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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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迟梦见郑主叶在做手撕鸡,撕得很费劲。他体贴地递了一把刀过去,郑主叶拿着切了一会儿,却不是很顺手的样子。郑迟看着她脸上的表情逐渐恼怒,冷不防就回过头要朝自己砍过去。

郑迟拔腿就跑,不知怎么房间的格局却变了,光线暗沉沉的,他抬头看到屋梁,闻到了一股子霉味。在梦中,他心里明白得很,这是自己家的老宅。还好熟悉路线,郑迟飞快地跑上了楼,想着自己的脚步为何变得如此轻巧,再低头一看,他的手脚都变小了,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少年的自己。没来得及啧啧称奇,他就听到郑主叶拿刀追上来的声音。郑迟进房间又出房间,东躲西藏却总也避不过郑主叶。

走廊尽头是哥哥陈雪枫的房间,他清楚地记得,这是整座老宅中唯一可以反锁的房间。郑迟纵身跃入,把门的插销插上。外面传来一阵摇晃门的声音,但终究没打开这道锁。郑迟松了口气,细细听了会儿,直到觉得母亲走了,才猫腰溜到门边,慢慢地拔掉插销,把门开了条缝。

站在外面的人让郑迟大吃一惊,是冷着一张脸的柏嘉。

郑迟猛地醒过来,看到一块令他觉得陌生的阴暗的天花板。他的心狂跳了会儿,接着拼命地动着自己的手指和脚趾,让自己彻底摆脱刚才的梦境。

他身处一间廉价酒店的房间里。

郑迟随身没带什么行李,最值钱的笔记本放在铺着发黄塑料布的桌子上,旁边放了几本他喜欢翻来覆去阅读的艾勒·里奎因,还有一张申请离婚的个人信息登记表。地上则有几个空啤酒瓶子,床头是已经满了的烟灰缸。他用手肘支撑着自己慢慢起身,感觉右半边脸火辣辣地疼。郑迟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走到卫生间去,借着灯箱白得刺眼的光看了会儿自己,原来右脸上竟然有条被划得挺深的口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是他喝醉了摔了一跤,还是在外面神志不清跟人打架了?

他觉得自己记不清,也不想回忆了。郑迟打开水龙头,用一块毛巾沾了点水,开始清洗伤口,比他想象中更疼一点。他隐隐感觉昨晚是多事的一夜,自己可能回到房间,开着空调就昏睡过去了,所以现在不仅是伤口疼,喉头也跟用砂纸磨了一样,万般地不舒服。

得去医院缝个针。郑迟看着这道大口子。他心里第一个想到的是柏嘉,这让他鼻翼忽然酸楚了,而由于肌肉牵连,让他撕心裂肺地又疼了一下。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他永远地失去了她。

他当然仍记得自己在那个荒谬的三人饭局上挑衅了她,也知道自己可能得到何种结果。但就在何微、柏嘉回到别墅,到处找不见郑主叶,却发现郑迟被反锁起来之后,三人上了同一辆车,柏嘉掌方向盘,郑迟靠在副驾驶座上,何微坐在后面看着他俩。一段沉默的时间过后,空气中的某种东西让郑迟感受到,就是这一刻了,这一刻他即将失去所有。

果不其然,柏嘉开着车,平静地说了句:“我们离婚吧。”

郑迟点点头,“嗯”了一声,能感受到后座的岳母也松了口气。自他娶了她的那天起,他们全家人就都在等着这一刻的来临,郑迟心知肚明。他无法反驳,也没机会反抗,因为柏嘉想好了的事,就是会去执行的。就像他们结婚,也是她提议的,到离婚,也是她早已决定的。

他坐在昏暗的酒店房间里,脑子还嗡嗡的。

有新消息提醒,郑迟看了一眼,是洪柚发来的。她像是若无其事般,提醒他别忘了今天晚上的约见。她想见他最后一面,因为在这件事过去之后,她已经无牵无挂,准备把平风镇的老房子卖掉,移民澳洲了。而老房子里有些东西被她翻出来,是属于郑迟的,她想还给他。

真是无耻的女人。郑迟想着,她知不知道自己间接害死了他的母亲?

