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年世子(1 / 2)
烛光静谧,宋南枝的脸,唰地一下红了。
“你别瞒我了,马球场上,本来祁表哥隔你那么远,球一朝你飞去,他就立马冲过去救你了。还有今天下午,你们两个人走在后头嘀咕什么呢?我可从来没见祁表哥对谁这么上心过。”
宋南枝仰面躺着,尽量不看许多福的眼神,她道:“哪有?郡主你想多了。”
许多福轻哼一声:“我最不喜欢你这副把别人当傻子的态度,和祁表哥一样!你从夔州来,又能考上我们书院,还得了祁表哥的青睐,让我好奇。”
“其实我也不想逼问你,谁没有点秘密呢?只是祁表哥是个很可怜的人,你可不许骗他哦。”
“可怜?”宋南枝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形容祁渊,好奇道:“他为什么会可怜?别人不是都很怕他吗?”
许多福轻轻地叹了口气。
“以前他不是这样的。”
从前的祁渊,身份尊贵,父母恩爱,是个标准的贵公子。他身为皇子伴读,经常要入宫,又是皇后的亲侄儿,在京师这么多勋贵家族中,算得上是最尊贵的孩子,身上却无一点骄矜之气,待人温和有礼。
宋南枝是知道的。
祁渊的母亲祁夫人和她的母亲康静容交好,两家经常走动。每次上门,祁渊都会带些好吃好玩的。宋南枝一个小姑娘,平日里就呆在内院不能出门,祁渊便把外头的景色一张张画了来给她看。
她还记得有一次,她来了兴致要做笛子,祁渊就找了小刀来,结果她自己不小心划破了手,弄得满手都是血。祁渊的脸色当时就变了,等不及叫大夫,拦腰抱起她就冲到太医院院判家去了。医治的时候,祁渊慌得不行,再三和老院判确定她只是血流得多了些,没有伤到动脉才放下心。
这件事过去很久之后,宋南枝想起当初那把小刀,问祁渊。
祁渊回答:“已经被我送到铁匠铺,烧融了。”
宋南枝惊讶:“你就这么恨它啊?”
祁渊点头,牵起宋南枝的手,“它让你留了疤,我没法原谅它,也没法原谅我自己。”
那时的宋南枝只觉得面前的哥哥傻傻的,她笑着跑开,他在后面追,欢声笑语高高扬起,回荡在院子上面的天空中。
烛光摇曳,许多福悠长的声音传进宋南枝耳里。
“祁表哥是在盛宁三年开始变的。那年和祁家交好的宋家突然全家都没了,一家四口,宋家夫妇和一对儿女,烧得骨灰都散了。表哥消沉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就去西郊大营练兵了。听说那里苦得很,祁夫人不放心,套了马车去看他,结果在路上遇到了山贼。”
宋南枝猛地直起身子来,心提得老高,问:“然后呢?”
“唉……祁表哥知道后,单枪匹马就追了出去,山贼人多,他杀到一半不得已退回来搬救兵。当时国公爷正在被御史弹劾,不想为私事出兵,也是自负,觉得区区山贼很好对付吧,只点了府兵出去,一时没攻下来。那伙山贼当时为放不放祁夫人的事起了内讧,有人激动之下直接将祁夫人的头砍下来了。”
“嘶——”宋南枝感觉脑子一炸,她脑中浮现出祁夫人的面孔,那么温柔善良的一个人,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祁表哥受到打击,一怒之下挑了山贼窝。那些山贼也知道自己惹了大事,宁愿进京投案,可祁表哥就这样一路追杀到了京师大街……当时的场面极其血腥,也让他留下了烈狱杀神的名号,京师人谈之色变。从那以后,祁表哥就恨上了国公爷,我想他也恨他自己吧,所以话越来越少,脸上的笑也没了,让旁人看着更加害怕。”
宋南枝抱着被子,感觉全身一阵阵地发热、又一波波地回冷。
祁渊……肯定很伤心吧。
同样是至亲被人所害,祁渊能手刃仇人,而她呢?连当年发生的事都不清楚。
不知道这些年,父亲母亲和哥哥在地下是否睡得安稳,看到害死他们的人还逍遥法外,是否死不瞑目。
宋南枝的指甲深深嵌入肉里。
不能再等了。
宋南枝决定首先查清乔诚任山长之位,和父亲之死是否有关。她找祝先生要来了书院藏书阁的牌子,打算翻看书院的历年记事。
盛宁二年,乔诚和宋连世因书院是否划分女院一事而起过争执,即使是在笔触客观公允的历年记事中,乔诚想取而代之的野心也昭然若揭。
宋南枝翻页的手微微颤抖,呼吸急促。
“你在干什么?”
威严的声音冷不丁传来,宋南枝立马放下了记事卷,回头一看,是乔诚。
她平复下心绪,道:“学生来找书。”
乔诚走近,防备地看了宋南枝一眼,冷道:“这里不是你找书的地方,你该看的书在南侧。”
宋南枝感受到乔诚态度的冷硬疏离,想到七年前她冲上厅堂,乔诚是见过她一面的,是否今日已经将她认了出来?
她往南侧走去,心如擂鼓。
五月底,女院开设了棋艺课,是乔诚教授。窗外阳光明媚,莺歌燕语,午后的时光,大家都有些睡意,唯有宋南枝清醒得很。
“棋落此处,则为聚。聚者,集也,凡棋有求全眼者,则反聚而点之。可有人不懂?”
“先生,学生不懂。”
宋南枝清脆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学生们一惊,睡意消散了大半,纷纷朝她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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