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叔的故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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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地儿了!准备下车。”队长一声低喝,把我从二十年前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我叫沈辣,之前说的沈援朝是我的三叔,他那年因为“扑灭大兴安岭火灾作战勇敢”被破格连升三级,从一个小班长提升为正连级干部。没过多久,又升了一级,当上了副营长。不过打这以后,三叔就再没有升官的命。副营长一干就是十多年,四十二岁转业回到地方,去了东北一家国企当了保卫处的副处长(说是副处长,其实就是科级待遇)。

三叔结过两次婚,那一年他刚当上副营长,我爷爷就在老家给他张罗了一房媳妇。别看三叔是武警干部,思想还是老派作风,婚姻大事还是由我爷爷做主。回家探亲时相看了两三次,就把婚事办了。

结婚半年后,三婶去部队看望三叔时,汽车从山崖上坠落,车上四十四人无一幸免。噩耗传来,三叔伤心欲绝,他和三婶虽不是自由恋爱,认识时间也不长,但毕竟新婚燕尔,就这么走了,任谁也接受不了。

后来我懂事后,我亲爹和二叔还说起过我那位三婶,拿我二叔的话说:“要不是老三的命太硬,秀芝(我三婶)那丫头正经有几十年的好命。”

转眼三婶走了快一年了,我那位精神矍铄的爷爷又开始为三叔忙活起续弦的事儿来。这次三叔说什么都不干了,老婆走了才一年,就熬不住要二婚,说出去没得战友笑话。

不管我爷爷怎么连打带骂,三叔就是死不松口,最后没有办法,我爷爷使出了杀手锏。

转过年来到了三婶的忌日,三叔专门请了假回老家,给死去的三婶办周年祭。就在那一天,我爷爷找齐了族里的三老四少(爷爷是当地沈氏宗族族长,沈姓在当地是大姓,全县姓沈的占六成多)和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三叔刚从坟地回来,院子里这五六十号人就把他围了起来。这些族中长辈和村里的主要领导(四大班子到齐,村长、会计、治保主任和妇女主任)开始对三叔狂风暴雨一般说服教育。

从父子纲常说到了早日结婚生子对社会主义新农村的重大意义;又从孤阴不生、独阳不长说到了村东头沈寡妇再婚后的美满生活。

最后由村长进行总结性发言:“援朝,咱们哥们儿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光屁股娃娃(其实村长比三叔大十一岁,自从三叔提了副营长,再见面时他俩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光屁股娃娃”了),都不是外人,有些话当哥哥的不能不讲。你就看咱们村开油坊的刘老六,前几年有人跟他定六十六篓油,当时他没有结婚生子没有帮手,榨不出来这六十六篓油,眼睁睁就挣不着这六十六篓油钱。过了几年他娶妻生子有了帮手,又有人来定六十六篓油,他不到半个月轻轻松松地榨出了这六十六篓油……”村长以前跟下乡的文化队学过几天相声,这几句说得是一气呵成,合辙押韵,有腔有板的。

我们村的会计年前和村长竞选村长的宝座,会计最后以三票之差落败,现在两人暗地里还斗得不可开交。会计早年闯过京城,虽说没闯出什么名堂,但回来时已经满口北京腔,京范儿十足。见村长拉着我三叔的手还在白话,会计一捅身边的治保主任讥笑道:“这孙子以前是说快板儿的。”

村长出了名的贼耳朵,听见会计嘲讽自己不由得勃然大怒,过去揪住了会计的脖领子就是一个大嘴巴:“孙子你骂谁?”两人扭打成一团。治保主任同会计交好,见他吃了亏,也掺和进去和会计二打一,对着村长就是一阵猛捶。妇女主任不干了(她和村长私人感情很和谐),“嗷”的一声,跳到治保主任身上,手指甲在他脸上一划,留下了十道血印子。在场和村长、会计关系不错的人也分别加入了战斗。一时间,我爷爷家的院子里刀兵四起,喊杀声震天。

我爷爷见这原本好端端的“说服教育落后分子早日成家生子誓师动员大会”竟被这几块料搅成了一锅粥,当场气得直哆嗦:“别打了!都他妈的给我滚犊子!”村里真正做主的不是那个挂名的村长,而是我爷爷这个沈氏宗族的族长,村里的终极大佬爆发了,众人只能灰头土脸地离开了我爷爷家。

清场之后,我爷爷开始一对一地帮扶教育三叔。不知说动了哪根心肠,我爷爷眼睛一红,先老泪纵横起来:“老三,你现在是营长,咱们老沈家什么时候出过你这么大的官?(以前土改时出过一个副乡长,还因为作风问题被撤了职,为此蹲了两年笆篱子,此事闹得全县皆知,直到我上小学还被同学嘲笑得抬不起头,我可怜的童年。)你要是再不娶妻生子了,我死了都没脸见你爷爷!”

三叔为人最孝顺,见这副场景只得点头同意再婚。我爷爷大喜,立刻开始操办起三叔的再婚事宜。虽说三叔是二婚,可营长的身份在那儿摆着,十里八乡的哪见过这么大的官?三叔刚提副营长回家探亲那会儿,县武装部长都亲自陪着,在周围几个乡都转了一圈才回的我爷爷家,当地谁不知道老沈家有个当营长的三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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