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半坡惊现黑色人骨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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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坡惊现黑色人骨

滕鹏飞曾经在殡仪馆脱口而出的话果然犯了忌,凡是犯忌必有重大案件出现,这种事屡试不爽。

连续多日暴雨,长青县各地山体滑坡事件频发。长青县和江州市区交界处的二道拐村,一名老村民身披雨衣,肩扛锄头,沿泥结石公路走向山坡。泥结石公路路面被水浸透,老村民满脚稀泥,走起路来极不爽快。

昨夜,山腰处滑坡,滑落的泥土阻断了公路水沟。山水改道,直接冲入山沟大田。山水冲入大田,带来大量山石,带走肥力,必将严重影响大田产量。老村民等到雨水稍停,便上山清理阻断公路的泥土。

挖了几锄头,老村民发现泥土中有骨头。他最初不在意,又挖了几锄头,土里忽然滚出来一颗黝黑人头,两只空眼眶直愣愣地瞪着老村民。

“啥子鬼!”老村民叫了一声,如触电般扔掉锄头,跌跌撞撞地跑下山。他走进山口处的小卖部,大口喘着粗气,道:“给支书打电话,老子挖到一个死人脑壳。”

一个胖女人好奇地问:“死人脑壳,在哪里?”

老村民惊魂未定,指了指山坡,道:“昨天滑坡,泥巴堵了公路,我去掏水沟,挖出死人脑壳。脑壳上没的肉,就是一个骨头,黑麻麻的,吓人得很。”

胖女人笑道:“死人脑壳都是灰色的,哪有黑的,你龟儿子是不是骗我?”

“我儿骗你!”老村民赌咒发誓道。

“你龟儿子经常拍胸脯吹牛皮,说自己胆大包天,结果是骟鸡公打掰掰——提虚劲,脸青面黑的,硬是被吓惨了。”胖女人给村支书拨打电话时,笑得很是欢畅。

老村民慢慢缓过劲来,骂道:“大田也有你家的,我为好不得好,反而遭狗咬。幸好是我去挖水沟,如果是你男人看见死人脑壳,爬都爬不回来。”

村支书老刘当过兵,做过生意,是村里为数不多的壮劳力。他接到电话,打着伞,急匆匆来到二道拐,看了一眼稀泥里的黑色头骨后,便给派出所打电话。

派出所民警到达现场时,村支书和几个老年村民还守在公路边。出警的派出所民警头发花白,蹲在泥堆前观察了灰黑色头骨,道:“这案子难度大,一般人办不了,估计又得由支队接手。”

江州刑警支队接到市公安局指挥中心通知后,副局长宫建民、常务副支队长陈阳、副大队长滕鹏飞、重案大队侦查员、勘查技术人员和法医以最快速度来到现场。

按照惯例,勘查技术人员首先进入现场。宫建民、陈阳、滕鹏飞等人退到一边,旁观技术人员勘查现场。

陈阳远远地看了一眼黑森森的头骨,骂了一句:“妈哟,刚刚抓住杜强,破了黄大磊案和吴开军案,以为能轻松几天,案子又来了。”

滕鹏飞背着手,慢悠悠地道:“人类社会出现以来,不管是太平盛世还是天灾战乱,刑事案件都没有断绝。有案子才是正常的,真没有案子,我们就失业了,只能喝西北风。”

黑色骨头非同寻常,宫建民脸上没有表情。小雨滴飘下来,在脸上聚成水团,慢慢往下滚。他抹了抹脸上的水滴,道:“滕麻子的话有道理,话丑理端。江州几百万人口,按照每十万人命案发案数二点五来算,每年总得有好几十件命案,每个月摊下来得有好几起。按照江州市局规定,凡是市区范围内的大案要案都得送到重案大队,你这个大队长想偷懒,门都没有!”

现场是滑坡地带,尸体已经完全白骨化,骨头发黑,寻常案发现场的指纹、脚印等统统没有。技术室老谭、小林、小杨和几个年轻侦查员,小心翼翼翻找现场,寻找泥土中有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拣出来的尸骨由汤柳负责收集。

警察到来后,村民闻讯而来,在现场围观。汤柳不便在现场摆弄人骨,准备将人骨装进袋子,带回殡仪馆再慢慢检查和拼接。村民们没有料到摆弄人骨的警察是年轻女子,站在远处,紧盯着便衣女警察的一举一动,议论纷纷。

“这个女警察胆子好大,晚上会不会做噩梦?”

