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吃马抽车(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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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从那个案子走过来,他早得到了足够的教训:一旦有这种有劲无处使的感觉,那只能说明一点:方向不对!

方向对了,怎可能有劲无处使?

难道又是方向错了?最初怀疑对象是程功,之后把凶手从李闯修正为李志堂,这些修正还不够?

错在哪里?

难道凶手真的不是为了这笔钱?那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他苦思一夜,被暖气烘得头昏脑涨,干脆走到分局院子里,畅快地吸了口冷冷的空气,然后望着高远的天空。

在他眼中,多米诺骨牌案和1210案就像两座黑暗的城堡,摆放在视野尽头。他的视线不停地在两个城堡之间跳来跳去。不知不觉间,他的视线突然停住了。

对啊!怎么忽略了这个?他一拍大腿,想起来一件事,1210案案发时他就问过自己:凶手为什么要给孙劲,或者为什么给警方发那些短信呢?李志堂早已浮出水面,这个疑问却再没回头细想。

如果凶手是李闯,似乎还能勉强解释这个疑问:李闯当年也差点死于火场,他跟孙劲有共同的仇人。李闯杀人报仇,顺便发提醒短信给孙劲,期望他能知道当年的真相。

就算凶手是李闯,这也是个极其勉强的解释,但如今事实俱在,李闯是第一个被害人,凶手是李志堂。

可是,李志堂为什么要在杀人之余,给警方发那些提醒短信呢?在这点上,跟赵楚的多米诺骨牌案似乎有一点相似之处!案情发展到现在,短信本身已经足以很好地回答这个问题:凶手在刻意告诉警方,每个死者都跟孙成茂之死有关。

回头细想,凶手在案件最初,就变相地给警方指明调查方向。可是凶手又在案件最初玩了一系列替换,把李闯包装成了凶手。对此唯一的解释是,凶手通过短信提示,希望警方快速把凶手锁定为李闯,并希望警方一直错下去。

秦向阳一边想,一边把弯着的手指一根根地扳直。他确信思路到这个地方还都是通顺的。

难道他认为警方无法识破这一点?

是的!秦向阳不停地给脑子换挡,又把自己调到了凶手的位置。那套替换手段,本来可算是天衣无缝。如果不是他反复研究资料,从几十张对李志堂的监控截图里,找出两张早晚衣服不一样的图片,从而一步步识破李志堂的替换手段,那么,恐怕警方还在继续追捕李闯。如果案子没被修正到正确轨道,谁能想到李志堂才是真正的凶手呢?

没错!凶手给孙劲发短信,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巴不得警方去调查1998年的事,快速把第一个受害人当成李志堂,把李闯定性成凶手,从而达成自己隐身的目的。

但是对李闯的通缉令已经撤销,新的通缉令换成了李志堂。

那么李志堂很清楚他已经暴露。也就是说,李志堂知道自己的身份替换被警方识破了。

现如今,哈密的钱箱还没有动静。对此的解释,也只剩了一个可能:凶手的杀人动机不是为那一千万。

当所有的不可能都被排除,剩下的那个再不可能,也是真相。

想到这里,秦向阳浑身一抖,弯着的指头又扳直一个。

凶手的杀人动机不是为那一千万,那么,李志堂对洪运的勒索,就只能是一个突发事件。

突发事件?那又是因为什么呢?

秦向阳深深皱着眉头,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传达室附近。传达室里有人在下棋,好几个老头围着棋盘,吵吵闹闹,厮杀正酣,气氛煞是热闹。

他往屋里瞅了瞅,随后有些羡慕地笑了笑,心里感叹,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这么悠闲。

这时一个老者兴奋的声音传了出来:给你个马,你也敢吃?诱饵!哈哈!抽车!

秦向阳闻言,不禁摇了摇头,继续埋头沉思。可是思路一旦被打断,注意力一时就难以集中起来。他的头脑里不时闪现着那个老者的话:“给你个马,你也敢吃?诱饵!抽车!”

给你个马,你也敢吃?

诱饵?

抽车!

他不断重复这几个词,不知不觉间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他突然停住脚步,诧异地问自己:“难道这个突发事件,只是在警方无路可走,找不到李志堂的合理杀人动机时,凶手适时抛给警方的一个诱饵、一块哄孩子的糖?”

