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跪倒在草丛中的尸体2(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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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鹏飞没有再多说,向长贵视频中队的侦查员问道:“视频中发现皮卡车是几点钟?”

随着长贵县的警力不断加入,侦查员走访的范围不断扩大。特别是戴志和姜平获得的消息传回来后,三个组的侦查员立刻寻找公路沿线监控点,调取了周边能够调取到的所有视频资料,交由长贵刑侦大队视频中队集中处理。

接受任务以后,视频中队放下手中所有工作,全力以赴开展图侦工作。在案情分析会之前,视频中队终于在距离夏家院子约23公里的贵青路第五监控点找到一辆从东往西行驶的皮卡车。

视频中队图像侦查员道:“皮卡车出现在长贵交警大队设在贵青路第五监控点的时间是凌晨5点17分,方向是从东往西,皮卡车是灰色,车牌为山B×××××。经查,该车牌是假牌。司机戴着一顶有长帽檐的帽子和深色眼镜,看不清楚面部。”

滕鹏飞问道:“夏家院子起火是凌晨3点,这是比较准确的数字。从凌晨3点到凌晨5点17分,一共有多少辆车经过了贵青路第五监控点?”

图像侦查员道:“一共37辆,其中36辆车的车牌是真车牌,车行轨迹明确,从长贵县开往长青县,先后出现在第三监控点、第四监控点和第五监控点,从时间上来看都没有问题。唯独那辆假牌照的皮卡车没有出现在第三监控点和第四监控点,夏家院子恰好在第四监控点和第五监控点之间。综上,我们认为皮卡车的疑点最大。”

滕鹏飞道:“3点钟起火,皮卡车5点17分才出现在第五监控点,从夏家院子到第五监控点也就不到20公里,皮卡车到达第五监控点的时间未免太长了吧?从常理上来说,杀人、纵火后,越早离开现场越好。只有一种情况,开车的凶手为了接应死去的朱富贵,一直在等待,所以耽误了时间。”

这是一种合理的推断,朱富贵没有带手机,又偏离了夏家后山的青石路,死在草丛中。另一名凶手无法联系朱富贵,就算这名凶手沿着后山青石板寻找,黑灯瞎火,也很难找到跪在草丛中的朱富贵。

滕鹏飞问道:“这辆皮卡车过了第五监控点后,朝什么方向走?”

侦查员道:“皮卡车驶过第五监控点以后就会有两条道路,一条是湖州方向,另一条是秦阳方向,我们的同志沿着两个方向都进行了追踪,调取了视频。但是,皮卡车彻底消失了。没有出现在下面的监控点里。各地都在搞新农村建设,乡村道路四通八达,形成蛛网,大多没有监控。要想查清楚去向,非常困难。”

尽管侦查员没有能够追到这辆皮卡车,但是这辆深夜出现的皮卡车使用假牌,司机又特意遮住面容,这辆车最有可能就是凶手使用的交通工具。

除了视频中队,还有民警负责调查周边医院,查看是否有外伤病人在深夜就医。这是一项工作量很大的工作,动用的警力非常多。长贵县各医院、江州市各医院、长青县各医院,均没有发现深夜就医的外伤病人。

各组侦查员汇报结束,滕鹏飞望了一眼侯大利,问道:“侯组长,在巴岳山撞击樊勇的皮卡车是什么颜色?”

“黑色。后来视频中队花大力气调取了各地监控,在城区找到了一辆使用假车牌的黑色皮卡车,那辆皮卡车的司机也戴帽子和墨镜。”

侯大利不在意皮卡车的去向。这伙人看起来很莽撞,实则是经过精心准备,甚至最后有可能将这辆皮卡车大卸八块。从这个方向追查,很难突破。

小车在山路上穿梭,四十来分钟后,来到永成煤矿。

永成煤矿办公楼,吴佳勇端起大杯子,喝了一口浓烈的老荫茶,听到汽车声,仍然一动不动。老五进了门,坐在吴佳勇对面,端起老荫茶喝了一大口,拿出一支烟,点了两次,这才点燃火。

吴佳勇的目光落在老五腿上的绑带上,道:“腿怎么样了?”

