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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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主义接班人从不会骂人!

陆两两日记:

2013年9月20日

相信我,顾律己是个好人。

顾律己读后感:

你这是在发好人卡?

但陆两两,现在能遇到一个好人不容易,请你好好珍惜我鸭。

1

栏杆上一字排开的盆栽正沐浴在阳光下一片欣欣向荣,下面晒不到太阳的角落还有占据大半走廊的多肉植物。

育德中学的午后赶走了所有的喧嚣,日光似镏金,洋洋洒洒倾泻在她面前。

而陆两两,正蹲在教师办公室外,缩在墙根下的阴影中,欣赏面前的小绿植,顺便还听点壁脚。

她本来是趁着午休没结束,离上课又有段时间的这个点,找班主任咨询点事情,没想到正好撞上这么一出你推我拉的心理战。

一墙之隔的办公室内。

李和章先发制人:“顾律己,你最近是不是又做什么事了?”

“上课学习呗,我一遵纪守法的好学生,还能做什么?”

“你仔细想想,有什么需要跟我交代的。老师不怪你,你提出问题,我们一起解决。”

“但我暂时没什么问题啊。”顾律己反复琢磨良久,确定最近没什么把柄在老师手里,才大胆提议说,“要么,我现在去制造点问题,我们一起解决一下?”

“别跟我抖机灵,有同学都跟我反映情况了。”

“老师,不是我说,高三这种紧要关头了,谁还有心思整天盯别人啊。”

“是啊,高三这种关键时刻,大家都专心学习,还有人来举报,足以说明这个情况很严重了。”

门外的陆两两要不是现在没心情,她都能掏手机录下来这段回去放给南澄妙听一下。

顾律己很扛得住,他面不改色心不跳:“老师,打小报告这种行为真的不可取。您现在给他养成打小报告的行为,以后让他去社会上怎么混?”

“别扯开话题,我们现在聊的是打小报告的问题吗?”

“可我没有其他问题能跟您聊啊。”

李和章沉默良久,察觉到今天的诱降计划失败,估计他最近是真的没犯什么事,终于妥协说:“行吧,那你保持现状,别惹事儿。还有一年不到就高考了,你跟你那帮兄弟也努点力。‘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你听过没?”

顾律己微微勾了一下唇,就知道李和章闲着没事来诈他的。

“老师,您少看不起人行不行。我还能给您背诵全篇。”

话是这么说,但他还真背不出第一句是什么。

“赶紧走。还轮不到我一个教化学的,来抽你背诗词。”

“老师,您这样想就太不对了。数学老师还能教物理呢,您跨个科怎么了?”

“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逼急了我,我让你默写唐诗三百首。”

顾律己这才收了一副嚣张模样:“行,那我下次再找您聊天。”

顾律己长手长脚,三两步就走出了门。

看到蹲在墙根的一大团,像是受到惊吓般在原地呆愣几秒,等看清楚是陆两两,他才移过去,在她旁边的位置跟着蹲下,带着说完双人相声还没有收回来的优胜感,调笑着说:“前桌,乍一看,我还以为你是多肉成了精。”

“……”

她除了再一次被顾律己的语言天赋震惊,还能说什么?

顾律己纳闷,近距离打量沉默不语的她,接着问:“你一直蹲在这儿干吗呢?”

陆两两转过头,不好意思地说:“蹲得有点久,我脚有点麻。”

顾律己被她逗乐,笑着站起身,走到她跟前,弯下腰握住她的手腕,借力让她缓缓起来。被他用掌心包裹住的手腕很细,仿佛稍微一用力就能折断的那种柔弱,让他下意识地小心对待。

半晌,等她的腿再也没有麻痹的感觉,顾律己才放开,表情几乎没有任何异样,平稳地问:“你来找班主任?”

