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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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青团审讯室  白天  内景

程嘉树被单独押在审讯室。

文颉和周宏章坐在桌前,文颉用居高临下的眼神紧盯着程嘉树。

程嘉树往椅子上一靠,伸了个懒腰,舒展身体,以一种毫不在意的姿态面对。

文颉:程嘉树,大难临头,我看你还能逞强多久。

程嘉树听到文颉的话,冷笑了一声:说得是!这大难究竟属于谁,我们还得走着瞧。文颉,你也尽情享受现在吧,毕竟小人得志难长久。

文颉气:你!(突然又和颜悦色了起来)我不中你的计。

程嘉树:说吧,把我们一个个找来这里做什么?

文颉:做什么?你会不知道吗?

周宏章见状道:程嘉树,我没空跟你在这儿兜圈子。我们也是奔着了解情况来的,我问你答,明白了吗?

程嘉树瞪着眼睛,冷眼看着他们。

周宏章:《皖南事变剪报特辑》是谁做的?

程嘉树:说真话的人做的!

文颉:周主任问你话呢,好好答!

周宏章:是谁组织你们做的?

程嘉树:怎么?戳着你们七寸了?你们现在对我下手,不就意味着剪报说出了真相吗?

文颉:程嘉树!

周宏章:《皖南事变剪报特辑》纯属诬蔑党国,颠倒黑白。程嘉树,你只是个学生,怕是没这个胆量,也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不过是受人挑唆罢了。实话告诉你,这件事我们必须严查清楚,你如果主动揭发,我非但不治罪于你,还会记你一大功。反之,你就要担个包庇甚至同犯的重罪,大好前程毁于一念。小兄弟,你可要三思而后行啊。

程嘉树真的想了想:揭发真的会记功吗?

周宏章:当然!你告诉我,组织制作剪报和发起群社伙食委员会的人是谁?

程嘉树不说话。

周宏章:是不是裴远之?

程嘉树依旧思忖着没有开口。

周宏章:别怕,你只管知无不言,以后你的安全就由我们三青团负责。你告诉我,是不是裴远之做的,他是不是共产党员?

程嘉树摇了摇头。

周宏章:那是谁?

程嘉树指着文颉:是他,文颉。

文颉:程嘉树,你胡说什么!周主任,他这是血口喷人,我怎么可能去帮群社的人……

周宏章烦躁地打断他:行了行了。程嘉树,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文颉怒极,冲上去抓住了程嘉树的衣服,哪知程嘉树比他强壮许多,反手一推,文颉反而踉跄后退了几步险些没站稳。

旁边的人见状冲上去,对着程嘉树一顿拳打脚踢。

程嘉树一边被毒打一边喊道:你看看吧,我说是文颉你们还不信,只有心虚的人才会下死手,他这可是杀人灭口啊!

正在这时,敲门声响起了。

一个手下在周宏章耳边低语几句,周宏章意外地说:真的?

手下点头。

周宏章示意手下停手。

文颉:周主任,就这么放过他了?

周宏章:程嘉树,想不到你们群社的人都还挺讲义气。

程嘉树:什么意思?

周宏章:把他带回去吧。

青年服务社仓库  白天  内景

程嘉树满脸鲜血,满身是伤地被押回了仓库。他擦了擦血,对裴远之和双喜咧嘴一笑:没事,跟挠痒痒差不多。

裴远之对他点点头,起身。

别动队员来到裴远之身边:走吧,裴先生。

程嘉树吃惊,瞬间明白了:裴先生,我能挺得住,你为什么这么做?!

裴远之安慰他:我知道你挺得住。不是有句俗话吗?“好汉做事好汉当”,没必要让大家跟着吃苦。

程嘉树:可是……

裴远之:嘉树,你听我说。太阳照射之处,本就有阳面和阴面,有光便有影。我们做正义的事情,就要勇于承担责任,哪怕是牺牲。当我站在信仰的身后,享受着它为我遮风挡雨,便做好了有朝一日为它冲锋陷阵的准备。

程嘉树敬仰地看着裴远之,此时无声胜有声。

裴远之神情坚定地走出。

三青团审讯室  白天  内景

裴远之在审讯室从容落座。

文颉面对他,还是有点不自在,他清了清嗓子:裴远之,我问你,《皖南事变剪报特辑》是谁组织你们做的?

