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三(1 / 2)
文颉家 早晨 内景
文颉一边拍着门,一边捋了捋头发,抻了抻弄皱的衣服。
没有人应门,文颉十分不耐,再度大力拍打,同时叫道:人哪?都死了吗?快开门。
有脚步声传来,仆人打开了门。
文颉瞪了一眼仆人,喝骂:是不是聋了?我敲了半天门都不开。
仆人显得很慌张:对不起先生,刚才在帮太太准备东西,没听见。
文颉沉着脸,边往里走边问:准备东西,准备什么东西?太太呢?
仆人小心而胆怯地解释:太太,太太她现在医院里……
文颉猛然回过头,盯着仆人:医院?好好的怎么去医院了?
仆人嗫嚅:太太她……小产了……
文颉震惊。
昆明医院病房 早晨 内景
阿美病房内,阿美还在沉睡,脸色苍白。林华珺守在阿美的床头,同情地看着她。
门被推开,文颉冲了进来,一把抓住阿美的肩膀:你把我孩子怎么了?你起来!
林华珺迅速拦在阿美面前,压低声音怒斥道:你干什么?阿美还没醒!出去!
她用尽全力,把文颉推了出去。
昆明医院病房外 早晨 内景
林华珺:阿美刚脱离危险,你非但没有半句关心,还去斥责她,你还是她丈夫吗?
文颉:我孩子都没了,管不了那么多!我要好好地问问她,为什么没保住我的孩子?
林华珺:你自己心里清楚!阿美来学校找我们的时候,就已经见红了,要不是跟你发生争执,她怎么会……
不等她说完,文颉:她去学校找你们了?
林华珺:对,找了。
文颉狠狠地:我说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原来是这个贱人!
林华珺:住嘴!你竟然这样辱骂自己妻子!
文颉:是她害了我,害了我的孩子!都怪你跟程嘉树,要不是你们成天给她灌迷魂汤,她就不会背叛我,我的孩子就不会死!
林华珺:你简直是非不分!裴先生是你的老师,你居然去抓他;阿美这么做是在拯救你,你却不顾自己妻子的死活,执迷不悟。是你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害了阿美!
文颉一时说不出话来。
林华珺:文颉,但凡你还有点良知,念及半点师恩,顾及夫妻之情,就请你悬崖勒马,好自为之!
文颉冷笑一声:怎么着,你们给阿美灌迷魂汤,现在也想给我上课?
林华珺:无可救药!
说完,她愤然离开。
昆明地下党驻地 白天 内景
床上,程嘉树从昏迷中醒来,见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他试图抬起身体,一双手轻轻扶住了他。
郭铁林:慢点,嘉树。
程嘉树疑惑地看着面前陌生的郭铁林:你是谁?你认识我?
郭铁林点点头:我叫郭铁林。是方悦容同志的上级。
程嘉树忽然想起昏迷前的情形,脸色大变:我姐呢?
郭铁林沉重地叹了口气:方悦容同志……她,牺牲了。
程嘉树如同被重石击中,心头一痛,泪水滚落眼眶。
少顷,程嘉树抹了一把泪水,翻身下床要往外走。
郭铁林拦住程嘉树:你干什么去?
程嘉树:去给我姐报仇!
郭铁林:怎么报仇?
程嘉树:去找文颉!是他害死了我姐!
郭铁林:你有证据吗?
程嘉树:就是三青团干的!我不需要证据!
郭铁林:但是警察局是要用证据说话的,眼下昆明警察正在调查,你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这么赤手空拳地去找他们,没等你杀了他,他们的枪口就已经对准了你,而且可以用正当自卫的理由!
程嘉树: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姐死了,我一定要给她报仇。
说着,他推开郭铁林往外走。
郭铁林:程嘉树!
程嘉树:要证据是吧,我去给他们找证据!
程嘉树说着,大步跨出了房间。
群社食堂 白天 内景
程嘉树走进群社食堂。
林华珺和双喜已经哭红了眼睛,看见程嘉树,两人快步迎了上来:少爷,你可算回来了!悦容姐……悦容姐她……
双喜哭到失声,不能言语。
程嘉树泪眼模糊,发狠地:我不会让悦容姐白白丢了性命!
林华珺:嘉树,悦容姐的事你都知道了?到底怎么回事?
程嘉树:是三青团干的!
林华珺震惊:你是说……文颉?