“是啊。来问班主任一点事儿。”陆两两半是回答,半是解释,“没想到还能听一场相声。”

她的眼睛乌亮似琉璃,倒映着蓝天白云,分外好看。

顾律己“啧”了一声,随意地扯了扯嘴角:“李和章平时闲得没事就是戏多,动不动就来钓鱼执法。烦。”

语气有点委屈,像是在跟她抱怨。

这样的顾律己竟然有些可爱,但陆两两毫不同情:“活该啊你。平时要是听话点,老师怎么会一直找你?”

她劝道:“班主任是个好老师才想再拯救一下你们,你别老气他。”

明明小小一个人,软软嫩嫩的,像个小学生,居然开始语重心长地教育起人来。

顾律己意外地没有生出平时听大道理的烦躁感,他忍不住伸出手揉了一下她乖巧的妹妹头,触感果然很舒服,像他家里养的那只金吉拉。

“你说得很有道理。”他受教地点点头。

陆两两不客气地拍掉他放在自己头顶的手,双手环胸,仰着脑袋瓜,满脸倨傲。

她怎么可能说得不对!

顾律己见状,更想逗她了。

他咧着嘴,一字一顿地说:“但是,我不听。”

“顾律己!”

又怕喊出来的声音太大,陆两两心虚地捂住嘴巴。

顾律己却无所畏惧,他被奓毛的陆两两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耀眼的日光之下,他笑意盈盈,眼神坦荡,往日清冽的少年气质仿佛镀了一层光芒,更加令人瞩目。

“我开玩笑的,我肯定会听的。”带着安抚的语气,他声音难得温柔,“我走了。你快去找李和章吧。再不进去,他就该出来看热闹了。”

陆两两挥挥手,听话地一头扎进了办公室。

只是顾律己并没有离开,而是学着她的样子,带着“你听了我的,我也要听你的”那种幼稚心态,蹲下来心甘情愿地做了另外一株成精的多肉。

陆两两气急败坏的那声“顾律己”果然被李和章听到了。

一见到人,他就很有同感地问:“顾律己那小子很能气人吧?”

陆两两重重地点头表示赞同。

李和章开心了,他大包大揽地放话:“陆两两,来找老师有什么事?你说,老师全给你办了。”

这句话让陆两两几秒前因为顾律己而稍稍轻松的心情,又重新开始低落。

裤兜里,被陆两两折了好几折的申请表,用它尖利的棱角戳着她的掌心,像在提醒陆两两它的存在。

“老师……”她嗫喏出声,又戛然而止,挣扎了如同隔世之久,最后松开了兜里的手。

还是不说了,她过不了自己这关。

“嗯?”李和章看出她的欲言又止,于是也收敛神色,耐心地等待她说出下一句。

陆两两干巴巴地笑了一下,说:“没什么。我就是来询问一下,学校的奖学金设置。”

李和章愣住。他教了这么多的学生,还真没人跑来问这个问题。

但他还是仔细地介绍:“我们学校啊,每学期期中期末,都会奖励一次。除了学校的奖学金、校友捐赠的育人奖学金,还有家长基金会给予的奖金,甚至班级里也会奖励……”

总而言之,只要你成绩好,奖学金的金额就足够大。

本来只是拿来当作借口的一个问题,让陆两两满脑子都是一个词——“峰回路转”。

兜里的助学金申请表没有被她拿出来放在别人面前,它仍旧是一个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守护着她无用的自尊。

窗外的顾律己蹙眉思考了会儿,见听得差不多了,他拍拍身边的人,准备回教室上课。

一行人走到楼梯口,言再才开始放声“哔哔”:“两两同学牛哦,好学生问个奖学金都是这么正气凛然。”

顾律己跟他们在球场打球的时候,被经过的李和章叫走。言再几人见他迟迟没有回来,就一起来办公室看看情况。谁知就瞧见顾律己蹲在这里偷听,于是几人也排排坐,跟着听起壁脚。

“正气凛然你个头啊。不应该说‘理直气壮’更贴切一些吗?”楚辞日常为老罗心酸一把。

两个人打打闹闹,跑前面去了,剩下顾律己跟祝贺并排走着。

良久,祝贺轻声说:“两两她……可能需要钱。”

