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天不藏奸(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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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经·泽雷随》六三爻辞:系丈夫,失小子。随有求得,利居贞。

亲近大丈夫,远离小人,追随有追求、积极向上的人才会有所得。人只有时刻看到希望看到阳光的一面,并坚守正道,才能成事。

混迹官场的人,提防心理都很重,话吐半句,心深似井,哪怕是和自己的亲人在一起,都不轻易表露心迹。

怕什么?怕隔墙有耳,怕女人舌长,怕孩童无忌。

宁朝平对我说了那么多,其实只给我透露了一条信息,他是一个孤独的前行者。他走后,我反复琢磨他的每一句话,一连问了自己好几个“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我这么值得他信任吗?

我想了许久也没有想明白,后来,我才明白,他这是让我做好心理准备,他告诉我他阴险,他的阴险不是恶意的,是非常手段之一。

我不是一直鼓动他要用非常手段吗?他用了,所以我得懂得他,才能帮助他。

他不能确定我是否会因为怀疑他的动机而坏了他的大事,所以要表白自己,要让我信任他。

我不由同情起他来,连聊天都能不动声色地把我引进他的计划中,这样的人是该孤独。

第二天,我在茶社里看着书养精蓄锐,静待卫道时的到来。

一页书没有看完,手机响了,是久疏联络的梁小地打过来的。

“周老师,还好吗?”

“我很好,你呢?在种庆后那儿工作得顺手吧?”

“是的,我现在是副总了,负责保健乳品开发项目,电视广告已经在全国各大电视台开播,代言人是一位歌坛新星,名字叫许雯静,你有时间看看。对了,我们的新产品叫‘金色年华’成长乳,现在销售非常好,周老师,我顺便做一个市场调查,大都现在有这个产品吗?”

梁小地的言语之中藏了一种傲慢和优越感,和我熟悉的那个梁小地判若两人。

很长时间没有他的消息,突然地打电话来,说的却是他的项目,他的产品,他的成功,对他深爱的小韵只字不提,他是何用意?

“恭喜你。”我淡淡地说。

“这多亏周老师的提携啊,没有你的神机妙算,哪有我梁小地的今天,过几天我还要去大都,到时一定要请你喝一杯,以表谢意。”

他来过大都了?为什么没有联络我?他的话里怎么听着不像是感激我,却有讽刺的意味?

我弄不懂他到底想说什么,也不提旧事,只顺着他的话应付几句。

我说:“你言重了,是金子放在哪儿都能发光,郑巨发现在还抱怨我替种庆后挖他的墙脚呢!”

“哼,郑巨发?他靠挖别人的墙脚起家,还怕别人挖他的墙脚?”梁小地冷笑,“他恐怕巴不得我离开吧!”

这话是怎么说的?他为什么对郑巨发有这样的看法?

“怎么了?你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要有的话也是以前的事,我以前对他了解太少了,现在不了,我现在完全看清了他是怎样一个人。”

“小地,你能不能不绕弯子,把话说明白了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清楚吗?不是一直都是你在帮他操纵吗?”

“我操纵?我不清楚,我操纵什么呢?”

“周老师,我一直佩服你的人品,助人为乐,劝人向善,敢做敢当,但是现在我发现,那些不过是你的外衣,其实你和我们凡人一样,都有极其龌龊的内心,有人说,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你是挺可怕的。”

梁小地这句话非常刺耳,让一贯平静的我不由愤怒万分。

“梁小地,你可以误解我,也可以质疑我,但是不能侮辱我,我自信从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做任何事从来都是本着一个‘人在做天在看’的原则,我错在何处请你指明。”

“你不是大师吗?你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还怎么去看别人的命运?”

“你打这个电话就是为了侮辱我的吗?”

“你不配我侮辱,我想请你转告郑巨发,种庆后的公司上马保健乳品项目是我的主意,‘金色年华’就是冲着他去的,我要打败他,让他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梁小地恶狠狠地说。

上次在郑巨发办公室里,欧阳云锦作汇报说种庆后在北方市场推出了一款针对黄金乳的产品时,我就曾产生过怀疑,种庆后和郑巨发有多年的交情,他为什么要和郑巨发做竞争对手呢?原来是梁小地在中间撺掇怂恿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梁小地对郑巨发如此仇恨,让他对我误解如此深?

“小地,木不钻不透,话不说不明,你直截了当地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你对我和郑巨发产生这么大的仇恨。”

“你知道的,如果真不知道就永远不要知道,为什么回回都是别人糊涂唯独你清醒着呢?”梁小地说完狂笑着挂了电话。

本来安静的一个早晨让梁小地一个电话搅和得乌云翻滚,我近于禅定的心也波澜起伏难以平息下来,于是打电话给郑巨发。

“种庆后的‘金色年华’成长乳是专门针对你的,你清楚吗?”

“当然知道,怎么啦?”

“你怎么看这件事?”

“什么怎么看?很正常啊,这年月就这样,什么产品市场好,所有的人都会蜂拥而上,种庆后当然也不例外。”

“可是他是你的朋友,他和你争市场你不觉得太不厚道了?”

“他不做别人也得做,没什么奇怪的。”

“真的吗?没有别的原因?”我在怀疑郑巨发知道梁小地操盘“金色年华”的事。

“你怎么了?是不是破译出什么来啦?”

“我不用破译,梁小地刚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了很多奇怪的话,我想你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

“都说了什么?”

“当然是对你大不敬的话,你想听吗——他要让你家破人亡——我在想,什么深仇大恨让他对你恨之入骨?”