但洪柚的要求看上去很合理,他也乐得在自己一败涂地的时候,让身躯更柔软点。就让这女人随便摆布吧,他倒要去看看,她要还给他什么。

得到什么根本不重要了,反正现在他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失去的了。

郑迟抵达洪柚家老屋的时候,绕着这栋房子转了一圈,都没发现适合停车的地方。没办法,他最后把车停在了小时候跟洪柚的秘密桥洞附近,步行往洪柚家走去。一直走到房子跟前,他没马上进去,而是停下来看了一会儿这栋既熟悉又陌生的建筑。

早年间洪燕回来的时候,这就是个平风镇随处可见的破旧的带院子的两层小楼。经过洪燕大刀阔斧的改建之后,一楼成了炸鸡店,二楼的房间则通过搭建向院子里扩展了许多,成为母女俩宽敞的居住空间,比起郑迟家的老宅子,看着要明亮很多。见于楼下的炸鸡店是商用厨房,洪燕就在二楼又加了个母女俩私人使用的小厨房,通了煤气管道上去。

那时候的院子被洪燕充分利用,又是种菜种花又是养蚕,还有个养鱼的池子。比起自家老宅的菜园,郑迟总觉得这院子虽什么都有,但显得乱哄哄的,不像郑主叶用了好多年精心操持的自家后院,花儿草儿都规规矩矩地在它们该在的位置,定期被修剪得整整齐齐。但看着洪家的院子,郑迟有时候也会心生感慨。彼时洪家母女也不过是刚回来了没多久,但那些种下去的植物在这土地上踊跃地疯长,可能这就是传说中旺盛的生命力吧。洪柚有时候会提醒母亲,院子还是该养护一下,洪燕每次都当作耳旁风,所以直到她去世,这院子都是乱七八糟的。

地下室也是那时候洪燕自己找人挖的,为的是存放炸鸡店的食材。因为触碰到管线,还跟那时候隔壁的一家小工厂的人吵了一架。工厂主怀疑洪燕偷他家的电,洪燕则力证自己没有,但不管怎样,地下室那几台放鸡肉的大冰柜一直轰隆轰隆作响,搞得洪燕家也经常跳电。郑迟还记得,来洪柚这里做作业,一会儿就需要他去抬一下电闸。那一刻让他觉得很神奇,是忽然寂静湮灭之后一瞬间的重生,所有电器在这一下之后又开始吱嘎吱嘎、咯噔咯噔、轰隆轰隆地重启。这时候洪柚就会笑一笑问他饿了没有,要不要吃点东西再继续教她功课。

郑迟看着这老房子,一边回忆往事一边感叹着,有很多东西都在这熟悉的空间中烟消云散了。现在看到的这老房子,在几年前重新油漆了外墙,还把院子全部用水泥浇平了。这是他的手笔。郑迟能记得最后一次来这里,还是自己跟柏嘉结婚前,他回平风镇办事,在这房子门口偶遇了洪柚。记忆在这里迅速地往后翻了几页,郑迟不想去琢磨那些细节:为何就这么巧,他遇到了回来给母亲迁坟的洪柚。为何他就没忍住,还是跟洪柚上了床。为何之后他又带着弥补的心态,主动提出给洪柚修葺一下老屋。只记得洪柚在床上捂着被子,看向了窗外,悠悠地说:“我害怕这个院子。”

他理解这院子引起了她对母亲的思念,好的或不好的,就像那里疯狂生长的野菜野草一样杂乱无章。

“我还会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可以找人帮你整修一下。”

“好,那谢谢。”

“你想怎么修?把院子里的草都拔了?”

