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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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不明所以,齐齐低头,只见竹篾编就的篮子之中,赫然装着整整满筐柑橘。柑橘本身品相不错,并非歪瓜裂枣,可细细一瞧,表面竟然全部都长了霉毛,像无数个绿球似的,令人见之发怵。

“这个东西认识吧,你们淮南叫柑橘,我们淮北叫枳棘。”袁满眸光疏离,傲然开口,“父亲前段时日赠给我几筐,可惜生了场病,也就堪堪浪费,坏了个精光。孙笨,你知道我素来是个睚眦必报,以牙还牙的人。既然想替臭臭赎罪,不如就每天三个把它们吃完,帮我消解一下呗?”

孙蕙在旁边可怜巴巴摇头,呜咽之声从喉咙溢出,眼泪也顺势流淌而下。

孙权看不下去了,念及孙策大病未愈,几乎是乞求袁满道:“女郎,兄长被病魔羁绊数日,精神恍惚,食欲不振,浑身乏力。这坏掉的寒凉水果下肚,何其伤身?”

“放心吧,即便人没了——”袁满直勾勾瞪着孙权,不给他们表演兄弟情深的机会,“我也会给他千里奔丧,雪中送葬的。”

孙策脸色惨白,鼻息浊重,耳蜗蜂鸣,喉咙深处亦痛得不可开交。他终于忍不住地咳嗽起来,因知一切都是徒劳,再也不想多置任何虚词。

举步走到竹篮前面,他颤抖着双手,逐渐剥开霉变的柑橘,将橘瓣一片一片送进嘴里,腐烂的怪味立马在舌尖氤氲散开。费了好大的劲儿囫囵咽下,他眼眶发红,充了血丝的瞳孔一瞬不瞬睨着袁满。

时间似乎都要静止,直到他一字一句,恶狠狠道:“袁满,你没有心。”

“你有吗?”袁满无惧他的凶悍,竟然展唇冷笑起来,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下毒谋害,放箭射击,但凡怀有一丝怜悯之心,我又如何会与你针锋相对?”

“彼此彼此。”孙策不置可否,傲然起身。扶起蒲团上的孙蕙,头也不回地离去。

身后传来瘟神的连环催命符:“记得早中晚都要过来,这些烂橘可都指望你了哦!”

郁郁回到倒座房,孙策的肠胃很快对霉橘的毒素有了反应。他上吐下泻,腹痛如绞,头晕目眩,麻痹嗜睡,甚至连呼吸都感到不畅。

孙蕙作为素来不好哭鼻子的假小子,见兄长为了自己活活受罪,自责的同时,也偷偷一个人抹泪好几场。

不幸中的万幸是,孙权熬了新买来的药草,每当孙策去正房吃了霉橘,回来之后赶紧喂他吃下。同样每日三次不敢懈怠,好赖吊住了被涂炭得岌岌可危的性命。

不过两三日后,病情竟然破天荒地大好了。

鬼门关走完一遭,痊愈之后,孙策回到积微院取些东西。正巧碰到鲁肃有事回乡,特地前来向他辞行。问及比洪水猛兽还要可怕的病情,鲁肃一本正经说道:“这阵子,难为二弟受了不少委屈。”

孙策目光有些悲怆,感慨道:“放心吧,贱命一条,没那么容易遇害。而且我相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鲁肃点了点头:“二弟,可我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哪里不对劲?”

“我以前在东城的时候,曾见有屠户杀猪受伤,会将生了绿毛的浆糊涂于患处。据说里面的霉变物质,居然含有神奇的杀菌效用,可以帮助伤口愈合。”鲁肃看了看孙策阴沉的脸,继续往下说,“你不觉得,此事与袁满的霉果,有异曲同工之妙么?”

孙策表情诡异,像看疯子一样不可思议地盯着鲁肃:“大兄开什么玩笑呢。”

“我像是在同你玩笑的样子么?”

“大兄言下之意,那袁满七拐八绕,竟是为了让我痊愈?不止做了好事,还要深藏功与名——”说出去只怕让人贻笑大方,孙策不屑一顾否定道,“怎么可能?治我疾病的,是权弟买回来的药材。就算区区霉物真有微效,以她满肚子坏水的性格、满脑子肥肠的智商,也不过无心插柳,歪打正着而已。天无绝人之路,这是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

“以前的袁满确实蠢笨不堪,可今时不同往日啊。”鲁肃见他抛不开成见,执念像蛮牛一样根深蒂固扎在心中,只得旁敲侧击提醒,“再说一桩事,信不信由你。水果化霉生斑,赤柰亦可,楟梨亦可,为何偏偏是枳棘?”

孙策意会了过来:“大兄的意思是,袁满是在暗示我,尽早卷铺盖走人,可得明哲保身?”

“这一环扣一环,说她还是以前那个草包,二弟你信么?”鲁肃目光如炬,眼神湛亮。

孙策轻嗤道:“无所谓了,走是不可能走的。环境越恶劣,越让人越战越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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