程嘉树转身欲走,林华珺连忙拉住他:你别冲动!警察在教务处了解情况,你先去看看吧。
西南联大教务处 白天 内景
两名警察正跟郑天挺沟通方悦容的事情。
警察甲:……据目睹的村民说,是一伙土匪抢劫杀人,上面命令我们全力抓捕凶手,对于贵校教师的遭遇,也深表同情……
程嘉树冲了进来,身后跟着林华珺。
程嘉树对警察:你们胡说!明明是三青团干的,哪里来的土匪!你们和三青团沆瀣一气,你们……
程嘉树胸口剧烈起伏着,气得说不下去。
郑天挺愕然,对程嘉树:三青团?你怎么知道?
警察乙:说话要讲证据,没有证据的胡说,属于诬蔑。
郑天挺:是啊,程嘉树同学,你有证据吗?
程嘉树瞪着警察:你们有证据吗?
警察甲:有几个村民是目击证人。
程嘉树愤然:证据是吧?我给你们证据!
程嘉树转身跑出办公室,林华珺顿觉不妙,紧随其后。
医院病房 白天 内景
阿美醒过来,一眼看到正坐在椅子上的文颉,阿美把头转到一边。
文颉:醒了?
阿美没吭声。
文颉把椅子挪到了阿美床边:我问医生了,是个儿子。
阿美的眼泪扑簌一下就下来了。
文颉把头靠近阿美:你为了去给程嘉树报信,害死了我的儿子。
阿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文颉,害死儿子的人是你。是你亲手把我推倒,是你亲手杀了我们的儿子!
文颉:胡说!明明是你!你要是乖乖待在家,孩子能掉吗?是你去给共产党通风报信,出卖自己的丈夫,害死我的儿子!
阿美:你做错了事,我不能让你害裴先生!
文颉:裴远之跟你有什么关系?都怪程嘉树,你受了他的教唆才会变成这样。是程嘉树害死了我儿子。
阿美:文颉,你就是这样,从来看不到自己的问题,事事都赖在别人身上!要不是程嘉树,我连命都没了,你非但不知恩图报,还反咬一口。害死我儿子的人是你,是你!你一心只想升官发财,要是你当时能停下来看我一眼,我儿子就不会死。
文颉:升官发财有什么错?我升官发财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跟儿子?你到大街上看看,在这个世界上,没有钱没有地位,活都活不下去。
阿美:所以你连良心都泯灭了?!
文颉:良心能值一分钱吗?
阿美失望透顶,一字一顿地: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文颉:让我滚?别忘了,你还是我老婆,你刚流产,我不跟你计较。但你给我记住了,从今天起,我跟程嘉树之间又多了一个杀子之仇,你要是再和程嘉树往来,别怪我不客气……
阿美:滚!
医院门口 白天 外景
文颉走出医院,脑中还在回想刚才的一幕,怒气未消的他伸手拦了一辆人力车,刚想上车,一只手从背后拽住了他的领子,把他拉下了人力车,文颉摔倒在地。
程嘉树把他按在地上,拳头已经雨点般落在了他身上。
一边痛打,程嘉树一边愤怒地质问: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杀我姐?!……为什么?!……为什么?!……
文颉根本不是程嘉树的对手,被揍得口鼻出血,挨着痛大骂:程嘉树,你疯了吧!谁杀你姐了?
程嘉树却更加愤怒:你认不认?!……认不认?!……
所有的怒火都化为拳头的力量,更重地砸在文颉身上。
文颉终于抵挡不住,大叫着从腰间拔出手枪,冲天开了一枪。
追过来的林华珺正好看到这一幕,吓得赶紧上前。
文颉:程嘉树,你再动手我就毙了你!
程嘉树只愣了一下,便准备继续上去,却被林华珺拦腰抱住。
林华珺:嘉树,不要!
在林华珺央求的眼神下,程嘉树总算冷静了一点,血红的眼睛瞪着文颉。
程嘉树:跟我去警察局认罪!
文颉:我认什么罪?方悦容是被土匪杀死的,你要报仇,去找他们啊!
程嘉树一听又要冲上去,林华珺更用力拦住他。
林华珺:文颉,如果你不是凶手,有什么好怕的?我们可以去警察局当面对质。
文颉冷笑:我不妨告诉你,方悦容是三青团杀的又怎样,我们说是土匪干的,就是土匪干的!
血涌上了程嘉树的头顶,他要再次扑向文颉,被林华珺死死抱住。
文颉:不怕死是吧?来!我要是开枪了,也算自卫吧。
程嘉树红着眼睛:华珺,放开我!
林华珺:嘉树,你看清楚,眼下文颉就是要激怒你。你不要中了他的计!
程嘉树:我不怕死!
林华珺:可是你死了,谁还能为悦容姐报仇?
文颉趁机赶紧仓皇逃离。
程嘉树准备追过去:大不了同归于尽!