“随便怎么样吧。”洪柚回答,“总之我也不会回来住了,干干净净就好。”

须臾,她看着他的眼睛:“之后把账单邮寄给我就好。”洪柚认真地说,“我觉得我们也不要再见面了。”

郑迟想到这里,轻笑了一下,感觉脸上又疼起来,也许是伤口要裂开了。

满口谎言的女人。几年后,她还不是回来找他了。编了如此可笑的借口,下了如此荒谬的一盘棋,还搭上了他母亲的性命。

他倒要看看今天她还会出什么幺蛾子。郑迟捂着脸,手上沾了点血,昂首阔步地走进了洪家。

院子里没有了往日乱糟糟的植物、缠满藤蔓的篱笆、养蚕的大笸箩和看着有点污浊的方形鱼池,看上去干净整齐了很多。水泥地正中间放了张桌子,旁边有三把椅子。现在的天气正适合在户外坐着,之前太热,再过段时间又会太凉了。郑迟想着,能在这样的季节来洪柚这边,最后吃顿她做的饭也不错。但已经端坐在桌边的一个女人转过头来,让郑迟惊得心跳几乎停止了一拍。

是柏嘉。

他止住了脚步,眼看着洪柚从二楼走下来,对他解释道:“是我让柏嘉来的。她联系我,说有东西想让我转交给你。你们不是在走离婚程序吗,她觉得不太方便。”

“你觉得把我们三个人聚到一起,反而没什么不方便的?”郑迟带着点嘲讽,问完之后却笑了。

两个女人看着他大剌剌走到桌子旁边,一屁股坐下来。

柏嘉从包里拿出郑主叶留下的菜谱本子,放到桌上:“这东西是你母亲的遗物,我觉得挺重要的,得亲手交给你吧。”

郑迟看着这个本子,眼神忽然暗淡下来,他点了点头。“也好,现在你们也没什么理由再给我下药了。”郑迟说,“事情到这一步,我不能更惨了,想来你们也满意了。”

柏嘉看了会儿他脸上的伤口:“你这里怎么了?”

“心情不好,喝多了跟人打架了。”

“那我帮你处理一下吧,我车上有药箱。”

“对哦,你都会随时带着。”郑迟淡笑,“从今以后,我再也享受不到这样的关怀了,那就给我最后处理一下吧。”

柏嘉一会儿就拿来了她的小药箱,拿出消毒棉和碘伏细细给郑迟涂抹。她观察着郑迟的这道伤口,是个很锋利整齐的切口,不像是打架的撕裂或者摔跤造成的,倒像是谁给了他一刀,且下手毫不留情,差一点就要割到眼睛的区域。

“还是得去医院缝针啊,不然会留下疤。”

“我现在这样,还怕留疤吗?”郑迟忍着痛,满头大汗地配合着柏嘉弄干净了伤口,让她给自己简单地做了个包扎。

“好了。”

郑迟松了口气,看着两个女人同时关切地看着他,心里莫名涌起一阵满足感。如果上一次的三人同桌,也像现在一样,也许不至于落到今天的结果。

想到这里,他一拍大腿站起来:“要不这样吧,今天你就别忙了。”他对着洪柚说,又看看柏嘉,“你们都别忙了,我来吧。这顿饭,我来给你们做。吃完了,咱们就散。”

郑迟在洪家的小厨房里忙忙碌碌,进进出出,到夕阳西下的时候,正好完成了一桌菜。放在院子中间的桌子上,被淡淡的秋日余晖勾勒出金色的轮廓,看上去甚是完美。

“没想到你还会做菜。”柏嘉感叹道。

“露怯了。”郑迟声音喑哑,“其实我一直会,我妈是那样的人,我在她身边每天看着,怎么都得会一些。但她活着的时候,根本没我发挥的余地。”

三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我带了酒。”

“你坐着别动,我去拿。”

郑迟拿着车钥匙出门了,洪柚看了柏嘉一眼:“你说,他为什么不让我们动手?是不是还在怕被下药?”

柏嘉没说话。

三人一桌吃饭的局面,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但一开始还是略感局促。

今天的郑迟倒是格外亢奋话多,他率先举起了酒杯。“来,祝个什么呢?”郑迟扫了眼桌子上的菜,“就祝我们三个人都开始新生活吧。”

桌子正中放了条红烧鱼,看着浓油赤酱,郑迟用筷子从盆子里夹了一大块肉给洪柚。

“这鱼的做法,是我们平风镇的老法子,我妈以前总叨叨着让我吃鱼吃鱼。第一是因为她自己爱吃鱼,但好的活鱼价钱贵,她总舍不得吃;第二是觉得吃鱼会聪明,想让我争口气,读书好,让镇上的人对我刮目相看。但河鱼刺多,每次吃鱼,她都怕我被鱼骨头扎到,所以总把没刺的中段连着鱼子一起红烧,鱼头和鱼尾呢,加上豆腐,炖出一锅汤,第二天早上还可以给我下碗鱼汤面,让我吃了再去上学。这就是我们家乡的家常菜了,小柚子,你很熟悉吧。”