若真如此,那真正的动机又是什么?想到这,他的头轰地响了一声,感觉头发根也跟着炸了起来,紧接着两耳间也响起一阵阵尖锐的轰鸣。这种感觉让他难受极了,就像正面对着一台刚发动起来的老旧摇式拖拉机。

他突然加快了脚步,使劲晃着头,拼命摆脱那种感觉,同时点了根烟,深吸一口,抬眼看向远处。

慢慢地,他的眼神变得清澈了起来。

他大胆地想,勒索洪运的突发事件,是在撤换掉通缉令,李志堂暴露后发生的。为什么李志堂人暴露了,接着就暴露出一个这么明显的动机,从而进一步激发起警方拿李志堂结案的欲望呢?

可是这个动机是假的。那只能说明,是有人在误导警方,期望警方拿李志堂结案。

倘若如此,凶手给洪运勒索纸条,不就成了一场戏?

而滨海和哈密警方还傻傻地配合凶手,把这守株待兔的戏演得十分到位!

有人给李志堂制造了这个动机,再次给警方故布迷阵。你们警方不是一直找不到李志堂的合理动机吗?好!那就制造个动机!给你们块糖吃!

“一千万的糖!”他越想越果决。

去掉假的动机,穿透迷雾,才能看清真相。

难道一切如棋,李志堂只是一匹马,他身后还有一个大车?

既然李志堂已经暴露了,那就制造这么一个假动机,牺牲掉李志堂去掩护大车,这才是真凶的本意?

就在秦向阳把勒索事件认定为假动机时,事情却出现了意外转折。

哈密警方抓到了一个取箱子的人!

那是个物流公司的业务员,这天一早他骑着三轮车赶到了哈密货运站,联系门卫取两只大箱子。

就在业务员把箱子装上三轮车时,便衣立刻扑上去把他牢牢地控制住了。

业务员惊讶万分,手机也甩了出去。面对后续蜂拥而来的警察,业务员差点尿裤子。

经过盘问,小伙子交代了事实情况:有人从网上搜到了他的号码,叫他去哈密货站取两个箱子。

“取完箱子呢?”

“他叫我取完箱子就给他打电话,电话一拨通你们就把我按住了……”

“就这么简单?”

“是啊!”小伙子惊魂未定。

警方迅速确认了业务员的身份,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联系业务员的那个号码也查了,又是张不记名的电话黑卡,归属地是滨海市,电话关机了,查不到具体位置。

凶手太狡猾了。只抓到个不相干的业务员,滨海警方的兴奋度持续了不到五分钟就集体蔫了下去。

滨海?收到消息后,秦向阳陷入沉思。

不对!他很快理清了思路:先抛开勒索动机的真假命题不管,单从李志堂角度考虑,他绝对想不到洪运报了警,那么他只能认为那是两箱真钱。这点毫无疑问。那么,再分开来看。

如果勒索动机是真,那凶手即使不亲自取钱,也应该千方百计逃出滨海。可是联系业务员的不记名号码却是滨海的。凶手根本没离开滨海。是通缉协查太严了,他出不去?秦向阳否定了这个想法。李志堂先后杀了五人,追捕这么长时间都没个结果,凭什么认为他逃不出去?反过来说,能逃出去拿到一千万现金,何必还要待在滨海这么危险的地方。

如果勒索动机是假,那上面的问题就不用解释了。凶手让业务员取到箱子后再给他打电话,分明就是试探。万一业务员被抓,他在电话里都能听到。这就让凶手得到一条信息:洪运报警了。可是,勒索动机是假的,凶手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去试探呢?秦向阳立刻反应过来,凶手此举,是为了不使警方怀疑他勒索的动机,有始有终,把勒索的假象完成。这就像一个人撒了谎,总要圆谎。

最起码凶手这么做,唬住了大多数的人。

秦向阳越推导,越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天,程功做好了决定,去迎接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

他把自己浑身上下收拾妥当,仔细审视着镜子中的自己,满意地点了点头,出门发动那辆老旧的五菱宏光,载着蒋素素,向五洲酒店开去。

自从洪运入住五洲酒店,酒店门口的人就没少过。他们中除了记者,多数是来找洪运认亲的孤儿,当然,里面也包括一些双亲健在的人。在巨额遗产面前,人们失去了理智,万一自己就是洪运要找的人呢?哪怕明知自己的血型跟新闻报道的熊猫血不沾边。

洪运早被这些人烦透了,自从配合秦向阳托运完箱子,干脆闭门不出,一心等着官方的消息,他相信商务局和丁诚的能量,就算找不到那同母异父的兄弟,也一定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程功和蒋素素停好车刚到酒店门口,就被保安拦住了。很明显,保安见他们开了辆破旧的面包车,把他们也当成了来捣乱认亲的家伙。

“我们住酒店!”蒋素素狠狠瞪了保安一眼,当先闯了过去,嘴里毫不客气,“真是狗眼看人低!”

