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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叹了口气,用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脸。不知道他是在整理思路,还是真的不信,没有比这更令我痛苦的事情了。

“我不算了解你。”他痛苦地说。

“我们去找她吧。”我说,“从那边上山,有个悬崖,以前我去过。就是天黑了,山路不算好走。”

说完,我迅速地走出门去。

他很快跟着我出来。月亮星星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好像这样一个晚上,就是要让人孤独,孤独,孤独。山里的夜,不仅没有光亮,风吹过来也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是荒凉的,等待着的,未知的,只有他手电筒的光隐隐绰绰地跟在我的后面,好歹也算某种依赖。我们一路无话,踩着路边的杂草,步子越跨越大。有一段路不好走,我回身想拉他一把,他朝我摆摆手。

“我发誓,我们不会在一起的。”我站在他前面说,“我是说,我和她弟弟。”

说完这句话,我飞快地转身,不由得加快了我的步子,我只是希望我的表白,能够打消他心中的某些顾虑。让他在面对夏花的时候,可以做出他心中真正的选择。只是现在最让人担心的是——她会不会在山上,还是已经……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不知何时我已经开始在哭了,我任凭泪水流淌,步子却越走越快。我从没在阿南面前肆无忌惮地流过泪,也压根不想这样。所以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的心里慌极了,我不懂,我到底是在恐惧什么,是害怕夏花出事,还是害怕我一语成谶,从此真的与他永远相隔。我不能逼自己回避自己心里最柔软的那个地方,其实永远永远都只能是属于他的。

是的,不能回避。

在山里越吹越荒凉的野风里,我第一次觉察到自己的渺小,如同一枚新生的豌豆,这一刻,谁伸出手都可以肆意碾碎我。生命如此脆弱,以至于我再也没有办法欺骗自己的内心,以至于我必须勇敢地去离别,因为,我没得选择。

我一边狠狠地擦着泪水,一边带着阿南,差不多是一路小跑上了山顶,山上空空的,什么人也没有。我跑到悬崖边,试图往下望,阿南上前一步用力抓住了我的胳膊。很明显,他在发抖,其实我也是。因为我们同时看到了悬崖边的纸飞机,我一只一只地捡起来,电筒光照过去,上面都只有一句同样的话:“阿南哥,祝你幸福!”

是她,是她,是她。

她独自在这里,放飞她心里的绝望和期望。这是她生命最后一刻最想做的也是唯一做的事情么?我再也承受不了内心的焦虑和担忧,对着天空发出声嘶力竭的喊叫:“夏花!”

那声音在山谷里久久回荡,只有风吹草动发出凄绝的咿咿呀呀,算是回答。

“我下去看看。”阿南说,“你在这里等着!”

“不可以!”我伸手去拉他。

他一定看到我脸上的泪,他伸出手想替我擦,我自己捂住,不让他擦。

他大声骂我:“不许哭!”

他从没有这么严厉地骂过我,但我明白,他只是想安慰我,我捂着脸,自己悄悄擦干了泪水。他才终于换了口气:“我会小心的。我看过了,那条小路应该是通到下面的。”

“不可以!”我哑着嗓子说。

“无论怎么样,我要找到她。”阿南大声说,“你拦也拦不住我的。”

“那我也去!”

“你听话,坐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阿南把他的大衣脱下来,套到我身上,“电话开着,有事随时联系。”

“很危险的。”我拖住他,断断续续地说,“要不我们去找工具,绳子什么的,要不我们去找救援队……”

“我怕来不及了。”阿南看着天,下定决心地说道,“如果她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呢?”

我松开了我的手。

我明白,我确实拦不住他。没有人可以拦得住一颗为爱奋不顾身的心。不知道是不是阿南给我的勇气,我忽然觉得心里升起一种说不出的力量,它让我完完全全地相信,阿南可以的,只要他愿意,就一定可以找到她,把她安全地带回来。

她不会有事。

没有他的同意,她又有什么样的权利可以放任自己粉身碎骨?

在灾难面前,我第一次体会到了生命的残酷和飘摇,它是那么虚弱的一根线,甚至轻到你无法看得到。我只好伸出双手去抓,最怕抓到最后,什么也没有,只是一把风。

然而,就在阿南移步准备下山的时候,我却恍惚听到了低声的呜咽声,定下神来细听,那声音开始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终于不可控制地在空中响起。

是夏花!

那哭声,来自我左边的草丛。

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看到阿南已经快步移到那个草堆里,并从草堆里直直地拎出一个人,将她用力地抱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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