裴远之:是我组织群社同学做的。

文颉和周宏章一愣,没想到裴远之如此坦白。

裴远之:文颉,联大的学生即便离开联大,见到老师也还应该叫一声先生。

文颉的耳尖有些发烫。

周宏章:裴先生,伙食委员会是谁组织发起的?

裴远之:也是我。

西南联大教室  黄昏  内景

林华珺等学生依然被关在教室里。门外传来一阵响动,透过玻璃窗,大家看到闻一多、冯友兰和朱自清等教授来了。

门口别动队紧密把守着,看到这么多教授也有些吃惊。

闻一多:请你们赶紧放人!这里是学校,是西南联大,岂能由你们胡作非为!

别动队小队长:康处长下的死命令,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各位教授就别为难我了。

冯友兰指了指锁:这是什么?竟然还上锁?!

闻一多:你们把西南联大当成你们的集中营,把我们的学生当成犯人了吗?

别动队小队长:我们只是把诬蔑党国、煽动学生的暴乱分子集中起来,并没有冤枉好人。

冯友兰:强词夺理!

闻一多:你们有什么证据,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泼脏水?

别动队小队长:证据?他们不签字不听演讲,还鼓动其他学生,这就是证据。

朱自清:荒唐!有人选择听,就有人选择不听。不过,这的确是个证据,是你们栽赃枉法、颠倒是非曲直的证据。

冯友兰:看样子,人你们是不放了?

别动队小队长:抱歉!

冯友兰看了一眼其他几位教授:不知朱先生还记得在北平警察局羁押处吗?

朱自清一笑:怎能忘记!

冯友兰:既然你们不放人,就请把门打开,让我们进去!

别动队小队长没办法,只能开门。

三位教授走进教室。林华珺等学生纷纷迎上前。

林华珺:闻先生,冯先生,朱先生。

学生甲:先生们怎么来了?

冯友兰安抚同学们:同学们,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闻一多:学生在哪里,老师就在哪里。外面是日本人打中国人,这里是自己人害自己人;以前羁押处还在警察局,现在集中营都设在了学校里。我就奇怪了,历史的车轮究竟是在前进还是后退。

冯友兰:不论走到哪儿,只要人在,就有课堂。华珺,咱们跑警报的时候能上课,在这儿也能上课!

林华珺笑了,立刻腾出位置:先生坐!

昆明梅贻琦家  黄昏  外景

梅贻琦拿着公事包从外匆匆走进家中客厅,只见郑天挺已等在家中。

梅贻琦:毅生兄,久等了。

见到梅贻琦,郑天挺赶忙起身,上前相迎:梅校长。

梅贻琦:我一接到毅生兄的电话,便立刻动身返程。现在学校情况如何?

郑天挺:群社的成员还被集中在青年服务社仓库里,接受康泽等人的轮番问讯。

一向沉稳优雅的梅贻琦也有些着急了:大学是学习和研究学问的地方,神圣不可侵,岂容得他们胡作非为!

郑天挺:几番阻止无效,已经过了大半天了!梅校长,接下来我们要如何应对?

梅贻琦想了想:我这就给陈部长去电。

郑天挺点了点头:好。

梅贻琦走到电话前,拨打电话:请帮我接通教育部陈部长……我是梅贻琦……好,谢谢。

等了一会儿,电话接通了。

梅贻琦:陈部长您好。

陈立夫(画外音):哦,是梅校长啊。有急事?

梅贻琦:是的,的确有一件急事需要向您报告!康泽到联大把学生关起来集中审问一事,不知您是否了解?

陈立夫(画外音):略有耳闻。

梅贻琦:陈部长,这样做实在不妥。

陈立夫(画外音):我听说这群学生诬蔑党国,煽动同学叛乱,当真有此事?

梅贻琦:并无此事!陈部长,联大按照三校原有传统办事,从来没有因为政治原因解聘或聘请教授,更没有因政治原因干涉过学术工作,学术殿堂神圣不容侵犯。现如今,某些人却因为政治原因公然关押学生,并企图在学校办集中营,实在有损西南联大的校风,有损办学教育的初衷啊!我无法对全体师生交代。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时间仿佛过得特别慢。

陈立夫(画外音):……我清楚了,晚些时候再通电。

梅贻琦:陈部长,我还有几句话想说。

陈立夫(画外音):请讲!