洪柚默默地尝了一口。

郑迟又从一只大搪瓷锅里舀了碗热腾腾的罗宋汤,这次他把碗递给柏嘉。

“我第一次吃正经西餐,是柏嘉带我去的,我那时候先去网上查了查,应该点什么,等菜单上来,就把沙拉、蟹饼、鸭胸、牛排都点了个遍。然后看柏嘉坐着不动,我问为什么,你就说,你点太多,把两个人的量都一起点了,而且你其实不爱这些,只吃素。我跟你道歉,你说没关系,就给你点一个罗宋汤就好,这才是这间店的招牌。我很惊讶,因为中餐里,但凡能称得上招牌的,都是大鱼大肉,哪有餐馆用一个素汤来做招牌,但尝了之后,果然,鸭胸牛排,吃几口就腻了,但这汤好像可以每天都喝。”

柏嘉像是饿了,她一口气喝完了汤。

郑迟还在不停地说着:“这一餐我觉得正正好好,够家常,也不会撑。你们知道吗,每次吃太丰盛的饭,我都会有点伤感的,感觉吃了那一顿,接下来可能就没机会再吃了。我的人生,其实也是吃了不少好东西的,但我还总是有遗憾,不舍得放过任何一顿啊。”

他哭哭啼啼地吃着碗里的,舀着锅里的,两个女人觉得这局面有点尴尬,开始互相聊起天来。

“你最近还做菜吗?”

“还行吧,按着我婆婆那个菜谱本子上的做了几道。”柏嘉回答,“没你在旁边指导,确实就退步了一些。”

“你谦虚了,其实你很有悟性的,而且学得最快的就是刀工。”

“但我也是第一次从你这里学到,对任何食材下刀,都要讲究,其实厨刀用得好,难度不亚于手术刀。”

郑迟哈哈笑了几声:“你俩,一个能抚慰人心,一个能救人身体。我在你们面前自惭形秽,真的,感觉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只是给人添麻烦了。”

说完这话,两个女人都没回应,但郑迟倒也没在意。他兀自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酝酿什么,最后才下定决心把话说出口:“我想对你们坦白一些事。”

两个女人抬起头来看着他。

“我要给你们一人一个惊喜。”

她俩这才发现,郑迟已经有点喝醉了,他红着眼睛,对她们微笑着。

“我先对柏嘉坦白吧。”他说,“其实,在认识你之前,我就认识你那个前男友,朱辉。”

柏嘉镇静地回了句:“是吗?”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书店吗?”

“记得,叫爱伦坡。”

“咱们是在那里听讲座认识的。但我一直跟你隐瞒的是,最早去那里,我是为了听朱辉的讲座。”

柏嘉冷冷地“哦”了一声。

“其实结婚之后,我一直想跟你坦白的。虽然我和他认识不深,只是在讲座结束之后聊过几次,也互相交换过各自写的小说。那时候他总说,自己在大学挂个教职,主业是生物,写作只是爱好。但创作他那一派的以自然科学为主题的小说其实很难,他坚持的动力既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名,而是为了他的女朋友。”

柏嘉喝了半杯酒,看着郑迟。

“这个理由,太让我羡慕他了。”郑迟喃喃地说,“这就是真正条件优越的人才会说出来的理由。”

“所以你后来,就来接近我了?”

“一开始只是好奇,成为一个天才写作原动力的人,会是怎样的。然后我就发现,你是个美丽又无情的女人,这就更吸引我了。虽然这段关系一开始的时候,一直看上去是你主动,但我心里明白,你只是想用这些行动去掩盖心中的伤痛,失去朱辉的伤痛。到我们结婚之后,我更是清楚地了解到,我永远没办法代替他,你也压根没想让我代替他。一个出轨的丈夫其实根本没法伤害到一个无情的妻子。”

“我们的婚姻,某种程度上也是我先做了错的选择。”柏嘉又给自己倒了点酒,“谢谢你今天告诉我这些,但我想说的是,我也不是无情的人,我还是会被伤害到的。”

“是吗?”郑迟眯着眼睛抬着下巴看她,“我想听的是,你难道从来没有猜到过,其实我跟朱辉有过交集吗?”

