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叔的故事(2 / 2)
三叔要再婚的消息一传出,十里八乡跑媒拉纤的都往我爷爷家汇集,以致后来还有老光棍在埋怨:“那年我和那谁家谁家的姑娘都对上眼了,眼瞅着就要成亲了,可死活就是找不着保媒的去提亲。一打听才知道全县的媒婆都跑到老沈家去了。唉,事情一拖,亲事就黄了,要不然现在我儿子都小学毕业了。”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的婚事办得顺利得多。新三婶仍是我爷爷替三叔相中的,三叔只是探亲时相看了一下走走过场。结婚那天办得相当的隆重,我爷爷是出了老本儿的,光新娘的进门鞭就放了两百万响(九十年代初,两百万响的鞭炮已经很是惊天动地了)。
那时我已经记事了,还能依稀记得当时新三婶进门时的模样。她纤细高挑的身材,瓜子脸上镶嵌着两个小酒窝,大大的眼睛就是和电影明星比也差不了哪儿去。
婚后不久,就传来两个好消息,先是部队政委已经找了三叔谈话,准备提升他为正职营长,还要保送到军事学院深造。好事成双,不久老家也传出喜讯,三婶已经怀孕两个月了。
比起三叔,最高兴的就是我爷爷了,知道了三叔有后的消息后乐得合不拢嘴。(当时我已经七八岁了,二叔家生的也是儿子,不过是多了一个孙子或孙女,也不知道老爷子高兴个什么劲儿?)为这,爷爷还跑到我太爷爷的坟上烧了纸,念念叨叨地说什么有了接官印的人了。
又过了两个月,三叔在部队上请了假,要带新三婶去市里的大医院做孕检。当三叔坐的长途汽车进站时(当时的长途汽车开得飞快,司机的工资和趟次挂钩),就看见新三婶已经站在站台前。
突然汽车下面传出“嘭”的一声,三叔就感到汽车向右侧一偏。司机赶紧猛打方向盘:“妈的,都抓稳了,爆胎了!”慌乱中司机将油门错当成刹车踩了。失控的汽车向站台的方向撞去。新三婶当时已经吓傻了,忘了躲闪,被汽车挤到了站台后的墙上。
当众人七手八脚地将新三婶抬上车送往医院时,她还有意识,紧紧抓住三叔的手喊着三叔的名字。半路中,新三婶停止了呼吸,她留的最后一句话是:“援朝,别走,我害怕……”
后来医院传出来消息,新三婶怀的是男孩,我爷爷当场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
最后县长、县委书记带着县公安局长赶到。看着满车站姓沈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事态平息。
公安局的处置结果是我爷爷因违反治安条例,被拘留十五天(考虑到老人的身体条件,由我亲爹代他受罚,其实就是每天到拘留所里签个名)。放火烧长途车站的凶手没有找到(没人敢指认我爷爷),损失由车站自己处理。车站赔偿三叔二十万。因为三叔是军职武警干部,地方政府没有处罚权力,只能将事件通报给三叔所在的武警驻军。
一个月后,部队下达了对三叔的处罚决定:给沈援朝同志记大过一次,收回晋升沈援朝同志正营职干部的任命,并取消其进入军事学院学习的资格。
等到这样的结果,三叔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个处罚乍看起来挺厉害,可仔细品品也就那么回事。收回正营职任命,三叔本来就不是营长。取消军事学院学习资格,那就更有意思了,三叔从来没有主动申请过要去学习;再说了,学院每年都招生,今年去不了,过几年再去嘛。
稍微有点杀伤力的是记大过那一条。根据部队处罚条例规定,一年之内,累计两次记大过者,将自动解除军职退伍回家。话说回来,两次记大过——哪有那么容易?
三叔本来都打好包袱准备走人了,老家政府给定性是沈援朝殴打了无辜司机(那孙子是不是无辜见仁见智),砸毁了四辆长途公交汽车,纵火烧了长途车站(这罪名落三叔头上了,反正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况且还是父子俩)。就算有新三婶惨死的前因,但这些罪名别说提前退伍了,都够进军事法院的门槛了。现在能有这样的结局,真是阿弥陀佛,祖先保佑了。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