梅贻琦:我自民国四年留学归来,后任教务长,从事教育工作距今已二十年有余,教育者的工作究竟是什么?我以为,大学教育,虽应通专兼顾,但重心所寄,应在通而不在专。教育者的工作是指导学生如何思考,而不是思考什么内容。我们只有给予了他们一定的自由和包容,他们才能给国家相应的回馈……

梅贻琦这番话再次让电话那头沉默了。

郑天挺在一旁听着,也对梅贻琦流露出深深的钦佩之情。

青年服务社  夜晚  内景

康泽正在接听电话。

龙云(画外音):康处长,上回咱们不就说好了,大过年的,大家和和气气不好吗?

康泽(对电话):龙主席,究竟是哪件事惹您不高兴了?

龙云(画外音):康泽,你就别打哑谜了。你把联大的学生关了起来,在学校设集中营算怎么回事?

康泽(对电话):我建议龙主席再多了解了解情况。我们非但没有得到您的协助,居然还被误解?!在其位,谋其政啊!

龙云(画外音):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有些人不听我的话乱来,以后闹出事来,我就不管了!

康泽正要说话,却听到龙云已经挂断了电话。

周宏章和文颉急匆匆走进房间,见到康泽面色阴沉地放下电话。

周宏章:康处长,刚才是?

康泽:龙主席!他非但不协助,还来横加干涉,不提也罢!

周宏章:康处长,有最新的情况向您报告!经过我们的审问,已经确认群社伙食委员会的发起人、壁报的组织者裴远之是共党无疑。

康泽满意地点点头:做得好!证据确凿,我看他们还怎么喊冤。

周宏章:我们是否可以直接动手,将他捉拿归案?

这时,电话响起。

周宏章接起:喂……部长!

他的态度立刻变得极其恭敬:……是……

他把电话交给了康泽,捂住话筒悄声地:是部长!

康泽接过电话:部长……

周宏章和文颉毕恭毕敬地站在了一边。

康泽:……是的,我是……对!不过我们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证明其中一人便是共产党员……可是……清楚了,是的,部长再见!

康泽重重地挂上电话。

康泽:把他们放了。

周宏章十分关切:康处长,您说什么?

康泽:立刻释放关押的师生!

周宏章:可是我们已经有确凿的证据了……

康泽也不无失望:没有什么可是,既然上面下达了明确的指令,我们只能执行。

周宏章:裴远之也释放吗?

康泽:释放!

周宏章:康处长,难道我们就这样拿他们没办法,任他们继续胡作非为了吗?!

康泽想了想:既然他共产党的身份证据确凿,就盯死他,一分一毫都不要让他离开我们的视线。清楚了吗?

周宏章和文颉齐声答道:清楚了!

群社食堂  夜晚  内景

林华珺剪了一截胶布,在程嘉树裹着纱布的脑门上一粘,轻轻按压,好让它们更贴合。

林华珺:裴先生也安全了吗?

程嘉树:安全了。

他的目光追随着林华珺,很是依恋。

程嘉树撒娇道:华珺,你给那么多难民伤兵包扎过伤口,总算轮到我了。

林华珺笑,轻轻拍了拍程嘉树的脑袋:看来伤得还不太重。

林华珺放下纱布、胶布,刚起身,却被程嘉树拉住了手臂。

林华珺回头:怎么了?

程嘉树:陪我坐会儿吧。

林华珺与程嘉树并排而坐,她看到程嘉树受伤的手,主动牵了上去。

两人对视,彼此心照不宣,程嘉树也握紧了林华珺的手。这一刻,二人柔情蜜意,更加给予彼此力量。

林华珺:嘉树,你知道吗?你被他们抓走的时候,我担心,也不担心。

程嘉树:为什么?

林华珺:今时不同往日,你知轻重,晓分寸,我担心你的安危,但知道在危急之时你定能泰然处之。只是,我祈祷这样的情况不要再次发生。

程嘉树:但他们不会就此罢手,我也不会放弃的。

林华珺轻轻点了点头,但是不说话。

程嘉树打破了沉默:华珺,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林华珺想了想:若是我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我会坚持下去。

程嘉树轻抚林华珺的双肩,两人转过身,面对着彼此,眼神坚定坦诚。

程嘉树:华珺,我就知道你懂我,会支持我。

林华珺一笑:换作是我,也会希望那个人信任我,支持我的决定。人生难得是知己,知己本该如此,不是吗?

