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1）

要说这段时间，拜剑山庄最热门的话题有两个：一个就是他们的庄主任霆禹的六十大寿很快就要到了，府里人来人往的，热闹极了；另一个就是光风霁月的六少爷竟然主动开口，从五少夫人那里要走了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乞丐。

下人甲似模似样揉了两下腰：“要说咱们庄主啊，平时还不觉得有什么；可这一过生日，就能看出来了。这给我忙得哟，腰都疼了。”

下人乙看了前者一眼，神秘兮兮的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跟你们说啊，我听说这次像少林、武当那些大门大派的，都会派人来给庄主贺寿呢！”

“话说，”下人丙一副思索的模样：“六爷到底为什么要把那个脏小子要走啊？六爷向来就喜欢机灵的，可那小子看起来傻乎乎的，怎么看也不像个机灵的。”

下人丁不屑的冷哼了一声：“谁知道那小子耍了什么手段。从小在大街上讨饭过活的，那心机可深了呢！”

就在下人们对于自家六爷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纷纷猜测的时候，山庄的其他五位少爷也是相约着一起到了自家六弟的院子。

清雅幽静的小院里种着几棵高大的杏树——那是多年前那场意外发生后任老庄主亲自种下的，取意自然是那个“杏”字。杏树下有一方石桌，桌边坐着一个月青色的人影。那人手捧手卷，显得极为的安静。绽放的杏花纷纷飘落，有的落在石桌上，有的落在书卷上，有的落在他的身上……

这一切令人仿佛有如置身人间仙境。然而，一道灰扑扑的黑瘦身影以及那人身下的轮椅却硬生生破坏了这份美感。

看着轮椅上那单薄身影，老大任琅的眼中充满了怜惜：六弟任如玉正值大好年华，本应鲜衣怒马、呼朋唤友、高谈阔论、恣意逍遥的，可十多年前的一场意外却令他只能与轮椅相伴，过得如同行那将就木的老人一般了无生趣。

任琅的感伤只维持了一瞬，就被向来就大大咧咧的老五任珏给破坏了。

“老六这日子也实在是太……”任珏边说边冲过去，一屁股坐到距离任如玉最近的一个石凳上，抬起头看向自家最能装……呃，是最有情调的二哥任珲：“二哥，快看看我，是不是也跟老六似的，有一股仙气在纵横？”

任如玉微微勾起嘴角，直接把自己手里的书递到了任珏的面前，以眼神示意任珏接过那令他一看到就头疼不已的书卷。

任珏接过书，屏气凝神，一副仙人的模样，对着任珲挤眉弄眼，得意洋洋的道：“怎么样，不错吧？我跟老六可是亲兄弟，肯定是一模一样、半点不差的。”

几兄弟默契的抬起手捂住了眼睛，一副不忍看下去的模样。一旁的任如玉却是笑眯眯的道：“一模一样、半点不差的。”

任珏笑呵呵的伸手勾住任如玉的肩膀：“咱们家就数老六最有眼光。”

“你们几个怎么一起过来了？”任如玉笑着看向那整整齐齐的出现在自己院子里的几个人。他当然知道自家这几个兄弟来到这里的原因，表面上却是做出了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老六，这段时间府里的事情多，我们几个也没时间找你聊聊天。这会儿正好有时间，就过来看看你。”轻轻的拍了拍任如玉的肩膀，老大任琅笑着说道。

“父亲的寿宴全赖几位哥哥忙活了，”看着自幼就关系极好的几个哥哥，任如玉脸上的笑容真诚了很多：“弟弟就做个清闲的甩手掌柜了。”

“咱们兄弟之间还用说这个吗？”老三任瑾嫌弃的拎开任珏搭在任如玉肩膀上的手，接着又拍了拍后者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笑道：“要是有什么事就直接让人去找三哥去。对了，院子里的人用着还趁手不？要不要我再给你派几个伶俐的过来。”任瑾说着，还特意看了任如玉身边的那道瘦小怯懦又带着几分愚笨的身影一眼。

对于府里的一些传言，任瑾自然也是知道的。虽然他有心直接处置了那些嚼舌根的下人，可是很快就是父亲的寿宴了，若是真的处置一批下人，人手上也是有些吃紧的。更何况，他的心里很清楚，有些流言根本不是处置几个下人就能堵得住的。

“哎呀，都是兄弟，说这些虚头巴脑的干嘛呀？”向来没心没肺的老四任瑭撇撇嘴，直接靠在石桌上，瞥了任如玉身边的那道身影一眼：“我们来是有事要跟你说，就是……”

任如玉不着痕迹的看了自己身边的人，发现对方似乎并未察觉到自己几个哥哥的排斥与不喜，心中不由皱起了眉头：这小子的心机果然深沉，不好对付得很。

虽然心中对身边人的防备更深，可任如玉的表情却并未有丝毫的变化，而是转过头对其吩咐道：“小喜，你去将我的茶……嗯，算了，你去弄点水过来，泡茶用的。”

