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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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七八天,银珠又坐着车去了李家。

这次她穿了一身水青色的纱裙,上面是一件白色的小袄,头上没有插金银,带了两朵杏红色的绢花,显得比上次更貌美也更舒爽一些。秀荷跟着她拎着一个食盒子,里面放着四个猪蹄,颜色鲜亮香气扑鼻,一打开盖子,一屋子都是卤肉味,好闻的静姐眼睛都睁圆了。

这四个猪蹄是早就吩咐厨房准备的,给了三百文的菜钱,柳婆子哪敢不精心准备,把猪蹄上的毛刮的干干净净,用大火煮开了又拿自家调的卤汁闷了一天一夜,还加了梅子调味,拿出去比路边的小摊不知强了多少,筷子不用撕骨头都露在了外面。

李娘子见银珠两次送的东西都又精心又讨静姐喜欢,自己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她上次不过拿了两罐子桂花蜜冻和两罐子腌果子做回礼,都是自家做的,自己都觉得减薄,这次银珠来了,便又送了她一副自己绣的小屏,上面几尾锦鲤争花,摆在榻上的小桌子上很是耐看。

银珠自己也喜欢,回去就摆了起来,李娘子是个和善人,相处起来也舒服,她一半为了明棠,一半为了自己,倒常去同她坐坐,有一回带了炸丸子,静姐趁着李娘子去拿东西的功夫,笑嘻嘻地尝了一个:“沈姐姐家的东西好吃,上次的猪蹄香的我爹半夜都睡不着呢。”

可不是香的半夜都睡不着,李先生说是不肯吃明家的东西,见妻子女儿在他面前分食了一个香喷喷的猪蹄,勾的馋虫起来,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第二天再不说什么不吃的话,一个人就吃了一盘子。吃的满嘴冒油光,去私塾见到明棠都掩面走。

银珠拿着帕子捂着嘴笑,却再不说其他的事,只跟李娘子借了花样本子,说是回去要临摹下来,李娘子花草山水画的好,连画绣花图样都不沾匠气,给银珠做了一条天青色的腰带,上面拿银线绣了重重的山叠。

连青杏见了都说这活计做的鲜亮别致,要给银珠做白绫裙子来配,上面拿靛蓝色的丝线绣了水纹,又拿玫红色的做了江花。银珠随她去做,临摹了一本花样,又带着一盒子酱鸭头换了另一本。

李先生吃了不少银珠送来的猪头鸡脚,每次吃完都越看明棠越觉得心虚,生怕哪天人家扑上来就让他把吃了的东西都吐出来。他晚上回家转来转去,媳妇这么长时间都不提个一句半句,自己反倒忍不住了,咳嗽一声问起来,明家那位娘子可有什么事相求。

李娘子正在给女儿缝衣裳,听了这话抬起头来似笑非笑:“明家娘子可从来没说什么,不过是跟我投缘,才多来家里坐坐,除了第一次说是赔礼,以后可没提起你半句。”

李先生还没来得及说话,李娘子便又慢悠悠地说道:“你那脾气倔的很,人家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来求你不是自找没趣,她郎君求着你就罢了,她要是也求着你,你也不觉得臊的慌。”

李先生现在就觉得臊的慌,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人家不来求着办事,他是浑身上下都不舒坦。夜里喝了两壶茶,第二天去了就把明棠放进了院,板着脸叫他写文章来看,从头到脚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虽是没有正式应下,可每天明棠问点什么却是臭着脸答了。

银珠隔了几日再去看李娘子,李娘子拉着她便笑:“这回……如愿以偿,可不用再送吃食来了。”

“娘子拿我打趣,”银珠没想到李娘子这么通透,早就知道她心里想什么,虽然从未说透,却还是帮了她的忙,脸都不好意思的红了起来,“我还想来和娘子说话呢。”

两人再不提男人们的事,还同往常一样说说笑笑。银珠谢李娘子的恩情,亲自给静姐做了条裙子,就绣的满幅的桂花。静姐一见就喜欢上了,穿在身上又往她爹那里说了许多好话。

张婆子见这事真成了,对着银珠千恩万谢,还要把明棠的月银也放到银珠手上。银珠不要,她倒很是叹了一回。

私下对明棠一五一十说了这事,抚着他的衣袖感念道:“没想到大奶奶人这般的好,我原来还嫌她出身低些,还是金氏挑的人,现在看来,就是太太知道也能安心了。哥儿可千万对她好着些,以后就是发达了也万不能像老爷那样。”

