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千钧一发(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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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石礁路上的小院里,方若愚坐在翠玲身旁,扶着她慢慢躺在炕上。眼见翠玲仍旧微微颤抖,心中不免怜惜,轻声说道:“没事了,什么事都没了,别怕,别怕。”

说话间,他拉过褥子,轻轻盖在翠玲身上:“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他注视着翠玲的眼睛,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也认真地凝望着他。

“我还有事要办,一两天就回来,回来看你。”他自言自语一般地喃喃,从桌边抓起了盛着炸弹的纸盒。

“睡吧,睡一会儿吧,不会有事的,我保证。”他把翠玲的手放回被子里,提起纸盒,在铅灰色的天空下推门而出。

方若愚站在光线昏暗的仓库里,小心翼翼地安置好了炸弹,在隆隆雷鸣声中独自伫立,看着炸弹外壳泛着森然的寒光。

“方科长,不是让你回家准备准备好出差吗?怎么还没走?”远处传来了孙经理的问话,方若愚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用一片防水布盖住了炸弹。

“我刚回家,想起仓库的钥匙还在身上。”他取下了腰间的钥匙,“我怕随身带着,弄丢了就麻烦了。”

“你呀,真是个细心之人。公安局把你送来,我算是捡了个活宝。”孙经理啧啧称赞,上前接过了钥匙来,“快走吧。”

“行,我走了。”方若愚快步走出了仓库。

方若愚走后,孙经理默默站在仓库中环视了一圈,检视着仓库中的异样。稍早一些时候,傅家庄专程前来拜访,提出要使用一处空置的仓库来贮存一批重要物资。由于兹事体大,孙经理也不敢怠慢,这便亲自前来查看仓库状况。一番检查下来,并未发现异常,孙经理这才放下心来,反身出了仓库。于是那枚炸弹就这样掩埋在黑暗中,无声地向着预定的时间缓缓推动。

傍晚时分,仓库门前人影幢幢。傅家庄指挥着战士们搬运着满车的军火,存放进在他们看来绝对安全的仓库里。搬运到一半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忽然出现,高声喝止了他们。

“大霞,你怎么来了?”傅家庄循声看去,忽地一怔。战士们手上的动作也微微停顿下来。

苍茫的暮色中,高大霞匆匆走来,忧心忡忡地朝着仓库里张望了一眼:“我今天眼皮子老跳。”

“那是你昨晚上没睡好。”傅家庄轻声叹气,“刘曼丽的事,我们都很难过。”

高大霞却严肃地摇了摇头:“昨晚挽霞子一宿没回去,他准是心虚,怕看见我。”她朝着车上的木箱丢了个眼神,“这装的什么?”

傅家庄压低了声音:“苏联警备司令部给我们提供了一批武器。”

高大霞一惊:“那,这仓库安全吗?”

“安全,里面是空的,怎么了?”

高大霞皱紧了眉头:“我觉得不对劲,都先别搬!”

傅家庄诧异地看着她:“这都搬了快一半了,天马上黑了。”

高大霞剜了傅家庄一眼,疾步朝着仓库跑去:“出了事你后悔就晚啦!”

“好了,你们先歇一会儿。”傅家庄朝战士们下令,旋即随着高大霞进了仓库。

仓库的吊灯如鬼魅般闪烁,阴影下的定时炸弹正“哒哒”跳动,秒针正在跑着,时间指缓缓向了五时五十九分。

“大霞,你太敏感了,方若愚是采购粮食去了,根本不是跑了。”傅家庄在身后低声说。

高大霞的目光在成排的货架之间来回扫视:“你要不说今天运进来的是武器,我还不敢说他是逃跑了。”

“往这运武器的事情,他根本不知道。”傅家庄小声嘀咕,“我看你就是疑神疑鬼,庸人自扰。”

话音未落,耳畔忽然传来一声惊雷。有那么一瞬间,傅家庄认为是外边下起了大雨。可旋即,冲天的火光从仓库深处喷涌而出,灼热的气浪在顷刻间席卷而来,仓库内外的众人来不及反应,转眼便被气浪掀翻在地。刺耳的扭曲声传来,那是仓库的内部结构破坏发出的声音,燃烧的火光中,仓库轰然倒塌,浓厚的黑烟冲天而起,近乎与阴沉的天空融为了一体。

现场一片狼籍,烟雾弥漫。孙经理和一名战士正搬动着塌陷下来的石板与梁柱,孙经理伫立在遍地废墟中,焦急地呼唤道:“傅处长,傅处长!”

