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1 / 2）

钱亮亮引进金州大啤的计划首先受到的抵制来自于黄金叶，他一提出这个想法，黄金叶就说：“我们进啤酒都是通过省糖酒公司正规渠道进的，进的也都是国内外名牌啤酒，人家糖酒公司根本就没有经营金州大啤。再说了，要是我们给客人上金州大啤，客人还不得笑话我们。”

钱亮亮说：“其实啤酒喝的是个新鲜，我们金州啤酒厂生产的啤酒虽然不是名牌，可也是正规厂家的正规产品，金州人大部分喝的还不都是金州大啤？我们可以进一些，客人喝我们就上，客人不喝我们当然也不能硬上。不过今后得规定一点，凡是接待性的宴席，还有给客人带饭的时候配啤酒都配金州大啤，不再配外地产品了。”

黄金叶听了钱亮亮的话就知道这件事情他已经决定了，黄金叶有个原则，凡是领导决定了的事情绝不提反对意见，于是说那就进一批先试试。

过了几天金州大啤啤酒厂的厂长亲自带了车过来送货，厂长专门找到钱亮亮，说只要是金龙宾馆要的货，一律先拉货后付款，货没卖出去不付钱，而且在原来的出厂价上每瓶再让利五毛。

“能在金龙宾馆销售我们的啤酒，就等于免费开了一个面向全国的窗口，也等于我们的产品得到了金州最高级别的认可，说实话，金龙宾馆都用我们的啤酒了，其它宾馆用不着我们上门推销就会主动来找我们要货，我代表金州啤酒厂全体职工向钱处长你们表示衷心的感谢。”啤酒厂的厂长双手握了钱亮亮的手连连道谢。

钱亮亮说：“这种事情也没啥可感谢的，今后你们接待客户拉到我们这儿接待消费，也就是对我们的支持，这也是互惠互利的事。”

啤酒厂厂长大吃一惊：“我们也可以在你们这儿接待我们的客户？”

“能啊，怎么不能？我们求之不得呢。”

“我过去以为你们这儿只接待大官和外商，既然连我们也接待，今后的客户就到你们这边接待，多体面，多够派，该不会很贵吧？”

黄金叶在一旁接口说：“你比较一下就知道了，如果全市有哪个同等档次的宾馆比我们便宜，我们保证退款道歉。”

金龙宾馆既对外营业，又能核销接待费用，所以经济负担比那些纯商业性的宾馆轻了许多，成本也可以压低，所以价格竞争上相同等级的宾馆不是他们的对手，黄金叶才敢说这种大话。

金州啤酒厂对金龙宾馆供货不敢怠慢，送来的全都是精装和罐装啤酒，于是，金龙宾馆的所有柜台上、餐厅的吧台都摆上了金州大啤。金州大啤全面进驻金龙宾馆的当天，窝头就来找钱亮亮，一见面先是嘻嘻哈哈地笑，两只眼睛笑成了两条缝隙：“钱处长，咱们金龙宾馆怎么开始放金州大屁了？”

钱亮亮问他：“这件事情你不知道吗？”

窝头说：“这种事情从来没我说话的份儿，你肯定又听黄金叶的馊主意了，你没听人家说么，金州大屁，喝了放屁，好么，今后我们宾馆喝了啤酒的客人就都成了放屁精了，一进金龙宾馆，没别的味道，到处都是屁味儿。”

经过这段时间的工作，钱亮亮掌握了窝头的一个特点，那就是凡是黄金叶反对的他就拥护，凡是黄金叶拥护的他就反对，唯一的差别就是有的事公开反对，有的事背后反对，他跟黄金叶的意见从来就没有统一过，这一回倒出乎钱亮亮意料之外，他们俩的意见竟然不谋而合地统一了。

钱亮亮先是问他：“你喝过金州大啤没有？”

窝头说：“金州人谁没喝过那玩艺。”

钱亮亮说：“我也常喝，我觉着不错，也没因为喝金州大啤就放屁，其实那都是咱们金州人妄自菲薄，胡说八道，一边喝着人家的啤酒一边贬人家，别跟着落后群众瞎轰轰，你喝了金州大啤是不是就变成放屁精了？说实话，我喝金州大啤就是顺口。我倒没想到，在这个问题上你跟黄金叶态度倒挺一致，对金州大啤都不感冒。”

窝头说：“黄金叶也反对进金州大啤？”

钱亮亮说：“刚开始不太愿意，我做做工作人家就同意了。今天我再给你做做工作。金州啤酒厂是我们市的国营企业，养活着一千多号职工，如果把这些职工的家属算进去，就有三四千人，你说我们应不应该支持他们？如果他们的啤酒质量确实差，味道确实不好，我也不会进他们的啤酒。可是据我了解，人家的啤酒用的是本地产的当年大麦，啤酒花是当年新花，用的水是祁连山上没有经过污染的雪水，产品还是国家认定的绿色产品，怎么就不能在我们金龙宾馆用呢？再说了，我经常喝金州大啤，没觉得跟那些国内外的名牌啤酒有多大差别呀。我就不明白你们为什么就不愿意用我们自己的产品呢？就拿我们金龙宾馆来说，也是本地建筑，难道说我们非得把北京的钓鱼台搬过来才能接待各级领导和国外友人吗？话说回来，就那个钓鱼台，你想搬人家也不让你搬啊。”