顾律己首先觉得祝贺叫两两有点刺耳,再被祝贺的后半句搞得有点蒙。可这种后来居上的知情人口吻,让他没来由地觉得不舒服。

明明祝贺跟陆两两也没说过几句话啊。

祝贺很少见他这种模样,扬起眉:“干吗,两两是我大表哥的女儿。我爸是她爸的亲舅舅,按辈分,她是我的小外甥女。”

顾律己不管什么辈分,他皱眉:“外甥女就外甥女,说什么小外甥女。你一个大老爷们,说话什么时候这么黏糊了。”

祝贺被他气笑:“她还有个姐姐,是我大外甥女。所以她是我小外甥女,没毛病。”

“行吧。”顾律己收敛神色,勉强赞同,“然后呢?”

祝贺语气平淡:“她父母年初离婚了,陆两两没成年,跟她妈过。听我家人说,她爸以前是优秀青年,白手起家,反正是我这一辈里最有出息的。谁知从去年开始,她爸沉迷赌博,欠了一大笔债。他作死去借了高利贷想要翻盘,结果越赌越输,高利贷越借越多。最后她爸偷偷把家里的车还有几套房子全卖掉还了赌债。她妈气得跟她爸离婚了。”

其实他跟陆两两不算熟悉,陆家很早就搬到了外省,过年才跟他们这边的亲戚走动。可平均一年一次见面的机会,还是让他记得这个小外甥女。

他一直记得,很小的时候,他家没现在有钱,而陆两两跟陆初见会带一堆进口零食来他家里拜年。有一年,陆两两开着那时小孩子都特别想拥有的儿童汽车,问他要不要坐进去一起玩。

祝贺继续:“后来很不幸,她外公被检查出胃癌晚期。她外公家只有她妈一个孩子,现在她妈陪她外公在帝都治疗,所以她被转到我们学校。这儿离她表舅舅家很近。”

说了这么多,祝贺才点到题:“她家现在大概经济有点困难,她外公的治疗费是笔大开支。原先我爸拿了一笔钱借给她妈,她妈说暂时不需要,后来还是打电话让我爸转过去了。我爸说两两挺懂事的,她以前家境好没吃过苦,现在家里事多,暑假的时候她主动去奶茶店打工攒学费。高三开学了,她妈不准她再去做兼职。我估计她是想拿奖学金,好歹能抵几个月的生活费……”

在家听父母讨论时没感觉,平时在学校大大咧咧跟一帮兄弟玩闹也没感觉,现在她跟别人说起时才有些怅然。

小时候那个每年都让他偷偷羡慕的小外甥女,现在却过得并不是很好。

可幸好,就算她懂得了些人间疾苦,也依旧活得乐观善良,努力向上。

顾律己听得心里五味杂陈,他低垂眼睑,目光落在掌心之中。

之前她的努力认真,她的生气奓毛,她偶尔对着窗外的凝视,一帧一帧在他眼前回放。

他不知道一个生活得如鱼得水的人在遇到家庭剧变后,应该是什么样子。

但他肯定,陆两两现在的一切喜怒哀乐,都是最好的状态。

“喂,你们怎么走这么慢呀!”言再站在不远处,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关你屁事!”顾律己提高声音喊回去,他对祝贺说,“回去别跟其他人说起这些事儿了。”

“还用你说啊。”

也就是看在顾律己是他兄弟,最近又跟两两关系不错的份上,他才多嘴的。

陆两两跟李和章道完谢,便离开了教师办公楼。

她就近找了一个垃圾桶,然后把兜里的申请表拿出来,仔细看了一眼,又三两下撕碎扔进了垃圾桶。

“也不知道选得对不对。”她无人可诉,只能蹲下来对地上的黑影认真地说,“不过,生活好像就是这样。”