“姐,姐,傅大哥!”远处传来了一阵颤抖的呼声,高守平踩着倒塌的砖块飞奔而来,加入了众人的搜救。他们在一块巨大的石板下找到了高大霞和傅家庄,两人灰头土脸,奄奄一息,高守平拼尽全力搬着石板,可却丝毫没用。

“块去喊人呐!”高守平嘶声吼道。

孙经理苦丧着脸:“傅处长为保密,让我把公司的人都打发走了!”

不远处,被砸伤的战士在呻吟,傅家庄虚弱地抬起头,焦急地吩咐道:“守平,快,快送受伤的战士去,去医院。”

高守平连忙推了孙经理一把:“快去打电话叫人!”

接着,他又听见傅家庄气若游丝的低语:“守平,救,救你姐。”

高守平红着眼圈,和战士一起抬着高大霞身上的石板,石板不动,高守平急得眼泪滚落。高大霞虚弱地推着高守平的腿:“救,救刺锅子。”

“不,先,先救你姐。”傅家庄低声说。

“救,都救,你俩哪个都不能死。”看着眼前的境况,高守平的声音微微发颤。

石板一动不动,高守平急得直冒冷汗:“姐,傅哥,我去找千斤顶,你们坚持住,挺住啊!”

剩下的那名战士又开始清理起石砖来。一堵矮墙骤然倒塌,烟尘四起,转眼将战士吞没在其中。

月光惨白,四下满是此起彼伏的呻吟。火光跳跃着,照亮了二人的面庞。傅家庄注意到,高大霞的精神已然有些恍惚了,甚至几次要昏睡过去。

“大霞,别睡!”傅家庄虚弱的呼唤。

“我困,困了……”高大霞艰难地睁开眼

“大霞,跟我说说话。”傅家庄急切地说,“说,说说挽霞子。”

“你不是,不让我老找他的事嘛。”高大霞难看地笑了笑,粘稠的血贴着面颊滑落,“不说他,烦!让我睡一会儿,就一,一会儿。”

“大霞,别睡,一会儿守平就来了,来救咱们了。”傅家庄眼圈发红,“你别睡,别睡呀!”

他四下张望了一圈,发现不远处有一截绳子,费力地伸手够着,够了过来,打了一个活结,又朝高大霞支楞着的胳膊扔过去,打在高大霞脸上。

痛觉迫使高大霞艰难地睁开眼:“你,你还欺负我。”

“平常都是你,你欺负我,还,还不兴我欺负你一回。”  傅家庄凄然一笑,你把绳子套在手腕上,快点,快点。”

高大霞试图动胳膊,被石板压得动弹不得,又闭上了眼睛。

“大霞,别睡,别睡呀”傅家庄再一次将绳子甩了过去,绳环终于套住了高大霞的胳膊,傅家庄兴奋,使劲拉着绳子,套住了高大霞手腕。在一阵晃动中,高大霞又睁开了眼睛。

“你老说你厉害,你厉害,厉害个屁,连个男人都找不着,都成老,老姑娘了!”傅家庄笑道,泪水无声地滚过了脸颊。

高大霞气冲冲地皱眉:“你笑,笑话我。”

“我就笑话你。”傅家庄拉住绳索,“认识你的时候你都三十一了,这都多少年了,还没找着男人,没成个家,你这个老姑娘,失,失败!”

