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围(2 / 2)
青梅不解,“郡主的意思是?”
洛云施站起身来,将棋子丢回笥里,道:“在后宫里,事是谁做的不重要,重要是,皇上的想法。”
芳元点头,洛云施便看向桌上的一盒糕点,淡淡道:“宫里到处须得疏通,去寻六殿下借些银两。”
“是。”
自古帝王日日活在三呼万岁里,对生老病死却比寻常人恐惧得多,否则,也不会有秦皇汉武,愿倾尽举国财力求取长生不老药之事。竺玉宫的布娃娃正好触及了封炎心底,激发出的这份隐秘痛感,足以忽略背后真相。
洛云施要做的,就是让他恢复理智,去思考韩妃这样做的理由,就会发现她并没有。而要从这份刺激中恢复理智,就需要一个更大的刺激——至于这点,倒是容易。一个帝王比起后宫,比起爱欲,比起诅咒,更看重的永远只有一个,就是皇位。
从与长孙素和结亲,强娶宋罗伊,再到赐死封宁,都是为了那个位子。洛云施相信,即便垂死的封炎,若是有人想谋夺皇位,也会惊坐而起,与之斗个不死不休。虽则宋氏几乎灭族,封宁也死了,但前朝势力于他而言,依旧是最易触发的一块心病。
这天傍晚晚霞极好,流光落在竺玉宫宽大的庭院里,给一身龙袍的封炎也镀上一层肃穆的色彩。韩妃抬头,静静看着目光寒冷的皇帝。
“你为何要害朕。”
这般低劣的手段么?她只想笑,然而忍住了,低眉顺眼答道:“臣妾没有。”
“你是恨我对你冷落多年,还是恨我没替你那个死去的孩子报仇。”封炎道,脸色冰冷如水。
韩妃轻笑,后宫这么多人,冷落算什么,至于孩子,在这深宫里,大多数都是要死的,她又能恨什么。
“陛下,臣妾没有。”
封炎自是不信的,韩妃也知道,这个时候一切的解释都没有用。
两人正静默对峙,一个小太监匆匆茫茫跑来在王德耳边说了什么,王德随即色变,上前看了看韩妃,向封炎道:“皇上,出事了。”
封炎道:“何事。”
“六殿下喝了御食局送来的莲子羹,中毒了。”
每日皇室子弟下了学堂后,御食局都会统一送去羹汤糕点解乏,以便继续温习功课,若莲子羹有毒,中毒的便不止他一人。
封炎皱眉,问道:“其余人呢?”
王德道:“幸而六殿下喝得早,手下太监机灵,见羹汤有毒忙告知旁人,才使得五殿下和几个小世子无恙。不过,五殿下不信,将汤赐给那报信的小太监喝,那个小太监死了……”
“胡闹——”封炎喝了声,随即道,“瑞儿如何了。”
“皇后娘娘传了太医,六殿下虽然还昏迷着,但应当并无大碍,孝宁郡主也已经能在含墨堂照顾了。”
封炎似乎松了口气,转而再看韩妃一眼,见对方一脸惊讶和担忧,不由蹙了蹙眉,转身往含墨堂而去。
一刻钟后,含墨堂众人便闻得外面尖利的一声“皇上驾到”,忙起身迎驾。
昭后是自然要对皇嗣表示关心的,而封瑞中毒后还提醒了封胤,因而盈妃母子出于感谢,也应当在含墨堂里。那个枉死的小太监已抬出宫,如波纹散去,没有人再提。
封炎让众人平身,看向了躺在床上的幼子。
“六殿下如何了。”
一旁张姓御医恭恭敬敬道:“回皇上,六殿下中的是南地的马钱子毒,幸而所食不多,尚无大碍,只需休息几日。”
封炎点头,转眼见洛云施似乎若有所思而后欲言又止,便道:“云丫头,可是有话要说。”
洛云施闻言抬头,迟疑片刻,道:“回姨父的话,这个马钱子,云施想起,那次四殿下受我拖累中箭时,箭上所染的,也是马钱子毒……”
上回几人马场遇袭,封炎是知道的。但洛云施断定,在范义的隐瞒掩饰下,他决计不知那群刺客来路。南地一直是有前朝势力流窜,几个皇子又接二连三中了马钱子毒,封寰宇、封胤、封瑞,若是后宫争斗,如何会针对所有皇嗣?
