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2 / 2）

王市长说：“没错，你过来坐下。”又对省上来的人介绍：“这是我们金龙宾馆的餐饮部经理老沃，首长能不能吃得满意吃得舒服吃得卫生安全就靠他了。”

省委副秘书长便跟他客气地点头致意。市公安局的李二哥跟他熟悉，便抢先对他下指示：“窝头，明天我的人就进驻金龙宾馆，一天二十四小时不能离开，工作餐你得安排好，辛苦点没啥，别把我的弟兄们给饿着。”

窝头说：“李二哥，你给我下不着指示，我上面有领导，你上面也有领导，到时候该怎么办，我听我的领导的，你也得听你的领导的，对不对？”

李二哥一下子就让他给噎住了，钱亮亮却明白，窝头是一个自尊心特强的人，李二哥当众把人家叫窝头，并且摆出了居高临下的姿态窝头肯定非常反感，故意晾他一家伙。看到李二哥不尴不尬的难堪，钱亮亮心里暗暗好笑。

常书记说：“沃经理说的有道理，这次接待工作是一项非常严肃的工作，一定要严格按照管理程序办事，层层负责，克尽职守，不准利用职权对自己工作范围以外的事情指手画脚。”常书记这么一说，李二哥的脸更是涨得通红，似乎刚刚从酒场上下来，而酒又是免费的。窝头有了常书记的支持，非常得意，跳起来给每个与会者面前的茶杯里续水，充当了一回临时服务员。常书记乜斜了他一眼，继续往下说：“总体上由我跟王市长全盘负责，其它各部门各负其责，小钱要多辛苦一些，这几天你就不能回家了，除了正常的服务、沟通以外，还得做好联络工作。至于工作人员的就餐问题，安全保卫人员、值班司机、还有因为接待需要不能回家的工作人员都统一在宾馆吃工作餐，四菜一汤，不准喝酒，啤酒也不行。”

金州市过去也没有少接待过中央首长，在接待中央首长方面也有一套完整的工作程序和实际经验，不过这种事情还是小心为好，不出事怎么都好说，一出事就是大事，谁也承担不了责任，所以遇到这种重大的接待任务，仍然要从上到下进行细致的研究部署，书记市长亲自挂帅，全体总动员，大到首长活动日程安排，每天行程路线的安全保障，小到吃喝拉撒，饭后散步的范围，都要制定详细的预案，具体的计划。该定的事情都定了，也快到下班时间了，会议内容重要，任务具体，人们从这时候就已经开始感到了各自肩上担子的份量。这个会开的严肃认真，时间一长与会人员就都有些疲劳，省委副秘书长开始打哈欠，好象吸毒者犯了毒瘾，常书记马上宣布会议到此结束，会后各有关部门按照会议精神积极准备，明天再开一次碰头会，由各有关单位汇报接待工作准备情况。

与会者纷纷起身离去，窝头也要走，常书记留住了他：“小沃，你留一下。”黄金叶便问：“如果没我什么事，我就走吧？”常书记说：“你也留下，怎么能没你的事呢？从现在开始每一项工作都有你的事。”

省委副秘书长也没有走，却不打哈欠了，好象过足瘾了，又精神起来。钱亮亮怀疑他刚才打哈欠是不是给常书记传递散会的信号。

“王市长，秘书长，咱们把首长就餐的事情定一下吧。”

王市长跟章副秘书长异口同声地说：“定一下，定一下。”

常书记看看秘书长，对王市长和钱亮亮他们说：“首长的饮食还真有点问题，秘书长说，首长在省里的时候对饮食要求挺严格的，一定要四菜一汤，多一样菜就让撤下去，这还真不太好弄，小沃，你说说你的看法。”

省委副秘书长插嘴说：“首长为人非常好，平易近人，生活俭朴，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要求也严格。可是吃饭就比较难，他不吃好的，咬定了四菜一汤，而且只准两荤两素，说是中央有规定，按中央的规定办。饭量也不大，早上就是一个馒头一碗稀饭或者一块面包一碗牛奶，再加点咸菜、鸡蛋。午饭和晚饭也都是米饭馒头面条。省上领导怕他营养不够影响身体健康，千方百计要给他弄点有营养价值的食品，他一概拒绝了。所以这件事情你们一定要注意，省上领导也有这个意思，在省上首长要注意影响，给省上领导做表率，到了基层，说不准能放开一些，所以你们在首长的饮食安排上一定要想方设法加强营养，如果能让首长多吃一些当然更好。”说到这里，这位副秘书长苦了脸说：“说句不怕你们笑话的话，这件事情我没少费心思，结果还是挨批评，省上领导嫌我对首长照顾不周，首长嫌我们安排得太讲究。唉，不说了，反正这件事情不太好办。省委李书记要亲自陪同首长，这一回就看你们的了。”

副秘书长说完，大家就都看窝头，窝头眨巴着眼睛问：“领导说的是真的呀？”

王市长骂他：“臭嘴怎么说话呢？这是省委章副秘书长，什么真的假的。”

窝头嘻嘻嘿嘿地朝章副秘书长道歉：“对不起秘书长，我不是说您说的话是真的假的，我是说首长真的那么挑剔，那么认真？那么大的官到下面来了，人家孝敬啥就吃啥呗，他越廉政下面越难受。对了，请教章副秘书长您一下，这位首长口味是南方的还是北方的？”

章副秘书长茫然地说：“好象北方南方的都行。”