“她嫁人没有?如果没嫁人,谁敢接这种婆娘。”

“你想得倒美,女警察长得这么俊,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滕鹏飞突然走过来,拿起颅骨,举到眼前看了看,随后从眼孔里抽出一条树根。他拿起树根准备请周边村民辨认,刚走到警戒线处,围观村民就如看到怪兽一般快速后退。滕鹏飞拉下口罩,露出鼻子和嘴巴,大声道:“这是什么树的树根,有谁认识?别退,你们这些大老爷们怕什么!”

有一个满脸胡须的村民被众村民推了过来。他大着胆子,凑过来看了一眼,道:“这是青枫树的根。”他又指了指被埋了大部分的小树,道:“就是那种树,本地杂树。”

滑坡的泥土里倒着四株青枫树,皆有碗口粗细。

滕鹏飞问:“这树长了几年?”

胡须村民道:“三到四年。”

滕鹏飞又问:“你怎么知道?”

胡须村民道:“我在集体林场工作过。”

警方离开后,村民们都在谈论摆弄骨头的女警察和麻子警察,在佩服他们胆子大的同时,都觉得他们的家人跟他们生活在一起定会做噩梦。

滕鹏飞放下颅骨,拍了拍手,把村支书叫到一边,先散了烟,再问道:“刘书记,这条公路通向哪里?”村支书老刘道:“以前是通往老铅锌矿,是专用道。现在铅锌矿新修了公路,不走这边了,基本上是村里在维修。”滕鹏飞道:“你们村,或者周边村社,有没有失踪的人?”老刘抽了口烟,道:“没有听说谁家走失了人。丢了人,这在村里是大事,我肯定知道。”

这两年,命案现场必定会出现朱林和侯大利。吴煜案发时,朱林、侯大利诸人恰好在审讯杜强。今天,陈阳在现场没有见到这两人,自言自语道:“没有通知105专案组?”

宫建民淡淡地道:“专案组职责是侦办命案积案,他们在调查杨帆案。二道拐这个案子,你是什么想法?”

“尸体应该被烧过,烧得很严重,他杀的可能性最大,大概率不是第一现场,但应该是焚烧现场。从村民表情以及现场情况来看,遇害者应该不是本村村民。这个案子线索少、难度大,若是勘查和尸检找不到线索,只能从失踪人口倒查。”陈阳是重案大队的老侦查员,见多识广,尽管勘查报告、法医报告和调查走访还没有完成,也能凭着经验得出一些基本结论。

“和我想的差不多。”宫建民指了指在旁边与村民聊天的滕鹏飞,道,“吴煜案办得漂亮,很快可以移送起诉。这个黑骨案不好搞,难度很大,滕麻子是铁脑壳,做了大队长,还在天天嚷着一组没有捞着大案。这次还是由一组来办,让苗伟和李明松口气。这一年多时间,大案不断,他们压力太大了。另一方面,一组组长侯大利是新人,得压压担子,增加一些锻炼机会,案件难度越大,越能把他这把刀打磨得锋利。”

说到这里,宫建民想起滕鹏飞以前为了抢案子做的一系列“小动作”,笑道:“不少一线单位都在躲案子,这小子主动抢大案,很难得,是稀有品种。以后我们还是要形成竞争机制,让一组、二组和三组竞争起来,激发内部活力。”

重案大队一组、二组和三组之间的竞争格局是原支队长朱林设置的。朱林退居二线后,三个小组间的竞争格局并没有消失,由于一组最为强势,是三个小组中的优等生,所以形成了二组和三组联合对抗一组的局面。滕鹏飞被借调到省厅后,一组竞争力明显下降,朱建伟案、杜文丽案、黄卫案、吴开军案和黄大磊案被二组和三组瓜分。滕鹏飞回归,在支队长和政委面前大发牢骚,以一组组长身份抢到了吴煜案。如今形势稍稍发生变化,滕鹏飞成了重案大队长,不管一组、二组还是三组谁来办这个案子,都在他的领导之下。