所以,要封家死的,只有一种可能,宋家,和宋家的残留势力。
昭后和盈贵妃同时一怔。
前者望向了盈妃,既是范家所为,也就难怪封胤无事,只是不解她为何要明目张胆地害封瑞;而后者则越发惊愕,洛云施这话的意思,此次的罪魁祸首便是那群马场刺客,而她又不能解释,但封炎当时并不知对方身份,这样做意义何在?那下毒的人又究竟是谁?若非小太监报信,她的胤儿也只怕也躺在床上了……
众人各自计较,未发觉封炎容色已越来越冷。
“好生照顾六殿下,若有任何差池,唯你是问。”
“微臣遵命。”
封炎随即抬头看向昭后,“给朕查,务必将下毒之人找到。”
“臣妾领旨。”
然而,那人是找不到的。
因为他早已喝了莲子羹“中毒身亡”,被抬出宫去。
御食局送来的羹汤无毒,死自然也是假死。洛云施传信到时,特意叮嘱封瑞,马钱子丢在汤中几颗,另含一颗在口中就好。然后那个叫小和子的太监迅速报信,刺激封胤,若能假死最好,若不能,便赏赐银两尽早离宫。
封炎沉默离开,在坤舆殿内望着传国玉玺久久失神。
“皇上,锦妃娘娘来了。”
王德小心翼翼道:“夜深露重的,等了两刻钟了。”
想起谢临寒还怀着孩子,封炎点头,将玉玺收好,忽问王德一句:“你说,韩妃为何要害朕。”
王德一怔,随即道:“回皇上,奴才,奴才实在想不出……”
“嗯,”良久,对方淡淡道,“朕也是。”
后宫之中,也就只有她最安分,宋家人能在御食局的东西里下毒,难道还不能在竺玉宫中埋一个布娃娃么。
“传锦妃进来吧。”
“奴才遵命。”
第二天,晨曦正好时,封瞿逸带着詹亦书匆匆忙忙来宫里,想为母妃说情,却忽然得知,皇帝下旨,韩妃只是因为约束下人不力,扣了半年月银,并无降位禁足,更不谈打入冷宫等等。
夫妻二人讶然不已,赶到竺玉宫时,却见母妃正与宫女慢慢悠悠下棋,不由越发觉惊讶。
等韩妃一盘棋下完,方与儿子儿媳一番问候完,丝毫不提解困之事,只是感叹道:“说到下棋,还是孝宁郡主下得好。”
詹亦书与封瞿逸对视一眼,心下了然,明白母妃大抵是得洛云施相助,便道:“云施素来聪慧,又重情义。”
韩妃轻笑,对洛云施相助究竟出于情义还是旁的考量不置可否,不过对方既然示好,她也应当投桃报李。
尔后几日里,青云望着自家郡主每晚一身夜行衣出门,不由向青梅道:“不是找了暮公子和舅老爷他们帮忙么,郡主还要去做什么。”
青梅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郡主在宫中这一个多月,闲得身子都懒了,不是说禁卫森严么,郡主便夜夜出去溜达一圈,练练身法。”
青云愕然,随即觉得这个方法极好,不由再次感叹自家郡主的智慧真是无穷无尽。之前每回见到那些威风凛凛的大内侍卫时,只有一股崇敬之情油然而生,从未像洛云施一般想到借他们练轻功身法。当然,凭她的功夫也是不敢这么做的。
余下日子风平浪静,到七月初一这天,洛云施便听说,远去北蒙的封轩庭带着北蒙公主回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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