窝头眨巴着眼睛说：“原来不是黄金叶的主意啊？我以为这娘们又跟金州啤酒厂拉上关系了。过去说死了她就是不进金州啤酒厂的酒，就是要经过省糖酒公司进，明明知道人家中间要刮一道油她也要通过那家公司进，你知道为什么？有好处么。”

“这件事情是我定的，黄金叶有点不太愿意，我说了说人家啥话没说就照办了，你也得给我撑撑面子，再说了，如果客人不爱喝，也不是非得逼着人家喝，以客人的需求为原则。”

窝头说：“这好办，既然是你钱处长定的，我们当然要全力推销了。你看金州大啤价格该怎么定？”

钱亮亮说：“出厂价是两块五，人家又让利五毛，两块钱一瓶，还是先送货卖完了才结算，罐装的是两块钱一罐，确实便宜。你看我们这里售价怎么定？”

窝头说：“翻它一番，一瓶金州大啤卖五块钱，罐装的四块钱，就这比起进口和外地的啤酒还便宜，你看怎么样？”

钱亮亮说：“你们餐厅就这个价格可以，酒吧、歌舞厅和健身房、游泳馆那些娱乐场所还可以高一些，具体怎么定你们自己商量。”

窝头说：“还是定高点吧，定低了反而没人买，人就这么贱，我们过去不进金州大啤就是嫌他们价钱太低，既然进了就索性替他们把价格扬起来，也算是让他们进入高档啤酒的行列了。”

果然，窝头一听说这件事情并不是黄金叶主张办的，马上改变了态度，由反对转而积极支持，在餐厅到处张贴了“金州啤酒新鲜上口”的广告，凡是接待性的宴席、给客人路途带饭的配餐都用上了金州大啤，金州大啤在金龙宾馆的销路一路飙升。金州啤酒厂也抓住时机，拿金龙宾馆使用金州大啤大做文章，电视、广播、报纸甚至马路边的广告牌上都用了这样的广告词：“国宴标准，金龙宾馆指定饮品，金州大啤。”不但为自己做了广告，也替金龙宾馆作了广告。金龙宾馆开始用金州大啤，其它宾馆也纷纷跟进，这件事情让蒋大妈非常高兴，专门打电话给钱亮亮，告诉他现在金州大啤供不应求，正在引进新的更加先进的生产线扩大生产：“他妈的，别的不说光是能多安排一千多下岗工人就是最大的成绩，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金龙宾馆居然能起到这么大的作用，你知不知道？金州大屁已经放到了省城去了，销路看涨，你小钱是头功，我心里给你记着呢。”

钱亮亮不敢贪天之功，连忙告诉蒋大妈，这件事情是在常书记的支持下办的。蒋大妈说：“常老大支持是应该的，他是市委书记么，你一个接待处长能主动想着替市属企业开辟销售渠道，就是替我老蒋分忧解愁，我记着呢，好好干。”

得到蒋大妈的表扬钱亮亮非常高兴，起码今后找他核销接待费用会好办的多，估计今后请他签字的时候他的那张脸也不会再板的象一张死面大饼。

中央首长总算要来了，市委市政府在金龙宾馆召开接待中央首长的专题会议，会议地点就在金龙宾馆的大会议室，接待处这边钱亮亮、黄金叶参加了。常书记、王市长亲自到会，分管工业和财政的副市长蒋大妈、市公安局局长、主管保卫工作的副局长李二哥、两办秘书长、宣传部的大刮刀、电视台台长和市报的总编等等都参加了会议。还有几个钱亮亮不认识的人在座，经过常书记介绍，才知道一个是省公安厅的副厅长，一个是省委副秘书长，他们是来给首长打前站的。还有两个是省电视台的台长和省委机关报的总编。

这种会议照例由常书记主讲，常书记在这次会议上总算揭了谜底，说出了那位即将到来的中央首长的名字，在场的人都不由暗暗激动，过去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中央首长这一回来到了身边，而且由在座的这些人直接提供安全保卫和生活服务，确实是一件非常值得激动的事情。

“首长到我们金州市来视察是对我们一百六十万金州人民的关怀，也是对我们金州市各项工作的巨大鼓舞和支持，我们一定要扎扎实实精心组织坚决做好这次接待工作，决不容许发生任何问题。我的第一个要求就是，今天我在会上说的事情都是保密的，到会的每一个人都坚决执行保密规定，在上级没有正式通知我们可以公开报道之前，对首长的任何情况都不准向外传播。下面请王市长说说这次接待工作的具体要求。”