林华珺:好,同归于尽,我跟你一起去!
程嘉树愣住了。
林华珺缓缓地松开程嘉树:嘉树,你心中的恨,我感同身受,如果你一定要去找文颉,我跟你一起去!你若死了,我不会独活!
面对落泪的林华珺,程嘉树终于妥协,一屁股坐倒在地。
林华珺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紧紧地抱住了他。
昆明中共地下党驻地 白天 内景
程嘉树坐在郭铁林对面。
郭铁林语重心长:所谓报仇,不是一命换一命。方悦容同志是中国共产党的一员,而且是非常优秀的党员,她的死我们都很痛心,我当然能理解你为姐姐报仇的心情。但仅仅去杀一个文颉,就算是为她报仇了,也未免太低估了她牺牲的价值。要知道,方悦容同志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我们全体转移同志的安全撤离。
程嘉树一拳砸在桌子上:那我怎么才能为她报仇呢?
郭铁林:报仇……叶润名的亲人怎么给他报仇?罗恒的家人怎么给他报仇?我们在皖南事变中牺牲的几千将士的家人,又怎么给他们报仇?
程嘉树沉默了。
郭铁林:我们的仇人不是某一个人,而是所有阻挠我们中国人民利益的人,是侵犯我们国土的日本侵略者,是兄弟阋墙的国民党反动势力,他们才是杀害叶润名、罗恒、方悦容同志的真正凶手!
程嘉树:我明白了。
沉默了片刻,他突然开口:我想加入共产党。
郭铁林愣了一下:你了解什么是共产党吗?
程嘉树:通过叶润名、悦容姐和裴先生,我有所了解。
郭铁林:那你说说,共产党是什么?
程嘉树:我没有去过延安,也没有真正接触过共产党,可我认识叶润名、悦容姐和裴先生。在我眼里,共产党就是他们这样的人,他们可以为了别人的幸福,毫不犹豫地奉献自己的生命,可以为了一份理想,牺牲自己的幸福,忍受无尽的孤独和思念。
闪回——
叶润名毫不犹豫扑上去救了程嘉树。
方悦容开车冲向小屋。
闪回结束。
郭铁林:你说的是共产党,但还很片面。程嘉树,等你真正理解共产党后,再来找我。
程嘉树:那就请给我一个机会了解它。
郭铁林:你想怎么做?
程嘉树:悦容姐牺牲了,但她的事还要有人继续做。请把悦容姐没有完成的工作,交给我!
郭铁林思索了下:程嘉树,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你先在群社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务,这也是组织对你的考察。我先提一个要求,就是今天的一切包括我与你的谈话都不可说与第三人,这是纪律。以后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来找我,好吗?
程嘉树看着郭铁林的眼睛,点了点头。
西南联大方悦容宿舍 夜晚 内景
昏暗的灯光下,程嘉树和林华珺整理着方悦容的遗物。
从一个打开的旧木箱里,林华珺取出方悦容的衣物,递给程嘉树,程嘉树把衣服一件件放在床上。
拿着最后一套夏装旗袍,林华珺看着程嘉树:就这些了。
程嘉树:就这几件?
林华珺点点头。
两人扫视着床上,只有一套稍厚一点的衣服和两套薄衣服,林华珺抖开衣服,看到两套衣服都很破旧,还打着补丁,她不由得泪水翻涌,喃喃自语:这就是她的一生。
程嘉树起身站在桌前,抚摸着方悦容遗留在桌子上的书本笔墨。
林华珺握住程嘉树的手,无声地安慰着。
程嘉树转身,抱住林华珺,终于哭了出来。
林华珺抱着他,默默地陪着他。
良久,程嘉树平静了下来,他呆呆地看着窗外的星空。
林华珺:悦容姐应该也变成了一颗星星吧。
程嘉树:我在想,悦容姐、润名、罗恒他们可以视死如归,舍生取义,可能是因为他们即使身处黑暗,心中也有光明吧。
玉溪裴远之家 夜晚 内景
烛光下,裴远之手捧和方悦容的婚书,一遍一遍地诵念:……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读着读着,裴远之再也忍不住,泪如泉涌。
男生宿舍 白天 内景
程嘉树在桌前摊开的信纸上写着信。
程嘉树(画外音):……云霄,你还好吗?你可能会怪我,为什么直到现在才给你回信……自你参军后,学校发生了很多事情,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