老五深吸一口烟,道:“大意失荆州,足足缝了17针,幸好没有砍到动脉,要是砍到动脉,我就‘报废’了。没有想到,那个老杂种下手这么狠毒。”

吴佳勇道:“夏老头七十五了吧,你和二哥两个人有备而去,怎么还吃了大亏?”

“我们按照计划从后山下去,神不知鬼不觉,狗都没有叫一声,真的是一声没有叫唤。进院后,凌晨2点。我们蹲在角落,等着夏老头起夜,被蚊子咬惨了。2点半左右,那个老杂种果然出来撒尿。二哥摸的情报确实很准,几乎是一分钟不差。我们听到开门声,就悄悄过去,等老杂种露面的时候,我扎了他一刀。这个老杂种年纪大是大,可是反应速度不慢,朝后退一步。我现在都没有搞明白,为什么他的手里突然多了一把镰刀,砍在我的腿上。我跟着过去,对着他的腹部又捅了一下,捅倒了老杂种。那个老女人撑起身,刚要吼叫,我冲过去捅了一下。捅倒两人以后,我才发现腿很疼。二哥开了灯,发现地上、墙上到处都是血,有我的血,也有老杂种的血。”

老五身手了得,下手狠辣,向来都是冲锋在前。昨天在阴沟里翻船,伤在了一个老头手里,很是沮丧。

吴佳勇道:“原来计划中没有放火,为什么要放火?”

老五道:“夏老头那把镰刀太锋利,我流了很多血,又被夏老头的镰刀甩得到处都是。二哥说,如果不处理这些血迹,警方就能拿到DNA。如果是二哥的血,问题不大。我前年在南方打架,被派出所弄去抽了血。如果警方查到了我的血,那就真要惹麻烦了。我原本想拿汽油烧房子,可车停得太远,我的腿又受了伤,走路困难。二哥找来夏老头的裤子把我的伤口死死缠住后,我先从后山回到小车。”

“二哥是怎么处理你的血的?”吴佳勇时常挂在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表情冷成冰块。

老五下意识地缩了缩身体,道:“二哥从厨房搬来液化气罐,准备把液化气罐打开,放气,点燃,烧掉我流出来的血。二哥把我的伤口绑住以后,我还把夏老头放到床上去。夏家有钱,用的是大木床,烧起来,应该能烧得透透的。我把夏老头放到床上以后就离开了夏家。我爬楼梯不方便,拿了钥匙,从大门出去。”

吴佳勇道:“你上后山的时候,看见夏家燃火了吗?”

老五道:“我受伤走得慢,二哥估计是等我多走一会儿,才准备点火。”

吴佳勇道:“你在车上,能看到燃火吗?”

老五道:“看不到,后山把夏家院子全部遮住了。我在车上坐了一会儿,没有见到二哥,不放心,怕出意外,便拿了家伙,到后山找他。我在山上,发现有很多人在灭火,但二哥不在后山。到夏老头家时,我们清空了荷包,没有带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包括手机。我联系不上二哥,等了一会儿,只能开车离开。”

事前踩点时,二哥和老五设想了三种情况,一是没有等到夏老头开门,那到了凌晨四五点钟,只能离开。结果,夏老头如踩着钟点一般打开了房门。

二是在爬墙壁时有可能被邻居发现。结果计划一切顺利,所有人睡得极沉,没有人发现有人架梯子进入夏老头家里。

三是离开夏家时被人发现,那就只能硬闯。夜深人静,拦路者死。

千算万算,还是被偶然事件打乱计划。最让二哥和老五没有想到的是弯腰驼背的夏老头挨了一刀后,居然如变魔术一样拿出一把锋利的镰刀,如果没有这个突发事件,他们得手后翻墙离开,等到人们发现夏家出事时,估计都是午饭时间了。

吴佳勇闭眼想了一会儿,问道:“你离开后,夏老头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老五一脸迷茫地道:“我把夏老头扔到床上,二哥在摆弄那个液化气罐。他以前用过液化气罐,很有经验,应该没有问题啊。”

吴佳勇叹了口气,道:“我得到消息,二哥走了,今天上午尸体在后山草丛里被发现。他吸入了燃烧性气体,烧伤自己的喉咙,被活活憋死了。”

老五双眼圆睁,惊道:“二哥在草丛里?为什么要躲在草丛里?”