王市长摊开了笔记本，带上了老花镜，然后才开始部署具体工作：“中央首长到我们金州市就住在金龙宾馆，你们金龙宾馆把总统套间准备好，没什么问题吧？”

黄金叶胸有成竹地说：“没问题，首长就是现在来，马上就可以住进去，包括他的随行人员。”

“唔，”王市长满意地点点头：“在金州工作视察期间，进餐一律安排在金龙宾馆，对了，老沃呢？把他叫来，餐厅工作可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黄金叶说：“没关系，他没来我过后给他传达。”

钱亮亮说：“还是把他叫来吧，首长在金州期间每顿饭都在金龙宾馆餐厅吃，他是具体管事的，有什么要求让他亲自听听有好处。”

黄金叶只好让服务员去叫窝头，王市长就接着说：“关于治安保卫方面的问题，由市公安局负责，金龙宾馆要积极配合，关于这方面的问题请省厅的领导讲讲。”

省公安厅的副厅长便开始说：“首长安全保卫工作的总体原则是内紧外松，万无一失。首长特别要求，不管他住到什么地方，不准驱赶宾馆的住客，外出活动不得鸣警笛阻塞交通扰民，一切都以不影响地方正常的工作和生活为原则。这样一来，对我们的安全保卫工作增加了许多困难，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所以，首长住地的安全保卫人员一律着便装，佩带工作人员胸牌，需要佩带武器的由市局的同志报个名单，人数、照片、守卫位置都要有详细资料，我们审定后，上岗前半个小时配发武器。穿警服的同志人数要控制，不要给人一种戒备森严，如临大敌的感觉，既要保证首长的绝对安全，又不能制造紧张气氛。”

市公安局的李二哥插话说：“如果不对宾馆现有住宿人员采取措施，让首长跟其他客人混住在一起，安全保卫工作就没法搞了，我的意见还是要对金龙宾馆现在的客人进行清理，该调整的调整，从现在开始不要再接待新的客人了。”

常书记马上赞同：“这个意见对，我们要对首长的安全负责，公安局治安处派人配合金龙宾馆保卫科马上就进行这项工作。保卫人员明天就开始正式进驻金龙宾馆。另外，警笛可以不鸣，开道的警车还是要安排，特别是首长通过的道路一定要保持畅通，否则发生一次堵车，可就耽误大事了，再万一出现点别的问题，我们没办法向党和人民交待。”

市公安局局长说：“这没问题，每天首长出行的路线事先安排好，安全、交管同时进行，通过管理手段来控制每个路段的车流，保证畅通无阻不会塞车，关键是首长的出行路线要准确。”

这时候省委副秘书长说：“这件事情我插句话，首长每天的日程安排虽然事先有，一般情况下也不会有大的变更，可是有时候也会有些小的变化，这就需要我们的接待人员随时跟首长的随行人员，特别是秘书和保卫人员保持密切的联系，如果有什么变化及时通知有关部门。另外，首长每天的出行路线要严格保密，除了必要的人员之外，其它人员一律不得泄漏。”

常书记说：“跟首长随行人员联络的事由小钱负责。”

大家的眼睛便都朝钱亮亮瞅，钱亮亮上任以来虽然也接待过大官，可是象这么高级别的中央领导却还是头一次接待，他不知道该怎样跟首长身边的工作人员打交道，这是他从来没办过的事，心里由不得惴惴。之所以这样安排，因为他主管接待工作，其它单项的活动都有具体的部门和人员管，比方安全保卫交通疏导由公安局管，汇报材料和日程安排由秘书处管，宣传报道由宣传部管，吃喝拉撒由宾馆管，他就得充当联络员的角色，随时上通下达。

“好吧，我尽力去做。”

“不是尽力去做，而是要万无一失保证做好。”常书记脸色非常严峻，好象钱亮亮已经做错了什么似的。

“还有一件事情，就是宣传报道工作，”省委副秘书长又说：“宣传报道要等到首长离开以后才能公开见报上电视，宣传稿件也必须经宣传部统一审核才能采用，还有，参加报道的记者一定要搞好政审，还有，要注意搞好从北京来的随行记者的关系。”

常书记插话：“也要搞好跟随首长前来采访省级媒体记者的关系，积极支持他们的工作。”

这话是对大刮刀说的，大刮刀一边忙着在笔记本上纪录，一边连连点头：“好，好，好。”一点没有了平日的霸气。

省委副秘书长客气道：“省上来的记者没关系，重点还是北京来的记者。”

这时候窝头推开会议室的门露了半个脑袋窥探了一下又马上缩了回去。王市长叫他：“老沃，进来。”

窝头把门推开一道刚刚可以供他身体挤进来的缝隙，从门缝挤进来之后做出夸张的扭捏紧张神态站在门边上问：“刚才他们叫我来开会，我是不是走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