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胎(2 / 2)
不是她一人夫君,也不会只与她一人有孩子……
洛云施一怔,似乎想到了什么,然而不愿相信。
暮期石看她神色,便知以她的聪慧,必定已猜出大概。
洛云施道:“云施不懂,还请暮老爷言明。”
哪里不懂,分明是不愿去懂得。暮期石便道:“风儿应当告诉过你,皇帝已经病重。”
“是。”
“早在两个月前,御医便诊出他再也不能生育。”
洛云施微微一顿,这种事情御医即便知晓,也不敢轻易说出口,如果封炎不能人道,那谢临寒的孩子,又是从何而来。
暮期石继续道:“皇帝病重时,在他左右之人尤其重要,所以,临寒务必要一个孩儿,来留住皇帝的心。”
话到此处,洛云施已大概能够猜出,谢临寒比封炎更早知晓其不能生育,便开始做出有孕的假象,而封炎知晓真相后,偏偏不久谢临寒便诊出有孕,对于前者而言,这一胎,便确定是他上天恩赐的最后一个孩子。
谢临寒已有了至少一个月的身孕,一个月前,暮风还在绥阳四处寻她,即便那孩子不是封炎的,也绝不会和暮风有关系。
洛云施如是想,稍微安下心来。
暮期石见状一笑,道:“郡主难道不知,宫中嫔妃收买御医做假诊的,不计其数。”
洛云施道:“什么意思。”
“临寒诊出有孕时,其实并无身孕。不过现在,应当是有了。”
半个月前诊出有孕,是假的,为了弥补这个谎言,谢临寒必然尽快设法受孕,即便最后生产时间不对,也可以随意施个计策变为早产。宫中最多的是太监,但侍卫也是有的,且暮家让她进宫,必然会安排人保护,找个男人并不难……
可是,她早已知道暮风是应谢临寒所求而进宫的,那么一个高傲又不失心机的谢临寒,如何会让自己怀上其他男人的孩子……
洛云施的希望,在一寸一寸流逝。
封炎为了掩饰病重,连几个皇子都极少召见,这个时候,谁能留在身边,便掌握了大半局势。谢临寒这个孩子,进可留住封炎,退可打压昭后盈妃,若将来孩子出世时,暮风如他们所期望的荣登大宝,这便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是长子。那在这场争夺中立下大功的谢临寒,不是皇后,又是什么……
这步棋走得极妙,天时地利人和无一不是恰到好处。然而洛云施只觉得心中一阵阵恶寒,今夜暮风未能出现,可是趁封炎不在时,前往锦绣宫助谢临寒有孕了……
她猛地后退几步,倚靠在褪色的柱子上,那许久未沾染人气的木头传来彻骨的冰凉,隐约夜色下,她的脸苍白如纸一般。
暮期石也未说话,以洛云施聪慧,他不必再做解释。
双方沉默良久,洛云施轻笑道:“你告诉我,不怕我告诉别人。”
暮期石道:“你不会。”
是的,她不会。对方就是认准她不会,才敢这样明白地告诉她。这样,这样父子共一女的事情,难怪弥行当日即便动武,也想将她留住。其实多余了,洛云施苦笑,当时暮风已进宫数日,与谢临寒早有夫妻之实,就算相差一两次,也不会起多大变化……
何况,她明明已在宫中,他都能放弃她,而赴谢临寒之约。段珩所言什么是为了她进宫的,白日所言什么郡主平安他之庆幸,都是胡话,胡话!