两人笑着笑着,默契和深情在心中升腾,彼此对望着,越靠越近……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声响,原来是双喜撞到了桌椅。

双喜捂住了眼睛:哎呀,二少爷,林小姐,我不是有意的,都怪我……赶巧来拿个东西,我什么也没看见,没看见……

双喜侧着身,想要从食堂退出,可因为捂住了眼睛,不时撞到桌脚,传来一阵阵吱哇乱叫的声音。

林华珺和程嘉树也都笑开了怀。

翠湖边  白天  外景

翠湖边,波光树影依旧。

郑天挺:你想好了?真的要辞职?

裴远之:郑先生,抱歉。四年前我与北大一起南迁,如今,却无法与她继续走下去了。我还记得当年在长沙,和联大度过了第一个新年,现在我却不得不在新年之际和联大分别了……

郑天挺:远之,我很希望你能收回辞呈。但我知道,你走出这一步虽属无奈之举,却也是深思熟虑。

裴远之向郑天挺深深鞠了一躬:谢谢郑先生的理解。如果没有您的提携和包容,远之走不到这一天。回忆往昔,我庆幸自己的命运与北大、联大相连。虽然和联大要在这个路口分别了,但我相信这是暂时的,总有一天我们还会交汇。无论我身处何方,都会将这份“刚毅坚卓”的精神传递下去。

郑天挺也有些动容:我记得,当年离开北平,裴先生曾为运出一批试卷和书籍历尽艰难。凭借这份责任,我也坚信,无论裴先生走到哪里,都会继续将教育精神延续,我们不过是在不同的课堂做同一件事罢了。

裴远之:您说得对,教育从不拘泥于课堂所在,诚如我们可以在战火前的北平教书,亦可以在警报连天的后山授课。虽然时势不由人,但既然立志为师,我便希望能坚守这份责任,对得起学生,对得起自己的本心。

郑天挺向裴远之伸出手:祝福你一路平安!

裴远之郑重地与郑天挺握手:谢谢郑先生。祝福联大!

回学校路上  黄昏  外景

裴远之独自走在路上,想起过往点滴,若有所感。

路边,偶尔有小孩在放爆竹迎接除夕。

走着走着,从湖面的倒影中,裴远之忽然感觉到不对劲,猛一回头——不远处,两个人迅速闪进墙角。

裴远之提高警惕,继续往前走。

两个特务继续跟上。

西南联大壁报墙前  黄昏  外景

裴远之很远就看到联大壁报墙前围了不少同学,他走近,并且驻足。

壁报墙的一处显眼的位置上张贴了一张告示。

告示内容如下——

经校常委会讨论决定,以下学生因侮慢师长,言语不逊,严重违反学校规章制度,给以开除学籍的处分:

文颉

洪鹿笙

伍宝尧

国立西南联合大学训导处委员  查良钊

中华民国叁拾年壹月拾柒

昆明文颉家  黄昏  内景

伴随着刺耳的响声,一个花瓶被摔落在地上。文颉又将另一个花瓶摔在地,宣泄愤怒。

大着肚子的阿美看了一眼文颉后,抚摸着孕肚,朝楼上走去。

文颉:你站住!

阿美继续走着,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文颉激动地冲到她跟前,拉住她:让你站住,听不懂吗?

阿美冷眼看着文颉。

文颉:我被学校开除了,你一句话都没有?

阿美:你早就不像个学生了。

文颉大怒,抬手欲扇阿美耳光。阿美毫不退缩,用充满鄙视的目光迎接文颉的愤怒。

最终,文颉收手了。阿美甩开了文颉的手,径直上楼。

文颉冲着阿美的背影叫喊:你等着,我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群社食堂  夜晚  外景/内景

除夕夜。

食堂门口,林华珺站在梯子上贴春联。贴好春联,她走进食堂。

食堂内,双喜在一旁忙着切菜。

方悦容正在贴窗花。

林华珺:真好看!悦容姐,咱们把这里的窗户都贴上吧。让过年的气氛越浓越好!

方悦容:好!