如果一件事情你抉择不下,那是因为这道单选题,只有错误选项,而你不得不做出选择。

所以才为难,所以才举棋不定。

她沉寂了一会儿,继续说:“但是我们这种社会主义好学生,在知道自己写错答案之后,从来都会第一时间就想其他办法来补救的。所以,别担心哈。”

陆两两原本想申请助学金,暂时不让自己再增添家里的经济压力。可得知助学金的申请流程之后,她那一无是处的自尊心对徐女士说了千万个抱歉,她仍然不能接受用家里的困境作为筹码,在全班人面前去跟其他人竞争,然后让大家评价投票。

还好,聪明的脑袋永远不会认输。

她想到了育德中学的奖学金。书上说得对,学习能创造财富。

2

下午第一节是老罗的语文课。

每当他的课排到这个时候,他都会提前来教室,让全班起立大声背诵一首古诗词,一来加深对诗词的记忆,二来是帮助大家在午休后保持大脑清醒。

陆两两在外面耽误了点时间,回到班级时,已经是同学们背完一首《登高》,在听老罗讲课外知识的当口。

他正从网上最近提倡保护方言说起,讲各地方言的不同。

这个话题很接地气,班级里的同学听得都很入迷,偶尔还能提一嘴参与一下。

向来在老罗课上很积极的言再举手提问:“那老师,我们的方言算不算吴侬软语啊?”他粗着嗓,故意拖长音,强行让这句话听起来很婉转。

与此同时,陆两两站在门口,脆生生地喊了声“报告”。

两相对比,更显得言再说的那句不堪入耳了。

全班哄然大笑。

楚辞隔着过道,大声嘲笑言再:“言再,你放心,你是真正的吴侬软语。”

大家的笑声更响了,气得言再抓起书想朝楚辞那张欠扁的脸扔过去。

顾律己单手托腮,望着站在门口有些不知状况的陆两两,眼神柔和,嘴角盛满了笑。

他饶有兴致地想干件落井下石的事儿,于是低声对言再说:“贱贱,来给你补个成语呗。”

被一个兄弟伤害的言再感受到来自另一个兄弟的温暖,言再在心底狠狠地唾弃了楚辞一番,哥俩好地靠着顾律己:“阿律,你对我才是真的好。”

顾律己伸出一只手,搭在他肩上,轻声问:“你知道‘自取其辱’是什么意思吗?”

言再石化。

顾律己快乐地补刀:“就你刚才那样儿的。”

这世间就没有兄弟情这种东西!言再怒。

老罗已经让陆两两进来,他笑得眉目和善,回答面色有点古怪的言再:“吴侬软语一般是指苏州那片的方言。这个我们可以让陆两两来示范一下,我记得她的户籍所在地是S市,离苏州比较近。”

正要落座的陆两两突然被点名,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她难道就不能成为这个班级中安静听讲的四十五分之一吗?

答案是显然不能。

老罗示意她站起来:“陆两两同学,你能用你家乡的方言给我们说下一到十吗?”

处在众目睽睽中,要代表吴侬软语方言区人民的陆两两稍感为难。她顿了顿,很负责地解释:“老师,我家那片的方言有很多种,也有分腔调软跟硬的。”

老罗不在意:“没关系,刚才大家都听到了,反正我们是觉得你说得挺软乎。”

想到一分钟前的鲜明对比,班级里的人又笑作一团。

陆两两见躲不过去,便清了清嗓子,试图保持用正常的语速,自然地念出方言版的一到十。她声音清脆,腔调软软糯糯的,杂糅了江南水乡的婉约柔和。

第一次听到这种发音的同学们都觉得很新奇,纷纷在底下窃窃私语起来。

言再早已忘记适才的打击,满血复活的他,非常有自信:“这个调调简单,我一下子就学会了。”

说着作势就要表演给周围的人听,被顾律己用一记眼刀制止。

“你再丢人,就不配在我的朋友圈里有一席之地了。”

言再:“……”

有这么严重吗?

四十五分钟的时间在“之乎者也”中过得飞快。

下课铃声响起,老罗连衣袖都不挥,夹着教案走得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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