“你,你说的这些,都,都是两个人的事儿,我,我一个人完成,不了。”

“能,你能完成,你肯定能完成。”傅家庄沉声说,目光紧紧凝视着高大霞。

高大霞惨淡一笑:“我脾气不,不好,破、破马张飞,还无赖、耍横,不会温柔,不、不解风情,还不识字儿,哪有、哪有瞎眼男人能,能看上我呀?”

“有,肯定有。”傅家庄也笑,“大霞,你不是破马张飞,你……你是巾帼……巾帼英雄,不让须眉,你,你不会温柔体贴,那是你、你没遇上让你温柔体贴的人,这不、不怪你,你不识字,可以学!”

“让你这么一说,我,我身上净是、净是好处了。”

“对,你身上全是好处,全是,全是……”傅家庄眨了眨模糊的泪眼。

“你骗、骗我。”高大霞迷迷糊糊地说,“我那么好,你都,都不要我。”

傅家庄郑重地抬起头:“我、我要,我要,你答应我吗?”

高大霞眼睛发出亮光,旋即又露出了一抹苦笑:“我不信,你就是、就是骗我。”

“我没骗你,真的没,没骗你。”傅家庄奋力晃着绳子。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到底在压抑着什么了,有些话倘若此刻不说,他害怕,再也不会有机会说了。

“你眼珠子,朝天,参加个抗联,去了回苏联,就谁也瞧、瞧不上。”高大霞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刘曼丽那么讨好你,飞燕那么上赶子,你都不眨巴一眼!”

“那、那是因为我、我心里有你呀。”傅家庄深吸了一口气。

“你好好,好好活着。”高大霞缓缓闭上了眼睛,“等革命胜利了,你成家了,别忘了到、到我坟头上烧,烧柱香。”

傅家庄拼命拽动着绳索,自己仅存的体力也在飞速流失:“大霞,那个人就是你,就是你呀,大霞!”他嘶哑地大喊,“大霞,你得活着,我也得活着,咱俩都得活着,只有活着,我才能给你穿上婚纱!”

“结,结婚都穿红,红的。”高大霞无意识地哼哼起来。

“那,那就穿红的,到时候,我骑着高头大马,你坐着大花轿,让守平他们敲锣打鼓,我要张灯结彩,风风光光把你娶进门。”傅家庄泪如雨下,“大霞,咱俩这根绳子,多像新郎新娘拜堂成亲时拿的喜绸子,一头拴着我,一头绑着你。”

高大霞忽然低笑起来  :“你,你刚来大连时,咱俩都绑、绑过一回了。”

傅家庄一怔:“对,对,在铁路医院的厕所里,绑过,绑过,这么说,咱俩都是老夫老妻了。”

“老夫、老妻,想想,就美。”高大霞幸福地微笑起来。

“不能光想。”傅家庄发狠似的攥紧了绳索,“要是老天开眼了,让咱俩活着出去了,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你拜堂成亲,拿着长长的喜绸子,中间还要有朵大红的花绣球。”

高大霞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就,就怕你娶不成了,刺锅子,我,我真不行了!”

“大霞,你不能不行,你要是不行了,我,我活着还什么意思呀!”傅家庄声嘶力竭地大喊,眼前的意识却也变得模糊起来。

“你给我背、背个诗吧。”高大霞忽然轻声说。

傅家庄愣了愣,意识微微恢复了一些:“你要听什么?我背,我背!”

“我想和、和你一起、生活!”高大霞低笑起来。原来有些事是会在不经意间被牢牢记住的,在某个特殊的时刻重回心头,一如初见一般美好。

“我背,我背!”傅家庄哽咽着,“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在某个小镇,共享无尽的黄昏,和绵绵不绝的钟声。”

“在这个小镇的旅店里,古老时钟敲出的,微弱响声,像时间轻轻滴落。有时候,在黄昏,自顶楼某个房间传来,笛声……”

废墟下的高大霞不动了,傅家庄试图用去拉绳子,却没了气力,绳子从手中滑落。他的目光也随之散淡,可嘴里还在虚弱地喃喃,诗歌仿佛具有了生命,同时在他们的脑海中回荡:

“此刻你若不爱我,我也不会在意。

在房间中央,一个磁砖砌成的炉子,

每一块磁砖上画著一幅画:

一颗心,一艘帆船,一朵玫瑰。”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在某个小镇,共享无尽的黄昏,和绵绵不绝的钟声……”

绵长悠远的诗歌声中,孙经理跌跌撞撞地跑来,身后,刺眼的车灯骤然亮起,大卡车轰然驶来,车没停稳,影影绰绰里,车上跳下了十多名公安战士,大喊着狂奔而来。那是高大霞昏迷前最后看见的画面。

夜深,医院走廊深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高大霞躺在一辆推行的担架车上,鼻腔里发出了无意识的哼哼。爆炸、方若愚、傅家庄、还有那首断断续续的诗,像是被打碎一般,搅拌在她的脑子里。不知昏睡了多久,再度醒来时,窗边已然泛起了亮光。傅家庄趴床旁边睡了过去,看样子像是在这里守了一整夜,可他分明也伤得不清,头上缠着绷带,隐隐渗着血渍。高大霞动了一下,顿时惊醒了傅家庄,他抬起头,兴奋地说道:“大霞,你可醒了!”

高大霞恍惚地看着傅家庄,“我没死?”

傅家庄忙不迭地道:“没死,没死,你要是死了,谁欺负我呀!”

“你的头?”高大霞的目光落在了傅家庄额头上。

“没事,破了点儿皮,大不了留个疤。”

高大霞虚弱地笑了笑,“留个疤好,男人脸上太干净了,不像男人。”

傅家庄嘿了一声,“我还是头一回觉得你这么会说话。”

高大霞艰难地支起身,刚刚活动了一下,就痛得“哎哟”了一声,捂住了肋骨处。

傅家庄小心地扶住了她:“放心吧,没断,大夫都检查了,养几天就好了。”

高大霞抬起头,可怜巴巴地说道:“我饿了。”

“你等着,我去找吃的。”傅家庄起身,朝外走去。才走到门口,刚要拉开房门,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一回头,果然见到高大霞一直盯着自己。

傅家庄不自然地笑了笑,“等一会啊,我马上回来。”说完他将门拉开一尺宽窄,一直看着高大霞,慢慢退出去,轻轻带上房门。房门闭合的瞬间,笑意从他脸上消失了。

一出房门,守在病房门口的两名苏联士兵立刻逼了上来。玛丝洛娃站在他们身后,面无表情地说道:“傅家庄同志,安德烈中校一直在等你。”

傅家庄拉着玛丝洛娃走向一旁,低声道:“能先给我准备一份吃的吗?”

玛丝洛娃疑惑地看着他,“你不是吃过早餐了吗?”

傅家庄指了指门内,“高大霞醒了。”

玛丝洛娃转身就要走进病房,却被傅家庄拉住胳膊,“她刚醒,让她吃了饭再说,行吗?”

玛丝洛娃正想要反对,但看着傅家庄哀求的目光,终于还是按下了。不一会儿,早餐被她带了过来。傅家庄接过早餐,赶忙拿到了高大霞的面前。高大霞喝着小米稀粥,看到傅家庄正在剥鸡蛋,笑道:“这都赶上坐月子了。”

傅家庄把剥好的鸡蛋放进碗里,又拿过一只鸡蛋要剥,高大霞无奈地阻拦道:“行了,我都吃俩了。这个你吃,你吃。”

两人正推让着,房门忽然被推开了。进来的是安德烈和玛丝洛娃,两人神情严肃。

高大霞怔愣了一下,旋即热情地招呼道:“哟,你们怎么还来了,哎呀太讲究了,不用来看我呀。”她一手里还拿着碗,挣扎着准备下地,“我没事儿,能吃能喝一点都不耽误,这就跟苍蝇蹬了一腿差不多,快坐,坐。”

“大霞!”傅家庄接过高大霞手里的碗,脸色也不大好看。

“坐呀安德烈,还有玛丝,玛丝什么来,我老叫不出来,这脑袋瓜子昨天叫房梁砸了一下子,更不好使了,坐,快坐吧。”高大霞似乎没有注意到气氛的异样,“哎,你俩吃饭了吗?这还有俩鸡蛋,你俩一人一个。”说着,她拿过病床旁桌上的鸡蛋,一手一个,伸向两人。

傅家庄欲言又止,眼神黯淡下来。安德烈没有理会高大霞递来的鸡蛋,冷着脸问道:“高大霞,你确定身体没事了吗?”