吴佳勇道:“我估计是呼吸困难,意识模糊了,否则也不会躲在草丛里。这是命啊。”

老五一脸沮丧道:“我捅了夏老头两刀,然后把他扔到床上。我想不明白二哥为什么出事。有可能是在摆弄液化气罐时,无意中烧到了自己,这是唯一的解释。可是,二哥经验丰富,不应该出现这种乌龙。”

七个结拜兄弟,这些年走了两个,加上凌晨走掉的老二,还剩下四兄弟。两人相对而坐,神情复杂,气氛凝重。吴佳勇长叹一声,道:“老五,你受伤的原因不是夏老头厉害,而是你也老了,满四十了,身手远不如以前灵活,平时看不出来,你死我活的时候,还是会掉链子的。老二也是同样的情况。”

老五不服气,道:“我没老,是夏老头搞突袭,我没有想到他胸口挨了一刀,还能摸一把镰刀出来。二哥的遗体还在公安那边,我们能不能想办法把他要回来?”

吴佳勇摇了摇头,道:“二哥的身份很隐蔽,公安根本不知道二哥的真实身份。上一次,公安拿到了二哥在刑警老楼的视频,找了很多人辨认,他的相貌变化太大,没有人能认出他。只要我们去要遗体,就会暴露他的真实身份。这事没办法,必须放一放,找机会再说。”

警方看到二哥视频找不到真人有两个原因,一方面,在银沟煤矿时代,二哥便以吴顺源的名字出面活动,做了很多接待工作。但二哥身份证上的名字并不是吴顺源,而是吴兴泉。他以吴兴泉的名字办了一张真的“假身份证”,手法和杨永福变为吴新生完全一致,只不过并非在明杨县,而是湖州下面的另一个县。此事到今天还没有暴露出来,警方只知道吴顺源,完全不知道吴兴泉。

另一方面,二哥在银沟煤矿时代,身体消瘦,面皮黝黑。杨国雄出事以后,吴佳勇等人离开银沟煤矿,二哥吴顺源也同时消失在人们视线之中。两年后,二哥得了一场大病,使用了过量激素。病愈之后,二哥如同变了一个人,由消瘦且黝黑变得又白又胖。吴佳勇那一段时间恰好外出,回来之时,见到使用激素之后的二哥居然没有认出来。二哥为了恢复身体,做了不少努力,结果统统失败,后来将错就错,又办了真的“假身份证”,从吴兴泉变成了吴叶原。

吴佳勇叹了口气,道:“我们行走江湖,不必拘泥于这些形式。‘人死如灯灭,人死卵朝天’,我们把二哥记在心里,这就足够了。如果我没有猜错,夏老头胸口这一刀,应该没有正中要害。这就是老了,必须服老,我觉得到了上岸的时候了。”

老五诧异地望着吴佳勇,道:“勇哥,你真的想要上岸,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我不是临时起意,这事反复琢磨了很久。老二走了,我们都老了,再继续这样下去,没有太大意义了。”这是吴佳勇想了很久的事情,今天二哥出事,就决定把话挑明,毕竟迟早要说这个事情。

老五认真地问道:“不给小娟报仇了?”

吴佳勇揭开老荫茶,喝了一大口,道:“无论如何报仇,小娟都活不回来了。这些年我们全部陷在这事上面,二哥、老五、老七没有能够好好生活。大家原本可以过很好的生活,是我拖累了你们。我们这些年够累了,到时候了,该放手了。我想周游世界,过一段不同的生活。”

“我无所谓,现在过得挺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想吃就吃,想做就做,逍遥自在。”老五摸着腿上的纱布,抓起烟,点燃后,用力抽了一口。

吴佳勇道:“老五,大家一天天变老,终究需要改变。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在一起二十多年,这是千年修来的缘分。我也不是立刻就上岸,还有最后一件事需要了结。”

老五道:“还要干掉谁?”