裴远之从和好的面团上切下一块小面团,揉好后,切成长条,并用刀切成一个个小块,撒上面粉。如同接力一般,程嘉树(仍是带伤的状态)娴熟地接过这一个个小块,用掌心按下,再用擀面杖擀成圆圆的面皮。

两人默契地配合着。

裴远之: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

程嘉树:裴先生您忘啦?几年前在长沙,也是我招呼大家一块儿包饺子的。

裴远之:嘉树,有件事我还是应该告诉你。这一次,组织会将已经暴露身份的党员还有部分群社骨干疏散到别处,虽然你不在名单里,但我建议你最好也尽快撤离。尤其你和文颉现在关系这么僵,我担心你的处境会更加艰难,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个遭殃的很可能就是你。

程嘉树:文颉是被我气得够呛,可谁让他不占理呢!再说了,这里是西南联大,是堂堂大学校园,我不相信他能一手遮天。

裴远之:话虽如此,可他们手段多,防不胜防啊。

程嘉树:谢谢裴先生提醒。也就再有一学期了,和赵先生的实验还在进行中,我没有理由走。我本来就是中途转到物理系,这一次我期许自己能够有始有终。

裴远之点点头:我能体会你的心情,可都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还有一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嘉树,你可一定当心。

程嘉树:放心吧,裴先生!

程嘉树突然举起了手:我有个提议。

大家都将目光投向了程嘉树。

程嘉树:明天就是旧历新年了,我们每个人都说个愿望除旧迎新,大家觉得如何?

林华珺:像三年前那样?

程嘉树:对,像三年前那样!

双喜:只能说一个吗?

程嘉树白了双喜一眼:双喜,你先说!我数着。

大家都笑了,将目光投向了双喜。

双喜:我希望新的一年大家都能吃饱、穿暖,物价别再涨了。我也能把学习搞好,要求不高,考进联大附中就行……

双喜还在苦思冥想。

程嘉树:说完了吗?

双喜:还有还有,少爷能对我好一点。

大家又被逗笑了。

林华珺:我接着说,祝裴先生一路顺利,愿知识能给更多人的命运带来变化。

裴远之:谢谢华珺。那我就祝愿大家,找到愿意为之奉献终生的一件事或一个人。

方悦容脸上不自觉露出了甜蜜的微笑,那一抹哀伤也瞬息被她隐藏。

方悦容:不论在北平,还是长沙、昆明,或是别处,我祝愿大家能在一次次迁移和考验中,坚定自己的选择,永不后悔!

方悦容坚定地回看向裴远之。

双喜:二少爷,该你了。

程嘉树想了想:我希望以后的每一个新年,大家还能像今天这样,聚在一起包饺子,一个都不少,也不能再少了……

程嘉树的愿望虽简单,但大家都备受触动。

空镜

除夕夜的爆竹红红火火,点亮了联大的夜空。

图书馆  夜晚  内景

鞭炮声中,裴远之顺着图书馆的一点光亮,一步步往方悦容办公室走。

办公室内,裴远之看到了焕然一新的方悦容。她换上了一身红色的衣服,也难得戴上了首饰,正笑盈盈地望着裴远之。

裴远之走近她,站到她的对面,两人四目相对。

方悦容:没吓着你吧?

裴远之笑着摇了摇头:你很美。

方悦容在灯光的映射下,羞涩地笑了。

方悦容:远之,原想着能和你一起撤离,并肩战斗,但这个愿望不成了。组织要我继续留在联大,坚持工作,只能将来在延安和你相聚了。

裴远之有些难过:郭铁林同志说什么时候安排你去延安了吗?

方悦容:没有……

两人都沉默了。

裴远之:也许快了。

方悦容:也许快了,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今天之后咱们要很久才能相见。远之,我有一个心愿想完成。

这时,方悦容俯身点上了两盏红烛,在烛光的映衬下,她脸更红了。

裴远之:悦容,你这是?

方悦容从衣服袋里掏出了一张纸,小心翼翼地在桌面上展开,这是一份她手写的婚书。

裴远之拿起,读了起来: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

读到这里,他赶紧放下了:悦容……

方悦容眼中却有着无法质疑的坚定,继续读了下去: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读罢,方悦容在落款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裴远之:悦容,对不起,这件事应该我来做。可现在,并不是个好时机。

方悦容:远之,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也理解,但我不在乎……以前,咱们之间总隔着一层身份的窗户纸,为了彼此的安全,遵守纪律,隐藏感情,只能远远相望。但你就要走了,虽说后会有期,可究竟是几时?而所谓的好时机又是什么?我们在一起,能见到面的每个当下便是好时机。今天就让我任性一回吧!