傅家庄抢在高大霞前头说道:“大夫说还要卧床休息几天。”

高大霞笑道:“休什么息,大夫说话从来都是怎么吓人怎么说,我没事,安德烈同志,你要是给我把枪,我都能上战场杀敌人了。”

“安德烈同志,别听她的。”傅家庄的脸色有些苍白。

高大霞白了他一眼,“我好没好,不比你清楚啊。”

安德烈回头看了眼玛丝洛娃,玛丝洛娃点头,回身推开房门,做了个手势,站在外面的两个苏联战士阔步走了进来。

高大霞看在眼里,一脸疑惑。

安德烈示意两个战士上前,傅家庄急道:“安德烈,她现在还是病人!”

玛斯洛娃走上前,抓起高大霞的手,“咔嚓”一声,一把手铐铐在还在迷茫的高大霞的双手上。

傅家庄恼怒地站起身:“安德烈,你太过分了!打开,把手铐打开!”

“傅家庄同志,请你冷静一点!”安德烈沉声道。

“我没法冷静!”傅家庄大喊起来,“你现在只是调查,还不能认定在仓库放炸弹的是她!”

高大霞大吃一惊,“什么?我在仓库放的炸弹?”

“对。”安德烈注视着高大霞,碧蓝的眼睛里写满了冷意,“我们有理由怀疑炸弹是你安放的。”

傅家庄怒道:“安德烈,你也不动脑子想想,要真是高大霞放的,她为什么还要进去抢着搬走武装,还差点把自己炸死?”

安德烈脸上现出一丝愠色:“傅家庄同志,有牺牲精神的不仅只有你们!敌人为什么可怕?就是因为他们和你我一样,为了自己的主义,同样可以献身!如果你据此判断是非,我很怀疑你的革命纯粹性。”

傅家庄大声道:“那我问你,既然高大霞是有牺牲精神的敌特分子,那她为什么不和我这个共产党同归于尽,却把生还的希望给我,你见过这样的敌特分子吗?”

“这不难理解。敌特分子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她高大霞愿意为你付出生命,可能是因为其他原因,比如她爱你,但是这和是不是敌特身份没有任何关系。”

“你这是狡辩!是强词夺理!”傅家庄急的涨红了脸。

安德烈驳斥道:“傅家庄同志,男女私情不等同于革命友情,这一点你必须要清楚。而且,我提醒你,高大霞是特务,我是有足够的证据的,要是没有证据,我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抓她!”

高大霞怒道:“你说我是特务?有什么证据?”

“会让你看到的。”安德烈一摆手,“带走!”

眼看两个苏联士兵走上前,傅家庄急了,他一把下了玛丝洛娃腰间的手枪,横在高大霞身前,用枪指着士兵,大吼道:“别动!”

玛丝洛娃和两个士兵想要围住他,却被安德烈制止了。

“对不起安德烈,我不相信一个为了保护我们的武器,把自己的生死置于度外的人是敌特,我更不相信一个肯于把生的希望留给战友的姐妹,是我的敌人!”傅家庄挥舞着手枪,“就凭这两点,你手上有什么样的证据,都没有说服力!”

安德烈避开了傅家庄的枪口,无奈地叹了叹气:“傅家庄同志,我还是要叫你一声同志,你在我的心目中,向来都是理智、睿智、有胆有识的青年才俊,你现在的表现,太过冲动了!”