吴佳勇道:“我的父母死得早,长姐当母。杨国雄是姐夫,也算是我半个父亲。现在回头看,侯国龙和丁晨光联手弄垮了江州摩托。我姐夫还傻傻地认为他们两家竞争得很激烈,想要隔岸观火。从这一点来说,侯国龙和丁晨光的段位比我姐夫要高。在我姐夫最后的那一段时间,他彻底绝望。侯国龙利用他的关系网,掐断了我姐夫的资金链,活生生将我姐夫逼得走投无路。你们都知道我姐夫的性格,不到山穷水尽,是不会跳楼的。我姐夫跳楼,我姐就成为讨债人的目标。她身体本来就弱,被活生生逼死。这是血海深仇,必须报。我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对侯国龙复仇。”

老五道:“侯国龙这些年深居简出,随行都带有保镖,我们根本近不了身。二哥专门到过国龙湖,守了一个多月,根本没有见到侯国龙的影子。找不到侯国龙,我觉得就找他老婆下手。”

吴佳勇摇头道:“找侯家老婆下手倒是容易,但这算不得复仇。以侯国龙如今的地位,找个老婆易如反掌。侯国龙也有六十来岁了,这个年龄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丧子之痛,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们的目标是侯大利。”

说出目标时,吴佳勇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老五道:“二哥混到侯大利身边,用了好几个月时间,还真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侯大利是工作狂,没有私人生活。要让侯国龙断子绝孙,我们应该朝侯大吉下手。二哥说过,侯大吉和他妈经常在国龙湖边研究所的草坪玩耍,只要我们动作快,那些保安就形同虚设,根本反应不过来。”

从道理上来讲,侯大利和侯大吉都是侯国龙的儿子,都可以作为目标。可是,吴佳勇另有盘算,他的外甥对侯大利有根深蒂固的心魔,只要侯大利还在,他的外甥就永远不会停止疯狂举动,直至最后毁灭。为了拯救姐姐唯一的骨肉,吴佳勇准备拼一把,而且这一次不准备绕弯子,也不准备用巧计,直奔主题,让侯大利人间消失。他知道侯大利不好惹,是强大的国家机器的一员,这一次疯狂行动后果难测,但是,只有了结此事,才能将外甥拉回来,给姐姐一个交代。

吴佳勇脸上浮现出恶狠狠的神情,道:“侯大利不是神,总有破绽。有心算无心,再加上我们在暗处,侯大利在明处,肯定能成功。秦永强是疯狗,手下一帮子人,很凶吧?最后还不是一样死翘翘。这是最后一次,结束之后,我们卖了煤矿,离开江州,大家到世界各地逍遥。”

话说得很狠,但吴佳勇还是准备再和外甥深谈一次。如果谈不下来,便帮他扫除心魔。

外甥杨永福如此痛恨侯大利,痛恨到你死我活,吴佳勇为此深感头疼,曾经做过深入分析。

第一原因肯定是因为侯国龙。杨国雄在跳楼前,最痛恨的人便是掐断自己资金链的侯国龙。

杨国雄在跳楼前确实存在极大困难,煤矿惨亏,桥梁垮塌,资金链断裂,四面楚歌,众叛亲离。最困难的时候,他的亲弟弟和亲妹妹毫不犹豫地离开,还带走了杨国雄私下交给他们保管的极为珍贵的救命现金。最后留下来支持杨国雄的只剩下吴佳宁和吴佳勇两姐弟。杨国雄跳楼以后,吴佳宁和吴佳勇两姐弟与杨国雄的弟弟、妹妹形同陌路,见面不打招呼,老死不相往来。

当时,杨国雄自认为已经无力回天,极度绝望,选择了一跳了之。吴佳勇事后分析,若是在最困难的时候有资金进入,其实当时能慢慢缓过劲。几年后,煤炭行情好转,价格飞涨,房屋价格也节节攀高,不仅能解困,还能赚得盆满钵满。姐夫拥有煤矿和地产项目,却被活生生逼死,这口气实在难消。