程功轻轻咳嗽了一声,整了整外套领子,快步走到前台,轻声问:“请问澳门来的洪运先生住哪个房间?”

前台小姐狐疑地看了看程功,礼貌地说:“先生您好!洪先生有吩咐,不接待陌生人。如果您是洪先生朋友,或者有什么公务,可以自己联系他。请问您是?”

程功见人家不说,理解地点了点头,笑道:“我是谁不重要,可否麻烦你通知他,就说有人想见他,拿着一块鱼形玉佩,一张旧照片。”

“鱼形玉佩?”前台有些不解地重复了一遍,点头道:“好吧!您请稍等。”说完,她拨通了酒店的内线电话。

“您稍等,洪先生说他马上下来!”前台举着电话对程功说完,又把耳朵靠向电话,接着改口道,“洪先生说楼下太乱,叫您直接到八楼888号房间。”

“谢谢!”程功和蒋素素上了电梯,很快来到八楼。

下了电梯,来到洪运的房间门前,程功握紧双拳,深深地吸了口气,抬手敲门。

总统套房的门很快开了,洪运望着眼前陌生的一男一女,略有急切地问:“是二位打电话说有一块鱼形玉佩?”

程功沉重地点点头,简短地做了自我介绍。

“什么样的玉佩?”洪运招呼对方落座,客气地问。

“哦,我们要见到洪运先生才可以……”蒋素素的语气也温柔起来。

“我就是洪运!”

“没想到洪先生这么年轻!哦,不是……”程功略有紧张地说着,掏出来一张黑白旧照递给洪运。

洪运接过照片只看了一眼,脸色立刻变了,惊道:“这照片哪来的?”

程功也不说话,又小心地从脖子上取下来一块玉佩。

洪运连忙接过玉佩,仔细在手里把玩了一番,喜道:“这正是我母亲遗落的另一枚玉佩!”说着,他也取出一块玉佩,跟另一枚放到一块,轻轻一对,两枚玉佩变成了一个标准的圆。

洪运轻轻放下玉佩,激动地站了起来,拿着照片说:“这照片上的女人,正是我母亲!她怀里抱的孩子……难道……”他一边说,一边从床头抽屉里取出来另一张一模一样的照片,目光炯炯地盯着程功。

“是的!”程功迎着洪运的目光,有些颤抖地说,“我就是那个孩子!”

“你?”洪运咽了口吐沫,紧紧抿着嘴唇呆立在原地,他实在想不到自己苦苦找寻未果的兄弟,竟自己找上门来!

此时,程功的眼睛也有些湿润了。

洪运呆了一会,一屁股坐到程功对面,急道:“这太突然了!”

程功重重地点了点头。

“不瞒你说,照片和玉佩,的确是我此次寻亲的两件信物!但我一直未把此事公开,为的就是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酒店门口那些人,想必二位也看到了……”

“是的!”程功淡淡地说,“要是公开,估计他们人人手里都有这样的照片和玉佩了!”

洪运点点头,道:“没错!不过仅凭这两样东西,我还不能断定你就是我要找的人。我这么说你别介意,毕竟……”

“我明白!”程功叹道,“毕竟这两样东西,在你第一条微博照片的背景里就有出现!”

“有吗?”洪运有些惊疑地拿出手机看了看,灿然笑道,“还真有!我自己都没怎么注意!你可真是有心人!”

“这不重要!不相干的人,绝不会注意到那两样东西,也不明白它们对于母亲的意义!”程功缓缓说道。

“你说得很对!”洪运紧紧握着拳,踌躇了一会又道,“东西是真的,没问题,但东西是可以过手的。所以除了信物,最重要的是验证DNA,母亲的鉴定样本我都带来了,希望你能理解。”

“是的!”程功咬着嘴唇说。

“请稍等,我这就安排!”洪运站起来,走到阳台处打了一个电话。

打完电话,他又坐回程功对面,搓着手说:“我早就委托了省内最好的鉴定中心,事不宜迟,他们的人很快过来。”

“好的!”程功深深呼出口气,站了起来,有些激动地说,“我想出去走走!”