傅家庄打断他的说话,“谢谢你的夸奖,我现在不是冲动,我很理智,我只是希望,你们能把一切情况调查清楚之后,再做出判断。”他逼迫安德烈等人靠向窗户,对身后的高大霞催促道:“大霞,你走,快走!”

安德烈郑重地说道:“傅家庄同志,你现在的表现,是在滑向错误的深渊!你造成的后果,会十分严重!”

傅家庄大声道:“今天的一切后果,我愿意承担!大霞,走,快走!”

“傅家庄同志,我可以告诉你,之所以要拘捕高大霞,是因为她与苏联远东情报局在大连牺牲的同志有直接关系!”

高大霞愣了愣:“你是说,我出卖了你们的同志?”

安德烈点头道:“是的,我们有位同志叫维卡,你不会不认识吧?”

高大霞垂头道:“维卡是我的好大姐,一直给放火团供炸药,她牺牲了,我很难过。”

“她的牺牲,跟你有关。”安德烈冷冷说道。

高大霞惊住了。她立刻意识到,从昨夜的爆炸到今日苏联人的发难,一切发生得近乎无缝衔接,暗中必然有什么人在下一盘大棋,为的就是将自己置于死地。倘若此刻一昧选择逃避,便永远不可能揪出幕后黑手是谁了。

想到这里,高大霞决定放弃抵抗,随着苏联人一道回去。傅家庄对此表示了反对,却也拗不过高大霞的固执,无奈地交出了手里的枪。少顷,玛丝洛娃和两个苏联士兵押着高大霞朝汽车走去,安德烈跟在后面。傅家庄忧心忡忡地跟了出来,目送着几个人上车。

此时,医院门前,一辆汽车驶来,车上坐的是李云光,后座还有一个人,居然是胡子拉碴的万德福。他看到上车的高大霞,吃惊地叫道:“大霞!”

汽车还没停稳,万德福便拉开车门,跳了下去,他站立不稳,身子险些跌倒,嘴里喊着:“大霞,大霞!”  一瘸一拐地奔了过去。

傅家庄吃了一惊,两眼放光地迎上去,“老万!”

李云光下车,冲傅家庄大喊:“怎么回事?”

高大霞看到万德福,眼睛一亮:“老万!”她欲下车,却被战士拦住了。

万德福冲了上来,眼看着汽车渐渐驶去。他边追边喊道:“大霞,大霞!”

高大霞在后车窗看着奔跑的万德福,喊着什么。汽车渐渐驶远了,傅家庄上前,扶住了气喘吁吁的万德福。万德福抓着他胳膊,急切地问道:“大霞怎么了?他们为什么要抓大霞呀!”

傅家庄茫然无措地望着远去的汽车,不敢与万德福的目光对视。

几个人回到公安总局傅家庄办公室,在听过来龙去脉之后,万德福眼含泪,声音哽咽:“我对不起大霞,对不起大家!”

“老钱呢?”傅家庄轻声问。

万德福继续抽泣,“老钱,牺牲了。”

李云光与傅家庄对视了一眼,轻轻推了他一把,“老万,你细说一说。”

万德福擦了一把眼泪,“我和老钱上路以后,赶上了国民党在东北抢地盘,走到开原的时候,被廖耀湘的新六军抓了壮丁,这一抓,就是几个月。我们俩好不容易逃出来,就不敢走大路,只好走小路了,中间又耽误了不少的时间,因为白天,不敢走。”

傅家庄端过一杯水,叹息道:“老万,你吃苦了。”

万德福接过水杯,“吃苦倒不怕,就怕误了组织交代给我们的任务。可是好事多磨,我和老钱紧赶快撵,总算到了牡丹江,在牡丹江车站,找到了赵志明同志的鸿志大药房。”

他的思绪回到那日在牡丹江鸿志大药房外,万德福负责敲门,老钱负责警戒。他敲了两次门,却听门内骤然传来一声枪响。

“不好!”万德福用力推门,瘸腿一绊,顿时打了个趔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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