每个人都无法预知未来。如果能预知未来,杨国雄就不会跳楼。世上更没有后悔药吃,正是没有后悔药,所以每次抉择都非常重要。这是极为经典的人生总结,只不过能真正读懂这两句话时,往往都已经历坎坷,物是人非。

杨永福性格极端,对其亲叔叔、亲姑姑的态度可以用仇视来概括。但因为是近亲,他最终没有报复他们。不过杨永福变成吴新生以后,也先后揍过亲叔叔和亲姑姑。在他眼里,打一顿并不算报复,只不过是解气。

杨永福在青少年时期遭遇大难,从富二代变成了丧家之犬,性格变得阴沉,仇视社会,表面上对很多事情无所谓,实则待人接物已经极端化。吴佳勇清楚地知道自己偏执,更清楚地知道外甥比自己更为偏执。可知道是一回事,走出偏执则是另一回事。他本人没有走出,外甥更是深陷其中。

除了侯国龙的原因,吴佳勇还知道外甥痛恨侯大利的另一个原因。正因如此,他才下定决心向侯大利下手,尝试借此来解开外甥的心魔。若是不能解开这个心魔,外甥的路将越走越窄,甚至无路可走,直至毁灭。

每次和外甥联手之后,吴佳勇总会想起自己和外甥的命运,时常黯然神伤。这些稍显脆弱的心态被包裹在坚强意志之下,外人很难窥破。

和老五商谈时,吴佳勇接到李沪生电话,便让老五暂时休息,等一会儿再聚。

得知修配厂又拆卸了一辆车,李沪生深感忧虑,左思右想,决定和吴佳勇进行一次彻底交流。来到吴佳勇办公室后,李沪生按照约定没有谈起拆车之事,而是想拔掉卡在喉咙里的刺:“勇哥,你的煤炭生意这么好,赚钱到手软,但我还是觉得,要想办法把一号井的五班组放掉,留下来是个大祸患。煤管局管得越来越严,经常下井,夜路走多了总要撞鬼,我们不能因小失大。”

煤炭生意起起伏伏,好的时候拉煤的卡车要排几公里,差的时候院子里连个鬼都没有。在经营最为困难的时候,为了减少成本,特别是避免发生事故后需要高额赔偿,二哥主张弄些傻子来挖煤。智力有问题的流浪汉没有亲戚,不用给工钱,伤残、死亡后也没有啥赔偿费用。用这种方法节约的成本在困难时期有作用,可是在煤炭生意好的时候,这些节约下来的成本不仅可以忽略不计,而且还增加了巨大风险。

吴佳勇道:“你想放,那就放了吧。注意要一个一个放,不要集中放,否则就太明显了,容易出事。”

这根刺折磨了李沪生很长时间,谁知如此轻松就去掉了。他愣了愣,道:“秦阳扔几个,湖州扔几个,东西南北,一边扔一些,这样撒胡椒面,没有人知道。”

商量完细节,吴佳勇拿起电话,吩咐厨房切卤肉,送一箱啤酒过来。“喝啤酒,吃卤肉”,这是几兄弟在发财之前最惬意的生活。如今只要几兄弟相聚,不管有多少好菜,最先送上来的都是卤肉和啤酒。

三人聚在一起,各自喝了两瓶啤酒。

吴佳勇道:“明天回红山厂,我们给小娟、老大和老六上坟。”

李沪生道:“昨天做梦,我还梦到沪娟,梦中,我们都还小,背着书包去子弟校读书。”

吴佳勇的笑容慢慢消散,道:“我很久都没有梦到小娟了。”

结拜兄弟中,论赚钱能力,李沪生排在头一名。尽管李沪生从小在西南山区长大,可是三线厂的基因和环境让他接受到不同于山区的经济意识。这个经济意识就是一颗种子,原本静静地躺在潜意识之中,当有机会拿到一笔创业资金以后,李沪生脑海中的种子便疯狂地生长了,远超其他人,制定了属于七兄弟的经济策略。在李沪生和二哥的多方筹划下,小煤矿与杨国雄企业没有任何关系,这才在大厦倾倒时为七兄弟留下了一片安身立命之所。