想到此刻,暮风正与谢临寒同床共枕,而她的肚子里,已有了他的孩子,洛云施的眸子一点点变得冰凉。她从来,都不是个大度的女人,长孙家没有一个是。
莫名想起云仪出门前那句话,愿长姐也能找到真心爱护之人,殊不知,真心爱护好找,全心全意难寻。
洛云施摇头笑了笑,再抬眼看向暮期石时,已看不出任何不快的情绪,“云施明白了,多谢暮老爷。”
暮期石一怔,对方态度转变太快,叫他一时不明所以。
洛云施拱了拱手,便先离去。而一转身,眼泪便如流水般涌了下来。
往日的洛云施大抵是不会痛痛快快哭的,被父亲厌弃时不会,被秦榴月打压时不会,即便要被迫嫁给秦淮平,即便知晓傅含玉钟情云仪,都不会。昨日,她才明白,往日的她总是将一切藏在心底最深的地方,直到本来的事情会失去意义,那份痛苦、无奈与绝望却化作深深的恨意,随着日积月累,只会让她几近疯狂地报复。
自昨日哭过后,她便想,其实哭出来也很痛快。尘世总是多不如意的,比不得阿棠的桃源,她既做不成陪在阿棠身边的阿洛,便在俗世做个痛快的洛云施如何。
可惜刚想好不再因别人折磨自己,却又遇上,这么一个冷凄的夜晚。当真很凉啊,从身体凉到心底,仿佛流出的眼泪能被冻住一般。
洛云施不禁抱住了手臂,待一路回到司南宫时,青梅还未睡下,见她似乎瑟瑟发抖,连忙找了衣服来换,又灌了汤婆子让洛云施抱在怀里。在六月的天气里,郡主怎么冷到这个地步?
大抵今夜是捂不热了,洛云施瑟缩在被子里,看着天色一点一点明亮起来,向青云道:“去寻六殿下打听一下,锦妃平日都去哪些地方。”
青梅虽不解,也点头退下。
洛云施深吸一口气,终于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若是一个月前的洛云施,大概有一万种方法,借昭后盈妃之手,拿掉谢临寒的孩子。如今,即便是心寒了一遭,即便暮风不能全心对她,那也毕竟是他的孩子。她怨怼暮风,却狠不下心去伤害他的孩子。
四年前长孙皇后那般防备,还是母子俱亡,谢临寒虽然有暮家护着,以昭后盈妃的手段,也不是全然安稳的。若是遇上,随手护她一次非是不可。
洛云施整几日未出司南宫,瑶元也未曾前来问候。青梅从含墨堂带回消息,谢临寒平日除了锦绣宫和坤舆殿,去的最多的,便是清平湖边的小亭,大抵天气热了,在湖边乘凉最好不过。
洛云施不禁想,到底未经世事,若是有了宁姨娘“失足”落水,以致惊胎小产的经历,便知晓在深宫后宅里,怀孕时最去不得的,就是水边。或者,她虽传出一月身孕,实际却是刚刚怀上,自然不必忌讳那么多。
再过几日,趁着宫人大多午暝时,她便去清平湖看了一眼,望着那初开的几簇睡莲,以及花下游弋的几条红鱼,发了许久的呆。湖水不深,又处夏日,因而落水的可能极小,她又在湖畔走了一圈,才沿着青石铺成的小路离开。
路过宝璋宫外时,远远看见盈妃的亲信太监彬彬有礼地,送一个御前侍卫模样的人出来。洛云施听封瑞提过,这人叫曲连平,是范义的亲信,所以出入宝璋宫并不足为奇。不过那个曲连平,叫她想起了扶摇曲。
便兀自一笑,倒是有趣,不像金戈一般躲在暗处,而是光明正大地做了皇帝的御前侍卫,便彻底从江湖走入了朝堂。
再后来,听说尚礼司姓朱的总管对先前寿诞礼乐的安排不甚满意,因而暮期石又花费巨资特意从西疆请了不少乐师琴师来,以便供总管挑选。此外还有膳食、歌舞、坐序、布景等事,总之,预备寿诞一方忙得如火如荼,诸如洛云施、瑶元这样的闲人,则每日不过去各宫转转,请一请安之类。
自那夜暮风失约后,两人也曾多次见面,许是他终究面对她时有所愧疚,一腔情意有些小心翼翼,似要解释什么。洛云施知道,封炎是见过他的,而且对这个仪表堂堂的首富之子印象不错,尤其是在方及笄的四公主对暮风一见钟情后,还曾戏言召他做驸马。
对于这一点,洛云施倒是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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