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1 / 1)
为首的官宦子弟一不留神被推了个趔趄,周遭追随者堪堪扶住,不约而同看向袁满。
一名少年失声惊问:“什么跳脚猿猴,胆敢如此猖狂。知道我们老大什么背景么?”
袁满一双大眼毫无惧色:“什么背景啊?”
“哈,说出来只怕要吓死你——”少年得意忘形,狐假虎威恐吓道,“知道会稽周氏么?”
言犹未甫,本指望能震慑全场,谁料袁满听完,居然捧着肚子,旁若无人地哈哈大笑起来。少焉之后,才缓缓直起腰杆,眼神明显失望透顶:“就这?那确实吓死我了,本来还以为这么桀骜,能有多能耐呢。”
感觉有被冒犯到的校园霸凌主谋此刻终于忍无可忍,挺身而出道:“我父周泰明乃‘三君’之一陈蕃的爱徒,年纪轻轻即举高第,是难得的以德行著称的当世俊彦。你是哪里来的山野村夫,竟然会没有听说过?”
袁满目光一没,心绪澎湃,竟不知如何开口。
会稽周氏,作为盘踞在淮南一带、闻名遐迩的地头蛇,她其实心如明镜。其中,又以周昕、周昂、周喁三兄弟为代表,众人拾柴火焰高,声望与实力着实不容小觑。
可一物降一物,令周氏宗族如流星般陨落在三国历史浩瀚夜空中、最终变成查无此人的,正是他们作为名门正派、打心眼里瞧不起的暴发户家族——江东孙氏,并彻底沦为了人家崛起路上的怪物经验大礼包。
若不是多番折戟,最后还被杀人狂魔孙策一个暴击秒了人头,原本的东南,将远远不止有“顾、陆、朱、张”这四个凤毛麟角的“吴四姓”。
甚至于,曹操后来命陈琳所撰的《檄吴将校部曲文》中,还专门将此桩陈年旧案挖出来鞭尸。谋划人心的同时,也算给最初陈留起事、曾遣万余甲兵襄助的周昕讨回公道,对孙策一方“进行了强烈谴责”。
感慨着因缘际会,袁满愣神之间,村通网的闹事群体终于连上了小道信号,有人低声附耳道:“老大,她她她她好像是那个袁——袁公路的女儿袁满。”
周荣脸色乍变,偏生耳畔的声音还在继续落井下石:“难难难难怪狂妄至极,老大再有背景,也没有人家有背景啊。”
周荣被绕蒙了圈,不悦地埋怨道:“说说说说话就说话,结结巴巴个什么劲儿啊?”
“可可可可老大,你也结巴了啊。”
周荣轻嗤一声:“滚。”
袁满眼底涟漪荡漾,没想到穿越给的身份牌这么百试不爽,真可谓是专治各种不服的灵丹妙药。这不,还没出招呢,敌人就自己溃不成军,乱成一盘散沙了。
周荣强撑住气势,决定曲线救国,采用迂回战术找回面子。出其不意扒拉了一把孙权的头发,他试图引导舆论:“大伙儿瞧瞧此人,这相貌像是孙氏一脉的嫡出么,莫不是他父亲早年被绿,替个西域豺狼养大了幼崽吧?哈哈哈……”
这一起头,颇有成效。人群之中,立马民意如沸,议论汹汹。孙权不安地低头,面对羞辱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
袁满瞄了一眼他极具异域色彩的长相,思忖着该如何给这群没接受过现代科学陶冶的愚昧古人做解释。基因突变过于晦涩,返祖现象也很深奥,冥思苦想许久,脑袋才叮的一声开了窍。
她拍了拍孙权的肩膀,傲娇说道:“笑话,自古英雄异相,岂是凡夫俗子可以参悟的?尧眉分八彩,舜目有重瞳,禹王手能反握,周文王胸生四乳,此乃百年难得一遇的人才,尔等哪里来的勇气笑话他?”
周荣嗤之以鼻:“你刚才自己都说了,他们孙家不过是你们袁家的一窝看门狗,还什么百年难得一遇的人才,我呸!说出来也不怕笑掉大牙。”
这种口吐芬芳的纯恶意诋讪,就像一根锋利的尖刺,一下子凿在袁满的耳膜上,彻底将她给激怒了。
敢在包公面前晒太阳,她决定用实力叫他们闭嘴,展示一下真正的黑吃黑技术。袁满纳罕地拉长了耳朵:“你刚才说,你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是叫周昕周泰明是吧?”
边上有人起哄道:“传闻中的周氏三兄弟,女郎莫非真的孤陋寡闻没听说过?”