裴远之动容,主动将方悦容揽在怀中,两人就这样抱了一会儿,方悦容露出幸福的微笑。

那一刻,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了,二人享受着奢侈的静谧和安宁。

方悦容:你到底要不要签字?

裴远之轻轻松开方悦容,拉着她的手,走到桌前。

裴远之郑重地签上了他的名字。

裴远之:就差印章了。

方悦容:远之,此情此景,有你有我,无需印章,婚书在我心里早就正式生效了。

方悦容弯下身,斟上两杯米酒,递给裴远之一杯。

方悦容:远之,我敬你。

裴远之主动绕过方悦容的手臂,在彼此的眼神流波中,伴随着新年的爆竹声,两人喝下了交杯酒。

情意在两人间静静流淌,如此良辰美景花好月圆下,他们许下了白头之约。

方悦容和裴远之永结同心(图片来自《战火中的青春》电视剧剧照)

裴远之宿舍外  夜晚  外景

宿舍外,文颉和两个之前的两个特务一起在盯梢。夜深人静,两个特务正在打盹,文颉也有些昏昏欲睡。突然一个激灵,文颉惊醒。

只听宿舍门响,裴远之戴着礼帽,拎着箱子,匆匆离开宿舍。

文颉见同僚打盹,便急忙拍醒他们,示意目标有动静了。

文颉低声令下:走,快跟上!

几名特务在文颉的指挥下,赶紧跟了上去。

昆明街道  夜晚  外景

虽然已是新年,可过了后半夜,街上仍空无一人,安静异常。

裴远之走得很快,不时四处打量张望,看上去十分警惕。因此,文颉和特务与他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就这样,几个人跟着,走在昆明街头。

特务甲:这大半夜的去哪儿啊?

文颉:嘘!小声点,别打草惊蛇。

特务甲果断闭了嘴。

裴远之突然又加快了步伐,拐进一处小巷。

昆明小巷  夜晚  外景

程嘉树躲在小巷暗处,一户人家门口。

见到裴远之,立刻伸手接过了他的礼帽和箱子,打扮成了裴远之的模样。

裴远之:嘉树,谢谢你。

程嘉树:还等着喝您和悦容姐的喜酒呢。

裴远之:好!遇事慎行。

程嘉树点头,裴远之迅速钻进了小巷暗处的一户人家里。

与此同时,文颉和特务便也拐进了小巷。

昆明街头  夜晚  外景

走着走着,一片湖映入眼帘,晚上更显得有些阴森。

特务甲:他大半夜到翠湖边做什么……

文颉也感到有些奇怪。

这时,只见“裴远之”停住了脚步,他开始进行运动前的热身动作。

几人躲在树丛中,保持一个距离观察着“裴远之”。

特务甲:他在干啥?

特务乙:活动身体?

文颉:安静点!

特务们只得又继续安静地观察着。

“裴远之”活动的动作更大了。文颉蹙着眉,琢磨着。

特务乙:好兴致,天还没亮,都跟这儿晨练上了。

文颉越想越不对,嘀咕一声“糟了”,便从树丛里冲了上去,特务们见状,也跟着冲上前。

“裴远之”开始沿着翠湖边奔跑。

文颉:你们几人,一人一头,务必截住他!

特务们:是!

文颉发疯似地追着“裴远之”。这时,从别条道包抄、围追堵截的特务们出现,这一群人将“裴远之”团团围住。

文颉冲上前,一把抓住“裴远之”,摘掉他的帽子,发现他们抓着的人竟然是程嘉树。

文颉:程嘉树?!

程嘉树一脸无辜地看着文颉:你们抓我干啥?

文颉:你在这儿干什么?

程嘉树:晨练啊……

文颉:有大半夜晨练的吗?

程嘉树:我乐意,怎么?犯法了?

文颉知道自己被戏弄,气炸了:程嘉树,我发誓,总有一天要你好看!