勘查结束时,阴云一扫而光,天空格外晴朗,空气中负氧离子多到爆表。

刑警们撤离现场后,村支书老刘买来一盘大鞭炮,在二道拐驱邪。驱邪后,他带着村民准备清理滑坡的泥土,防止再下暴雨。正准备动手时,滕鹏飞和探长杜峰回到现场。

“这堆泥土还有用,你们暂时别动。”滕鹏飞给村支书老刘发了一支烟。

满脸麻子的刑警大队长脸色黝黑,身体壮实,相貌接地气,谈吐爽直,很对村支书的胃口。老刘接过烟,掏出打火机,给滕鹏飞点上,道:“滕大队,水沟不挖出来,下大雨,水还会冲进田里。这一湾都是大田,被水冲了,这几年都会有损失,我们社员靠天靠地,承担不起。”

“我们要派人挖走这些泥土,给你们省点力气。”滕鹏飞看了看手表,对跟在身边的杜峰道,“这事交给你,找辆车,把所有泥土弄到老训练场去,细细过筛。”

得知城里警察要带走堆在公路上的泥土,老刘热情地邀请滕鹏飞到家里吃饭。滕鹏飞下午还要开会,散了一圈烟,告辞而去。

滕鹏飞再考侯大利

下午三点,针对二道拐黑骨案的第一次案情分析会召开。

这种例行分析会,程序相对固定。

首先,最先到达现场的派出所民警汇报情况:接警后来到现场,保护了现场;特意强调除了挖水沟村民,附近村民只是围观,在市局刑警到来前没有接触滑坡泥土。

案发地处于长青县和市郊交界处,滑坡地所在村为二道拐村,且不知受害者身份,也不知发案时间,此案被命名为“二道拐黑骨案”。

其次,探长江克扬报告调查走访情况:附近村社没有失踪人口;滑坡地带位于半山坡,再往上走就是长青铅锌矿;长青铅锌矿在2005年之前是长青县下属国有企业,后来被民营长盛矿业收购,成为长盛矿业旗下企业;如果村社无人失踪,长青铅锌矿是下一步的重点调查对象。

宫建民插话道:“现在关键是要找到尸源。如果是十几年或二十年前的尸骨,根本没法查。另外就是要找到第一现场,否则谈不上确定侦查方向。”

再次,由老谭报告现场勘查情况:初步勘验现场后发现,尸体位于滑坡泥堆中,完全白骨化,散乱分布在泥土中;尸骨四周有植物根茎生长,目前滑坡泥土已经运回老训练场,还得慢慢清理。他又谈了一个具体情况,技术室人手少,等会儿还要出发去长荣县帮助处理一起重大盗窃案现场,清理滑坡泥土还得依靠办案单位。

长荣县上午发生了一起盗窃案,县长寝室被盗。这是比较敏感的案件,长荣警方向市刑警支队求助。经关鹏批示,老谭在会议结束后,立刻带勘查人员前往长荣县勘查现场。

最后,由法医室李主任报告情况。在现场勘查没有什么结果的情况下,法医结论相当关键。李主任清了清嗓子,不紧不慢地报告了尸检情况。

一是尸骨检验:尸骨完整,完全白骨化;尸骨呈灰黑色,疑似被焚烧过;按照人体骨骼解剖学结构摆放,该具骨骼全长173厘米;发现疑似甲状软骨、环状软骨、胸骨多处骨折,暂时无法判断是焚烧过程引起的骨折还是外力作用引起的骨折,需要到解剖室进行细致比对。

二是个性识别:该具尸骨的耻骨角呈“V”形,角度约70度,右侧缘支角角度为147.1度,左侧缘支角角度为149.2度,判断死者为男性。

三是年龄判断:根据耻骨联合面评分标准和数量化理论评分法,推测该死者年龄为23~28岁。

四是遇害时间判定:该具尸骨大部分已白骨化,且被焚烧,准确遇害时间还要进一步检测后进行推断;在头骨中发现了根须,当地村民判断是当地青枫杂树的根,在滑坡泥土中发现四株本地青枫杂树,大小差不多,不是人工种植;据周边村民判断,这棵树得长三四年才有现在这么粗,所以,时间大体可以判断最起码是三到四年以前就埋在此处,更准确的年份,暂时无法得出。