“随意!”洪运理解程功的心情,毕竟此刻他也是异常激动。

程功来到酒店外面时,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这是滨海入冬以来第一场雪,天气预报早就提前报了。

程功疾步走在雪里,任凭冰凉的雪花钻进他的领子里、头发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他满心的激动。

“慢点!”蒋素素小脸冻得通红,几乎用小跑的节奏紧跟着程功。

雪越下越大,程功似乎很享受这冰冷的快意。他走在前面,突然止步站定,平举起双臂,仰起头迎向天空。很快,他的全身就被冰雪覆盖,连头发都被狠狠地冻住了……

过了大概四五十分钟,程功和蒋素素回到酒店门口。这时酒店前台跑了出来,冲到程功面前仔细辨认着,问:“您是程功、程先生吧?”

程功笑着点了点头。

“快上去吧!洪先生说你们等的人来了!”

程功和蒋素素赶紧抖落身上的雪花,又互相整理了一番头上的冰碴,略为狼狈地进了酒店。

他们回到八楼房间时,鉴定中心的人已经在那等着了。

程功哈着热气搓着手,冲洪运笑了笑,随口道,“现在平静多了!”

洪运微笑着点点头,示意鉴定中心的人,可以开始了。

鉴定中心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年纪大些,鼻翼两侧的法令纹深深地钩到嘴角,一看就是个认真、严谨的人。女的年轻清秀,手里提着个方形的小箱子,箱子上带着精致的密码锁。她熟练地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一个针管,一根密封小试管,一个透明的小袋子,还有一些必要的消毒用品。

男医生冲着程功点点头,一板一眼地说:“程先生,我们在这里做的,就是提取DNA鉴定样本,这非常简单,您不必紧张。提取完样本后,我们会以最快速度给出结果,当然,也一定是最准确的结果。”

“我不紧张。”程功放松地笑了笑,同时随意地摸了一把还微湿的头发。

女医生走上来热情地说:“我们需要的样本,一般是血液样本、头发样本,口腔拭子样本,哪一样都可以。当然,头发样本最好带有毛囊。洪先生已经把他母亲的血液样本和头发样本交给我们了,程先生您看?”说着,她打开了那个小箱子。那里面还放着另一个试管,试管里有少量血液,另外还有个小透明袋子,里面装着几缕长头发。那都是洪运随身带过来的,一路精心保存,血液里还添加了抗血凝剂。

程功看了看洪运,笑道:“既然带来了血液样本和头发样本,那我也抽血,拔头发。”

“其实一样就可以!”女医生笑着说。

“两样都来!”程功说着,跟随女医生进了另一个房间。

抽血很简单,指尖少量血液就能做鉴定。

程功脱掉外套,爽快地挽起左臂的袖子,很大气地露出一部分小臂。他用力拍了拍小臂的青色血管,笑道:“来吧,随便抽。”

女医生善意地笑着说:“最多两毫升就可以。”说着,她把针头对准了程功小臂上的血管。

程功呼出一口气,紧紧盯着即将落下的针头,轻轻调整了一下手腕的位置。

“好了!”医生熟练地抽完血,开始做样本的封存工作。

程功放下袖子,略有紧张地说:“我有轻微的血栓,有时会服用抗凝血药物……”

“哦!”女医生笑着打断了程功的话,“您是担心血液里有抗凝血成分,会影响检测结果吧,呵呵,不会的!我们会对血液的其他成分进行分离,没关系。洪先生母亲的血液,也是带抗凝药物的。”

“那我就放心了!”程功再次呼出一口气,迅速抬手拔下来四五根带毛囊的头发。

“够吗?”他捏着头发稍说。

“您动作好快!”女医生接过头发仔细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把头发收了起来。处理完毕,她拎着小箱子回到大厅,对着男医生点了点头。

男医生接过箱子,对洪运说:“洪先生,从此刻起,这个箱子我会一直带在身边,直到把检材送上仪器为止。您这边最好也派人随我一起,全程目睹,直到结果出来。毕竟这对您很重要!结果出来后,我们这边不会留底,因为那涉及你母亲的隐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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