他顾不上理程嘉树,带人往学校冲了回去。

程嘉树在后面大声地:晨个练而已,至于赌咒发誓嘛。文颉,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这心眼可太小了啊,短寿……

裴远之宿舍  早晨  内景

大年初一。

文颉带着特务们追回裴远之的宿舍,踹开门,发现人早已经不在了,东西也都收拾一空。

文颉看着眼前的场景,气恼地一脚踹翻桌子:程嘉树!

青年服务社  早晨  内景

周宏章劈头盖脸,对文颉一通骂:你不是一直求表现,几次三番希望我给你机会吗?现在连个人都看不住,要你何用?!

文颉辩解:周主任,都是因为那个程嘉树……

周宏章直接打断了文颉:自己无能就怪别人,这就是你的能力吗?程嘉树不过就是个学生,他都能把你折腾成这样,你还能做什么,我怎么委你重任?

文颉:周主任,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周宏章:别说了,当务之急是找到裴远之的去向。

这时,另一名三青团员匆忙地进屋。

三青团员:报告周主任,刚得到消息,那几个共产党也不见踪影了。

周宏章气得将手中的雪茄一把摁灭。

周宏章:几个共产党都跟不住,你们倒是给我争气长脸。

周宏章走来走去,又点燃了一支雪茄。

周宏章:这么多人同时不见,一定早有预谋,他们跑得匆忙,一定还来不及想到周全的去处。传令下去,立刻全线动员,调动全部人手去追查。这么多人开溜,我就不信留不下一点蛛丝马迹。查不到,就都别回来了!

包括文颉在内的三青团员们齐声答道:是!

周宏章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文颉后,气急败坏地离开了青年服务社。

昆明文颉家  白天  内景

大年初一。

阿美坐在沙发上看书,这时家中大门被重重关上。

阿美看了一眼,是文颉回来了,她继续看书。文颉见阿美对他毫无反应,他径直走到阿美跟前,一把夺过她手中的书,看了眼封面,是《论语》。

文颉:这什么?

阿美:你不是看到了吗?

文颉怒火中烧,开始撕书。

阿美试图阻止:文颉,你做什么?

文颉避开阿美:让你看程嘉树的书!阿美我警告你,以后家里不许再出现和程嘉树他们有关的东西,你听到了吗?

满地的碎纸,阿美蹲下身,一片片地拾起,却被文颉一把拉了起来。

文颉:我跟你说的话,你不明白吗?程嘉树和裴远之全都是共产党,以后不许你跟他们有任何往来!

阿美冷眼看着文颉:什么政治党派我不懂,我只认人,正直光明,自在人心。文颉,看看你现在气急败坏的样子,在外受了气,就回家对老婆吼,你不感到羞耻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那些勾当?你跟三青团的所作所为才是见不得光的!

文颉抡起了巴掌,差一点就要打下去:你!我暂时不跟你计较。但你听清楚,再让我发现你跟他们有瓜葛,别怪我不客气!

文颉说完就怒气冲冲地上楼。

昆明郊外一处民宅(老秦家)夜晚  内景

大年初一。

远处传来隐隐爆竹声响。

裴远之和郭铁林以及两位一同撤退的党员同志围坐在火盆周围,旁边还有三个联大学生(一女二男)。

郭铁林:同志们,今天是新年,我们在这里团聚也别有意义!这三位大家可能都不认识,自我介绍一下吧。

邵华:同志们好!我是联大物理系的学生,邵华。

张必修:我是联大文学系的学生张必修!

董可贞:我是联大算学系的教员董可贞。

郭铁林:远之!还有两位提前到的同学,请他们也出来吧!

裴远之:(走到里屋门口,打开门)出来和大家见个面吧!

里屋。正在收拾书籍的孟维桢和刘广喆转过身来,是两个高大帅气的青年。

孟维桢和刘广喆放下手里的书籍,走出里屋。

邵华:(惊喜地)孟维桢!刘广喆!

孟维桢和刘广喆和大家热情握手:(同样惊喜)邵华!张必修!董先生!

裴远之:你们在学校天天相见,可为了保密身份,都只知道对方是同学、老师,却不知道都是自己的同志!

郭铁林:(指着屋里另外两位同志)孟维桢,刘广喆,这是我们昆明党组织的成员!

孟维桢:(和其他老党员握手)我是联大土木工程系的孟维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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