五是死亡原因判定:尸体没有肌肉组织和脏器,死亡原因还得做进一步鉴定。

六是死亡性质判定:本例中的尸骨掩埋于半坡内,没有坟墓,还被焚烧,不符合当地的丧葬风俗,其死亡性质应系他杀,但是最后还得依据尸检报告来确定。

七是DNA提取:尸骨埋藏时间长,又被焚烧过,提取DNA难度很大,不一定能够成功。

李主任报告结束后,宫建民首先明确由重案一组侦办此案,再布置了工作,最后强调道:“下一步关键是找到尸源,否则无从下手。话不多说,大家立刻行动,希望尽早破案。”

分管副局长干脆利索地做了总结,众侦查员都觉得很爽快。忙了许久,大家很疲惫,若真是听一席没有实质意义的空话,还真累。

有局领导参加的案情分析会结束,重案一组全体转移到一组小会议室,继续开会。

滕鹏飞把调查走访材料往桌上猛的一扔,发出啪的响声,道:“刚才领导们在场,我给大家留了面子,没有发火。现在都是自家人,我就要说道说道。大家都在等待省厅提取DNA,等待是对的。我要说的是另一个观点,现在有一种新毛病,离开了视频、离开了DNA、离开了技侦手段,我们的侦查员就变成了傻子、聋子、瞎子,完全不会办案。具体到这个案子,老克,你的调查马虎了事,敷衍塞责!”

侯大利拿出笔,记录讨论要点。

滕鹏飞瞪着眼,对私交颇佳的江克扬道:“看你神情,还不服?说一说你的调查。”

江克扬拿起调查询问笔录,赶紧扫了一眼,禁不住暗自犯嘀咕:“这份调查材料挺细致,不知道滕麻子为什么肝火如此旺盛。”

他简明扼要地谈了调查材料的主要内容:“第一,沿滑坡地带公路主要有两个村六个社,再往上走有一个国有林场,国有林场没有固定住所,只有一个工房。六个社共有一千二百户,合计四千六百七十七人,长期在家的有两千三百三十八人,主要是老弱妇孺。据调查,两个村六个社和国有林场没有失踪人员。第二,调查了周边场镇餐馆、旅馆、小歌厅从业人员,没有失踪人员。第三,调查了江州失踪人员名单,确实还要等待省刑侦总队提取DNA,如果提取成功,就可以进行比对。”

“DNA技术直到2005年才真正发展起来,以前市局都没这本事,必须到省厅甚至部里去做。没有DNA的时候,我们就不破案了吗?”

滕鹏飞指着侯大利,道:“侯‘神探’,二道拐黑骨案,你估计能不能提取到DNA?”

侯大利挺反感“侯‘神探’”这个称呼,“神探”是善意调侃,而“侯‘神探’”则明显带有嘲讽意味。田甜牺牲后,他变得更为内敛,没有在众多侦查员面前与滕鹏飞较劲,也没有附和其说法,道:“尸骨被烧,又被埋在地下多年,无法判断能否提取到DNA。市局若是做不了,可以送到省刑侦总队提取。”

滕鹏飞有意看一看山南政法学院刑侦系毕业生的水平,问道:“从尸骨颜色,你能不能判断出燃烧的温度?”

侯大利道:“尸体软组织被烧光后,通过骨骼表面颜色可以推断出焚烧尸体的温度。如果骨头表面是褐色,可以推断当时的温度在一百到两百摄氏度;如果骨头表面是黑褐色、炭化,那么温度就在四百到四百五十摄氏度之间;如果骨骼表面呈灰白色,就有七百摄氏度以上,但在野外焚烧很难达到。除了颜色,还可以观察裂纹,温度超过三百摄氏度时,骨骼会出现长轴裂痕。温度越高,骨骼脆性越大。”

滕鹏飞目不转睛地看着侯大利,道:“果然有两把刷子,不愧为‘神探’,明天跟着我,再去查看尸骨。”

他把注意力重新转向江克扬,道:“我们再来谈调查。那条上山的泥结石路面修在二道拐村,修路的目的是什么?是什么时候修建的。是为了林场,还是为了更上面的矿山?矿山是哪一年兴建的?现在的业主和以前的业主分别是谁?尸体被烧得这么厉害,没有助燃物烧不到这种程度,发现尸体的地方就是焚尸的地方,白天就得有浓烟,夜晚则有火光,有没有附近村民看见过类似现象?老克,你这个破案无数的神眼搞调查走访,这些都是明摆的事情,难道熟视无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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