明棠再想不到自己能重新拜师竟是银珠出了大力。他心里惭愧,送给李家的东西可不都是她自己出的。想到这里,明棠从床底下翻出小钱匣子,他自己的月例所剩不多,有时候还会贴补张婆子一二,可他娘亲尉氏当年却攒下了一笔钱。

尉氏没跟着明老爷过几年发迹的日子,她本是外面普通农家的女儿,明老爷那时候还是个东村逛西村的无赖,但他生的俊俏,尉氏一心爱慕,为了他跟家里断了联系,连聘礼嫁妆都没有一分,跟着他就回到了甜水村。后来又在县城里挣扎着做买卖。等明老爷发了财,她过了没两年舒心日子,家里便进了妾,男人的心就跟着走了。

尉氏哪能受得了这个,她心里一堵,身上也不好,管家的权利就落到了妾的头上,这妾室手上有权背后有人,家里的银子和流水一样落进了别人的口袋。

尉氏到这时候才想得明白,可惜身体已经支撑不住,她把自己的头面首饰都让身边的仆人拿出去当了现银,连着平时积攒的月钱,在去世前都给了儿子,叫他偷偷藏好,她心里明白这个男人以后还要再娶,若是他不管,有了这些钱儿子也能自己过活。

明棠抱着钱匣子就去了隔壁屋,银珠正在和青杏商量做腰带,李娘子送她那条明琼一见就喜欢上了,缠着她也想要一条,她自然不可能去麻烦人家,反正临摹了花样,叫青杏挑个活泼的图案,也给明琼做一条。

青杏在明棠一进门的时候就看见了这位爷给自己使的眼色,她看见明棠就怕,立刻跑的比狗追着的兔子还快。银珠微微惊愕地看着青杏迅速地退了出去,留下眼前的男人把一个木头匣子放自己面前一放,然后就做起揖来。

“这些你收下,以后我的钱都你拿着。”明棠本还想说多谢娘子,但面红心热,舌头打了结似的说不出话来。

银珠打开匣子略略一看,里头一打银票,上面几锭银子,没想到这明家大郎还是个小富家翁,她笑了笑,又把匣子给合上了。

“大爷不必如此,之前大爷请我吃点心,这次就全当是我还了大爷的礼,哪还能再要大爷的银子。”银珠把盒子推了回去,“再说大爷以后读书考举,还有的是用钱的地方,放在自己手里方便些。”

明棠见银珠婉拒,心里失望,又听银珠只叫他“大爷”,更是忧伤:“你,你别叫我大爷,叫我名字可好,我也叫你名字。”

银珠自来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计较,点头应了他,一声“明棠”唤的他是通体舒畅,刚才那点失望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只觉得银珠对他诸多好处——连钱都怕他不够花。他喜滋滋兴冲冲地又要把钱匣子赛给银珠,结果她把丫鬟叫了进来,连人带钱一起弄了出去。

“大爷还是回去休息吧,奶奶也要洗洗睡了。”秀荷一边举着灯一边挡在门口,“大爷也不必给奶奶钱,奴婢想让奶奶帮我收着月例,奶奶也是不答应的呢。”

明棠隐约觉得自己和银珠的关系应该比丫鬟跟她的更近些,至少不应该拿收不收月钱做比较。可他不敢对着秀荷高声,这可是她从娘家带来的贴身丫鬟,要是不好好对待,她可怎么看自己。

明棠抱着钱匣子回了自己屋,他转了几十个圈,决心一定要考上功名,等银珠成了秀才娘子,那她一定高兴,说不准就把他管起来了——从他的钱到他的人。

银珠自然想不到明棠这些念头,她每天忙得很,明琼借她的书要看,李娘子借她的画册也要看,还要和秀荷青杏商量衣裳首饰,根本没时间管明棠的钱或者明棠的人——幸亏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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