
脑子笨么?
程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回了屋。
吃过饭她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照旧缠着觉素讲解经文。
觉素看着小姑娘含羞带怯模样,心中笑了笑。
过了几日,定安侯的胞妹宋曹氏来大安寺烧香。
宋曹氏是定安侯唯一的亲妹妹,后来嫁到了宋家,成了宋三夫人。
宋三夫人年轻时也是个美人,可岁月到底无情,照旧在她脸上刻画出了痕迹。
觉素看着她眼底的疲惫,轻声道:“三夫人这几日可是过得不舒坦?”
宋三夫人苦涩地笑了笑:“这人的年纪一点一点往上长,这能舒心的时刻便一点一点往下掉。”
觉素宽慰道:“我佛慈悲。三夫人且放宽心,多抄抄佛经,这心自然就静下来了。”
宋三夫人叹口气:“多谢方丈开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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