论打架凶狠,老五是第一。在十几年前,他们与秦永强那伙人争斗得非常激烈。一母生九子,九子各不同,秦永强和他的哥哥秦永国不一样,非常强悍。红源煤矿和银沟煤矿多次打群架,说是打群架还不准确,应该是两方矿工械斗。总体来说,凡是秦永强参加的群架,红源煤矿就要占上风。秦永强胆大包天,为人狠辣,还在矿井动用了炸药,正是这一次爆炸,导致秦永强与吴佳勇等人结下化解不开的深仇。老五是银沟煤矿唯一能和秦永强匹敌之人,若是当时没有老五拼死狠斗,谁占上风还真说不清楚。小娟和老六的仇也就没有办法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论足智多谋,二哥当仁不让。吴佳勇、李沪生等人都是用真名,从来没有用过假名。唯独二哥是特例,他在很多年前就使用了假名,而且不断变化。除了极少数人,大家都认为二哥的真名就叫吴顺源。这些年,大事小事,总是二哥出面搜情报,策划方案。二哥还是“忍者神龟”,能屈能伸,为了弄到侯大利的情报,居然能在刑警老楼收垃圾,差点儿成功。只可惜功亏一篑,造化弄人,避孕套里的精液居然来自一个无名小警察,侯大利侥幸躲过一次绝杀。

想起了二哥居然莫名其妙地死在草丛中,吴佳勇内心就是一阵抽搐。他内心感情很复杂,有遗憾,也有歉意。若非自己执着于复仇,二哥还会活得生龙活虎。

几兄弟关系密切,不仅仅在于是结拜兄弟,也不仅仅在于有二十来年交情,而是他们有一起拼杀的经历,并且经济利益最终捆绑在一起。

启动资金最初来自杨国雄的企业,他们用最初的资金低价买来一个亏损严重的煤矿,与杨国雄的企业进行了彻底切割,不受杨国雄影响。

这个思路主要来自三哥李沪生。李沪生坚持认为煤矿业迟早会爆发,原因很简单,从山南发展趋势来看,能源不会一直亏损,必然会翻身。

吴佳勇的人生轨迹原本和李沪生隔了数千里,没有产生交集的可能性。由于三线建设,原本在南方沿海的李沪生被时代大潮带到了西南地区的大山之中,吴佳勇和李沪生这才有机会跨越了时空,在一起长大。

李沪生和吴佳勇认识的过程可以用“不打不相识”来描述。红山机械厂来自南方海边,坐落于山区。一道又高又长的大围墙将三线厂和其他地方隔离开,三线厂的生产资料和商品都与当地没有太大关系。但既然落地于此,三线厂的人便不可避免与当地发生了关系。

李沪生为首的一群三线厂半大小孩,和吴佳勇为首的一群当地小孩,都喜欢江州河。两群小孩在河边发生了莫名其妙的冲突。吴佳勇和李沪生捉对斗殴,打得鼻青脸肿。

很多年后,两人回忆往事,已经无法记起是因为什么事情打架。

这是一群精力充沛又无所事事的年轻人,稍稍有一点儿火星,便轰地燃烧起来。没有仇恨,没有利益,只是荷尔蒙爆炸,到了打架的年龄而已。

促使两人和解的中间人是李沪娟。事情经过非常简单也很俗套。有一次,李沪娟和同学们到场镇玩耍时被一群外地流窜过来的流氓欺负。李沪娟被堵在场镇旁边的竹林里,如果无人相救,结局将很悲惨。尽管三线厂小孩和当地小孩并不对付,但是,三线厂扎根于此,就是本地人,容不得外来的流氓欺负。吴佳勇和他的朋友把流窜过来的流氓赶出场镇,救下了李沪娟。

李沪生带着人闻讯赶来,得知是吴佳勇这一伙人救了妹妹。大家不打不相识,杯酒释前嫌。

吴佳勇的那群人里,有当时还是小屁孩就敢拿刀捅人的老五。

李沪生的那群人里,有早逝的老六。

喝完三瓶酒以后,想起死去的兄弟,吴佳勇突然悲从中来,关上卫生间的门,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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