“哪里哪里。”袁满冷冷寒笑,气氛骤然降至冰点,“据我所知,周氏兄弟从讨董时候就追随我的伯父袁本初,按理来说,不也是我们袁家的一窝看门狗么?阁下是如何能做到泰然借他人威风,长自己志气的?佩服佩服。”
四面八方蜂拥过来的学生越来越多,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互相交头接耳:“哇塞,我早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了,原来这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啊!”
袁满郑重其事点了点头,继续向四周学生进行科普:“当年群雄讨董,孙文台屯兵阳城,他二叔周昂不思伐贼,反而别图人家的城池,被打得屁滚尿流。后来他三叔周喁又与孙文台争夺豫州,同样技不如人,被杀得片甲不留。怎么,一个屡战屡败的家族,如今是吃准了孙家无依无靠、后继无人,柿子就挑软的捏么?那不好意思,无法如你所愿了,我父亲袁术,可是刚刚收了孙破虏的嫡长子孙策为义子呢。”
周荣没想到袁满乳臭未干的一个丫头,居然如此牙尖嘴利,熟知天下局势。当下慌了阵脚,面露凶光道:“哼,算你厉害。”
颜面扫地,周荣悻悻然掉头欲走,手腕冷不丁却被人一把握住。袁满攥得紧紧的阻止他开溜,不咸不淡道:“我们袁家人呢,本事不大,脾气不小,不道个歉就想善了,真拿我父亲汉左将军、封阳翟侯、假节钺袁公路当吃素的病猫?”
面对她的不依不饶,周荣顿时感到怒火中烧。他父亲周昕素来与袁术有隙,就任当阳太守的时候,更与孙策的舅舅吴景起过冲突,屡次交兵,说是世仇也毫不为过。后来被逼归园田居,才好赖过了几天清闲日子。
可人生何处不相逢,不是冤家不聚头,堪堪又让他在立仁庠序碰上了袁孙后人。
自恃强龙不压地头蛇,周荣甩袖不开,骤然失了风度。他腾出空闲的另一只手,火冒三丈就往袁满脸上掴去。
眼见即将把她扇趴在地,说时迟那时快,刺斜里却赫然伸出一只手,不由分说钳住了周荣的手腕。那力道惊人,下手狠辣,周荣痛得“嗷呜”一声惨叫,捏着胳膊整个人蹲在了地上。
袁满仓皇抬眼,便见孙策不知何时来到面前。太阳刚刚升起,他逆光站在回廊底下,浑身都笼罩在一层淡薄的光晕中,英姿飒爽,品貌逸群,犹如神祇降临。
众人眼尖,见大事不妙,看热闹的心态也土崩瓦解,全都灰溜溜地作鸟兽散,转瞬间就没了行影。周荣打着哆嗦,痛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是谁?”
“哎呀孙笨,你可终于来了!”见到救兵,袁满长长舒了口气,立马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毒舌状态,“要你去领个经籍,慢慢吞吞跟摸蛆似的,看看你这倒霉弟弟,都给我摊上了些什么事儿?”
孙策没有回答,垂首向下,掷地有声:“道歉。”
周荣没打着狐狸,反惹了一身骚,事已至此,只得颤颤巍巍哽咽道:“对,对不起。孙二郎君,袁二女郎,多有得罪了。”
孙策将他屁股狠狠一踹:“滚。”
周荣不敢胶着,连滚带爬逃离了游廊。直到只剩下袁孙三人,孙权吸溜着鼻子,这才委屈巴巴向袁满致谢道:“多谢女郎今日仗义搭就。”
“仗义?搭就?嗐,你想多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没什么比维护袁氏声威更重要的。”袁满双手祷告,鬼头鬼脑又在胸前一阵胡乱比划,“哎,临行前父亲还叫我修身养性,结果开学首日就造下如此口业恩怨,委实不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皇天后土在上,莫要与信女一般见识啊。”
孙策和孙权互相对视了一眼,最后不谋而合,双双达成了共识:这才是喜怒无常袁满的正常日常。如此迷信谶纬之学,倒继承了她父亲袁术的家学渊源,果然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也难怪她刚才能误打误撞,说出那番“自古英雄异相”、发人深省的惊天之语了。
孙策不再存疑,正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回头却见先前藏书斋外所遇的红衫少女一行人也跟了上来。
刘楹手里小心翼翼拿着一件鸦青色的罩衫,快步到了树下,物归原主交还给孙策。她一双红羽鸟般的眼睛光华璀璨:“孙伯符,你的罩衫不小心落在林子里了。”
作为一个污力十足的女司机,袁满立即不可思议张大了嘴:“孙笨,你消失了这么久,还要让我来给你弟处理烂摊子,结果你自己,反而与漂亮女学生进了小树林?”
孙策尚未反应过来,袁满清点着少女的人头,这下表情更加不可捉摸:“一二三四五六七,一个还不够,竟然一次性带了七个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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