柏嘉略沉吟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也变得有点红扑扑的。

“有一点吧,”她说,“就那么一点点。所以,我去了趟出版社,跟张文妹要来了你那部所谓的处女作的手稿复印件。”

听到这句话,郑迟忽然脸一沉,全身的酒气去了一半。

柏嘉忽然笑起来:“张文妹偷偷把手稿复印了,你没料到吧。你写的字和朱辉写的字,这辈子我都能分清楚的。你差点成了个抄袭者呢,郑迟。”

洪柚看着柏嘉,觉得她也喝得不少。

柏嘉又忽然正色:“但我很感谢你,你可能就离深渊一步吧,你还是没往下跳。”

“我不敢。”郑迟摇着头,“虽然我是个资质平庸的写作者,但我还有良知和底线。”

“不是良知和底线,是你害怕了吧?”柏嘉笑嘻嘻地看着低下头的郑迟,晃动着手中的酒杯,又一饮而尽。她忽然站起来,四处走动着,环顾着这院子的环境,换了个话题:“洪柚,我听说你把这房子卖了。以后再也不会回来这里了吗?”

“不会再回来了,太多糟糕的回忆了。”洪柚回答,“这一片老房子,都是被同一个公司买下的,都要做民宿了。”

柏嘉沿着院子的墙根溜达着:“那挺好的,这房子可改的空间很大。”

“隔壁几家都已经开工在挖地基了,我们应该是最晚动的一家,但也马上了。”

“其实这镇子挺好的,很安静。”

“那你之后也可以到改建好的民宿来度假。”

听着两人的对话趋于舒缓,郑迟也好像慢慢松弛下来。

柏嘉走到院子的角落,墙边靠着一个像是之前施工队留下的梯子。出人意料地,柏嘉忽然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梯子,扒在院子的墙头上,看着隔壁的院子。

洪柚心想,这真是喝多了啊。她快步过去扶住了梯子:“你小心摔着。”

“我只是想看看这个镇子。”柏嘉有点沉醉于夜色地在墙头支起手肘,“我的天,隔壁还在挖游泳池。”

“真的吗?我们家隔壁原来是个小五金厂,后来关了,就再没人住那里。看来这次新主人真是动真格了。挖泳池很麻烦,动地基不算,防水排水也都得重做。这可是大工程了。”

洪柚稳住梯子,等柏嘉慢慢爬下来,两人一起回到餐桌边。郑迟拿着酒瓶子又给她倒酒,但柏嘉摆摆手示意自己真的不能再喝了。洪柚想着,自己还算酒量好,一会儿恐怕还得把柏嘉送到客房去睡下,但客房总也得先收拾一下。还没等她思考完毕,柏嘉便像是电池忽然清空一般,倒头趴在杯盘狼藉的桌上,似乎是睡着了。

洪柚拍了拍看上去也挺醉的郑迟:“你帮我一下,得把她送去客房睡啊。”

这会儿郑迟倒是很顺从,他点点头,往空中一指,两人一起望向院子上空巨大的明月。

洪柚和郑迟协力把柏嘉扶到二楼一间空房的床上。洪柚翻箱倒柜找出一条毯子,让柏嘉躺好,盖在她身上。看柏嘉俨然已睡得昏昏沉沉,洪柚这才觉得自己也有点困意。

“我也去睡了。”她露出了疲态,对郑迟说。但郑迟却拦住她不让她走。

“别急,”他对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还有对你的坦白,我没说完呢。”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洪柚开始打哈欠。

“不,必须今天说。”郑迟紧紧抓住洪柚的手臂,不由分说地把她拉到隔壁房间,在床沿边坐下,“其实我心里知道,你是唯一一个一直站在我这边的人,就好像陈家桥遇害那天,你主动给陈雪枫绑上绳子。从小到大,你都比我勇敢,也一直护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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