“他真这样说?哼,让我家破人亡?口气不小,不过他还嫩了点吧!”郑巨发不以为然地说。

“以前他在公司工作过,你们合作得挺好啊,他一直对你也是毕恭毕敬的,为什么态度会突然有这样大的变化?”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你怎么也变得婆婆妈妈的啦,我正忙着呢,挂了吧。”郑巨发不待我多说,收了线。

郑巨发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按常理听到梁小地那样恶毒的话应该怒不可遏才对,为什么竟然如此平静?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呢?

我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这件事,可是根本不管用,脑海里总是时不时迸出梁小地一会温顺一会狰狞的面孔,还有郑巨发置若罔闻的淡然。

我这个人就这种坏毛病,破解不了的难题压在心头会很难受,无法聚精会神地去进行下一个工作。今天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如果解不开这个谜,肯定会大受影响。

六子和小兰在旁边的房间里玩老虎棒子鸡,声音一会儿高一会儿低更是让我心烦意乱,我站在自己房门口大喝:“你们能不能安静点?都多大了还玩幼儿园的把戏!”

小兰红着脸匆匆去工作了,六子谄笑着走过来说:“师父,你怎么了,为什么会暴跳如雷?”

我暴跳如雷?我这样的失态吗?

我反身坐回书桌旁,陷入沉思,是啊,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让一个不相干的人几句话就弄得心神不定了呢?船到桥头自然直,终有水落石出时,我既然解不开这个谜,不如静心等待真相自己露出来吧。

下午两点多钟,宁朝平与卫道时果然来到了落香茶社,与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两个人,我不认识,其实我也没有见过卫道时,是宁朝平找来了他的照片,我提前熟悉了一下。

卫道时比照片上要胖一些,大腹便便的,中等身材,他不光长了一个酒囊饭袋的肚子,还长了一个酒渣鼻,隔了老远都能看到他鼻头红肿,黑头鼓疱,秃眉凹眼,戴了一副无边的眼镜,显得脸特别的大,也特别滑稽,唇下有一颗醒目的黑痣,稳稳地长在克子位置上,上面还有几根黑须。

我对相面术涉猎不多,只是略知一二,看他面相,就知是一个心机颇深的人,也知道他命中无子,无怪乎对女婿马小龙如此娇纵。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宁朝平把卫道时安排在了方便我观察的位置上,卫道时请宁朝平点茶,宁朝平笑笑说:“我对茶没有研究,随便什么都行。”

卫道时要了一壶中等价位的碧螺春,宁朝平说:“饭让你们请了,茶钱我付,喜欢喝好茶就大方地点,不要给我省。”

卫道时眯了一下眼睛说:“别啊,宁书记,你请什么都行,可千万别请我们喝茶,我可听说香港廉政公署办案不叫办案,叫请喝茶。”

他话里有话,宁朝平也不示弱,说:“你卫主任三朝元老,大都市的每一条马路每一幢建筑无不倾注你的心血,可谓功高盖‘市’,谁敢请你那喝那种茶?”

“哈哈哈,”卫道时干笑几声,“宁书记,你不光是请我喝茶,还要把我架在火上烤啊,什么功高盖世,自古功臣多无好下场,你这样说倒让我诚惶诚恐了。”

宁朝平亲自持壶给他倒了一杯茶,话锋一转说:“老卫,你今年有五十……三了吧?”

“五十五了,船到码头车到站,马上要下了,一辈子和修桥补路、栽树种草打交道,碌碌无大作为,却挨骂无数,我是真想赶快告老返乡,颐养天年哪。”卫道时眯了一下眼睛说。

“修桥补路都是功在当今利在后世的功德,谁爱骂谁骂,自有公道在人心,不像我干的这份差事,在任时无人理解,退休了无人理睬,你能颐养天年,我怕是要度日如年喽。”宁朝平看似恭维的话里却含了针刺,他是要激发卫道时心里的波澜。

这是我们定好的,他要想办法用语言刺激卫道时,让他无法遮掩内心的恐慌,只要他心念一动,我便能捕捉到他的漏洞,读出他心里的所思所想。

“不谈这个,不谈这个,宁书记,你儿子马上要大学毕业了吧,是继续读研还是准备工作呢?”卫道时老奸巨猾,及时地将话题转移了。

我一个凝神,已经进入了他的大脑里,我听到他在心里说:“无事献殷勤,必有是非心,姓宁的今天怕是不怀好意。”

“这两年老父亲的病已经把我的家底给折腾光了,他想读研我也供不起了,所以准备一毕业就找份工作,怎么样,老卫,让他跟你去为人民服务去吧?给他安排个栽花种草的工作就行。”

卫道时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心里想:“不会是为了给儿子安排工作才请我吃饭喝茶的吧?”

“你逗我呢,宁书记,你儿子可是名牌大学,我这小庙哪是他的安身之处,我倒觉得他的性格适合干政法工作,对啊,他不是法律专业的吗,进政法系统最合适了,也算是子承父业了。”

“他选这个专业之后我就后悔了,我干了一辈子政法工作,深知其中的甘苦,不想再让他入这行了,我是说真的,你要是方便的话,给他留个岗位,让他在你那里锻炼一下。”宁朝平进一步打消他的疑虑说。

卫道时在心里说:“你说这话我还真信,凭你这两袖清风的样子,想供一个研究生,得去卖房子,不过要说安排工作,怕你是早做好打算了,想先到建委来领份工资也行,不差你这仨瓜俩枣的。”

卫道时的警惕已经放松了,人一松弛,脸上便油光泛彩,生动起来。

“宁书记发话了,谁敢不答应,你放心吧,你儿子的事包我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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