其实任如玉本来是想让这叫小喜的孩子去拿茶具过来的，可是想到对方向来表现得笨手笨脚的，若真是让她去拿茶具，还不知道会砸多少套呢，而且她肯定会找珍贵的砸。为了他的珍贵茶具着想，还是让她去拿水吧。当然，如果他没特意嘱咐水是泡茶用的，对方绝对能给他拎来洗澡水。

当然，任如玉可以直接将人赶出山庄，可他却一直觉得其潜入山庄是有目的的——否则的话，很难解释为什么她会被自己那乞丐出身的五嫂救回府。任如玉很想知道小喜潜入山庄的目的，也就只用忍了下来。

小喜点了点头，嗡声嗡气的道：“嗯。”说着，小喜转身走了出去。

“老六，”看着小喜的背影，任珲好奇的道：“你真忍得了啊？”

其实，倒不是任珲觉得奇怪，而是他这个弟弟任如玉虽然不良于行，可却是几个兄弟里活得最精致的人，不像其他几个都过得糙极了。因此，他真的很难相信，任如玉会愿意忍受那么黑那么瘦甚至看起来还有些傻的人在他身边绕来绕去的：除非府里那些不三不四的传言是真的。

“二哥你也真是的。”向来大大咧咧的老五任珏看到任如玉吩咐其他人去拿茶具，不满的道：“咱们兄弟好不容易凑齐了，怎么能喝茶呢？明明应该喝酒嘛！老四，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任瑭忙不迭的点头：“可不是。兄弟聚会，喝茶成什么样子了？”

“你们……”任珲指了指面前的两个人，满脸嫌弃的道：“俗人，太俗。这样的美景，你们竟然要喝酒，简直是……俗不可耐。”

“我就是俗人，”任珏毫不在乎的道：“我就要喝酒。”

一旁的任瑭也是一脸坏笑的道：“老五你别说了，二哥肯定这段时间给嫂子试毒试多了，喝不了酒了。”

任瑾也是笑眯眯的插嘴说道：“行了，你们就体谅体谅二哥吧！”说着，他还给了几个兄弟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老六，”任琅坐在仅剩的一张石凳上，看了小喜离开的方向一眼，轻声的道：“其实我们过来是想问问关于那个小喜的事。你……”

任琅实在是想不通任如玉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任如玉向来都是无欲无求的，因此这次他主动开口将这小喜要到了身边，府里真的有很多的说法，甚至有些话还说得很难听。所以任琅真的非常的关心，甚至想说服任如玉将人送走——府里有很多活计可以让小喜做，没必要非得跟在任如玉的身边。

“大哥，”直接任琅将话说完，任如玉才开口道：“我这里正好缺人，就让他过来了。哪有什么复杂的？”

这件事其实并不复杂，跟随任如玉多年的小厮前些日子正好摔断了腿，因此在察觉到这个因五嫂可怜而被捡进府的小乞丐很可能另有目的的时候，任如玉便直接将人要到了自己的身边，一边监视一边查清其目的。

虽然任如玉也可以直接将此事告诉给自己的几个哥哥，可是这样一来，这件事就没了趣味。更何况，很快就是父亲的寿辰了，他也不想给几个兄弟在忙碌中再增添几许的担忧。再说了，他有自信可以令那个小东西现出原形。

“老六，”任瑭拍了拍任如玉的肩膀，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你就跟哥哥说实话吧，你是不是真的看上他了？唉，说起来你也这么大了，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实在是委屈你了。”

任如玉满脑袋黑线的看着自己这有些缺心眼的四哥，实在弄不清楚他怎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接下来他就听到了那心大漏风的五哥更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话。

任珏一脸嫌弃的道：“可是那小子长得也太丑了吧，哪里配得上咱们六弟啊？要不哥哥去给你买两个模样俊俏有眼色的小厮侍候？”

“你们两个胡说什么呢？”任琅干脆的赏了自己两个弟弟一人一脚，接着才看向任如玉：“老六，你也听到了，咱们都是自家兄弟，这话也就是开开玩笑。可难保其他人不是这么想的。”

对于自家兄弟，任琅说话自然不用掖着藏着的，有什么就直接说什么了。虽然这些年任如玉的性子有些冷，但对于自家兄弟却一直都是极温暖的，也不会因为他的这番话而有什么芥蒂。

“大哥你放心，”任如玉笑道：“此事我自有分寸。至于府里的一些风言风语，不需理会。”

任珲叹了口气：“可是乔……”

任如玉冷笑着打断了任珲的话：“他们知道了更好。”

几个兄弟对视一眼，发现实在无法说服任如玉，最后也只能妥协了：算了，难得自家六弟对什么人感兴趣，就由他吧。至于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难道他们还保护不了自己的弟弟吗？

另一方面，刚刚被“赶”出去提水的小喜，看到任琅几兄弟突然来到任如玉这里，心里却是充满了期待：终于来了，但愿他们能够说服那个死瘸子，将她赶出院子；天天被那死瘸子紧紧的盯着，她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露出马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