壁报墙前 白天 外景
群社的同学将《群声——终刊号》张贴在壁板墙上,上面醒目地刊登着《新华日报》关于皖南事变的简报资料。几个同学正围着看,戴着臂章的三青团员推开他们,上前一把将其撕下。
程嘉树(画外音):……裴先生被迫辞职,为了掩护他和战友,悦容姐牺牲……《群声》揭露皖南事变真相,影响巨大,却在重压之下,最终停刊。
联大教室 白天 内景
三青团员在教室里四下翻找,把课桌里搜出的“禁书”扔在地上,狠狠地踩着。
程嘉树(画外音):……当局对群社的活动早就不满,三青团虎视眈眈,群社的活动越来越受限……
街边书店 白天 外景
被查封的书店,书店门上贴着的封条被人撕开,在门上垂挂着。
程嘉树(画外音):……环境恶劣,同学们的抗争成了常态……
空镜:天空流云飞逝
程嘉树(画外音):……积极参与斗争也并未影响我的学业。
空镜:课堂上 白天 内景
程嘉树(画外音):我随赵先生绘制粒子加速器的图纸,数易其稿,实在艰难,但受惠匪浅……前方战场凶险,多加小心,早日凯旋……
男生宿舍 白天 内景
宿舍里只有程嘉树一个人,他正在图纸上专心绘制。
丁小五、林真和几个男生回来,他们手里拿着空饭盒。
丁小五帮程嘉树带了一份饭:嘉树哥,快吃吧。
程嘉树:好。
他嘴上答应着,身体却一点也没动。
林真:从早上就看你忙活图纸,歇会儿!
程嘉树:抓紧时间画完,等下还得去陪双喜看榜呢。
丁小五:看榜?
程嘉树停下笔:附中招生录取今天放榜,双喜这家伙去年没考上,今年紧张得不得了,央求我今天一定陪着。
林真:我们的八宝饭是越来越不扛饿了,从食堂走到宿舍,我就已经饿了。
丁小五:我以为就我饿了呢!
“谁饿了啊?”门外,老颜的声音响起,他提着一个大篮子进来。
丁小五:姑父!
老颜:知道学校的食堂吃不饱,给你们做了点饭菜带过来。
丁小五:您可真是雪中送炭。
说着,他忙不迭地和老颜一起把篮子里大大小小的饭盒拿出来,里面是一些丰盛的家常菜。
男生们已经按捺不住,纷纷拿起筷子开吃。
丁小五:嘉树哥,快来吃啊,不要便宜了这群饿狼。
程嘉树笑着:马上!再差一点,我这粒子加速器的图纸就算大功告成了。
老颜闻言,眼睛瞄向程嘉树的图纸。
老颜:栗子,炒栗子还要什么加速器?
丁小五正要回答,旁边男同学抢话:不是炒栗子,是回旋式粒子加速器,用镭做物理实验的……
老颜心里一动:雷……天上的雷还能做实验啊?
大家都头疼了,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
丁小五:姑父,这都是物理学的事,说了您也不懂。
老颜笑着:物理我还真是一窍不通,我只知道一点,你们饿了,我这里饭菜管够。
大家哈哈笑了。
老颜的眼睛却再次偷偷地瞄向程嘉树正在画的图纸。
西南联大附中录取榜 白天 外景
几个附中的校工在张贴录取榜单,许多人围上来看,人群之外,双喜没信心:我还是别去了,万一再考不上,多丢人啊。
程嘉树:你不去看怎么知道能不能考上。
双喜:还是,还是你和华珺姐帮我看吧,我等着。
程嘉树想说话,林华珺先戳了一下双喜:你呀……好吧,我们帮你看。
林华珺和程嘉树站在前面,伸头瞅着榜单上的名字。双喜掩住双眼,从指缝里偷偷往外往榜单上看。
双喜:找到了吗?还没找到我名字吗?
程嘉树:这么多人,可不得一个个找嘛……
林华珺笑:别急,双喜,我有预感,这次你肯定能考上。
双喜忽然叫:我看到了,第三行最后一个,我看到一个喜字……
程嘉树闻言看了一眼:是喜,不过你先别喜,那不是双喜,是王喜。
双喜撅起了嘴。
榜单看完了,没有找到双喜的名字。
双喜沮丧地放下双手,蹲在了地上。林华珺把他拉了起来:别泄气啊,你看——
双喜一看,一个校工又拿出一张贴了上去,三个人定睛去看,程双喜的名字就排在第一个。
双喜蹦了起来。
林华珺一背手:叫老师吧?
双喜没反应过来:啊?
程嘉树:你华珺姐开学要去附中教书了,你以后可不就是她的学生了?
双喜欣喜:真的啊?
程嘉树:傻小子,还愣着干什么,快叫老师!
双喜摸了摸头:啊,林老师,林老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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