窝头说：“这你就失误了，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连首长的口味都没有摸清，怎么给首长做饭？”

窝头这话对着省委副秘书长说，无论是内容还是口气都很不恭敬，常书记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因为大家都不能不承认，窝头说的有道理。章副秘书长说：“你说的有道理，可是我们哪能知道呢？给你说，我还真的问过首长的秘书，首长的口味怎么样，首长的秘书光嘻嘻笑，临了告诉我首长没什么口味，什么都行。”

窝头说：“秘书哪敢透露，这是首长的秘密，这要靠我们自己去琢磨，去想。秘书长，您总知道这位首长是哪里人吧？”

章副秘书长说了那位首长的籍贯，然后又说：“那只是他的原籍，人家从小在外面上学工作，口味说不定早就变了。”

窝头又刨根问底地追问那位首长在哪上的学，都在哪些地方工作过等等，好在这些倒也不是什么秘密，首长上任的时候中央电视台向全国人民报告的简历都说得清清楚楚，章副秘书长就又说了一遍，当然比中央电视台说得更加详细一些。窝头抿了嘴眯了眼睛不吭声了，好象是走了神。王市长激他：“老沃，怎么了？行不行？不行我们就请秘书长从省上带厨师过来。”

窝头说：“王市长，论公你是我的领导，论私你是我的大哥，这话说得太不给我面子了吧？你们想想，首长出来视察，对自己要求严格，他哪能到什么地方就告诉人家我爱吃什么什么地方的菜，我的口味是什么什么呢？爱吃不爱吃他都得吃，还得保证四菜一汤，当官也有当官的难处，你以为首长也象你们这个级别的小官，跟我们这些大老炊没贵没贱地称兄道弟，什么好吃吃什么，什么好喝喝什么呀？人家要讲身份，讲形象，更要注意影响，所以有时候就不得不委屈点自己。”

常书记不爱听了，制止他：“你别胡说八道了，跟王市长没大没小的，说你的想法。”

窝头跟常书记的关系没有那么铁，也就不敢跟常书记象跟王市长似的那么痞，马上一本正经地说正事儿：“我估计首长不管怎么说还是对家乡风味有感情，我是这么想的，首长家乡的口味是咸中带甜，清淡为主，所以我们安排食谱的时候还是以首长家乡风味为主，以我们的本地风味为辅，上学时代待过的地方就没必要那么重视了，俗话说穷学生穷学生，现在首长官大了，可是上学的时候照样穷，那时候只能在学生食堂吃，不可能对当地的风味有什么感觉，所以我不敢保证首长能开恩品尝我们这边的拿手菜，却敢保证让首长吃得比在省上吃的舒心、合口。”

王市长又骂他：“八月十五还没到呢，你别蛤蟆鼓气装牛，话说得太大了吧？我就不相信你能比省上的厨师还高级。”

窝头说：“厨师混到一定程度，手艺也都差不多了，不过就是刀功、配料、火候、煎炒烹炸那些手法，真正能决出水平高低的就靠这儿了，”说着用粗胖的手指了指肥硕的大头，“聪明来自脑袋大，到时候你就看着吧，有章副秘书长作证，首长在我们这儿吃的要是不比省上好，你就撤我的职，让我扫厕所去。”

常书记说：“小沃的话听着倒有些志气，我们尽力而为，又要让首长吃得好，又不能违反了首长的原则，小沃，如果这次你搞得好，我跟王市长奖励你。”

窝头受到书记的精神鼓励，又来了劲头，说：“我们搞分餐制，每道菜上来由服务员分到每个人的碟子里，一分谁也说不明白吃了几个菜，多弄几个菜首长也不知道。对了，刚才王市长说八月十五还真提醒我了，大后天就是八月十五，首长在我们这儿过八月十五啊，中秋节总不能还让首长四菜一汤吧？”

章副秘书长说：“到时候再跟首长商量吧，我想八月十五改善一次伙食总不为过吧？”

常书记说：“本来我还安排了一个食谱，上面都是金龙宾馆的拿手菜，本来想今天跟沃经理他们一起再商量商量，让你这么一说，也没必要了。秘书长，王市长，咱们再到房间看看吧，请秘书长提提意见，需要改进的我们提前做好。”

于是大家就相跟着往四号楼走。窝头跟在常书记的后面悄声问：“常书记，您说您排了个食谱，能不能让我看看？”常书记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他：“看吧，基本上都是上一回你们技术比武的时候弄的花样，在这方面你比我有经验，以你为主。”

窝头说：“那哪能呢，会做的不如会吃的，这是我们这个行当的老话，你们忙，我就不过去了，几位首长想吃点啥我去给你们准备一下。”

他们这才想起来已经到了吃饭时间了，王市长便说：“随便吃啥都行，我们到客房看完之后直接就过去。”

来到总统套间，副秘书长连连摇头：“够呛，够呛。”

常书记问他：“怎么够呛了？不够标准？”

“不是不够标准，是太够标准了，我估计首长可能不会往这里头住。在省里的时候，我们也是给他安排了总统套间，他没住，就住到了一个普通的套间里头，反而把我们闹了个措手不及。”

王市长冒了一句：“客随主便么，这还不是为了安全，要是首长都这么较劲，可真不好接待。”

常书记扯了他一把：“王市长的意思是这套房子闲着也是闲着，首长住到这里安全保卫工作好做一些，也能休息的好一些，没有别的意思。”

章副秘书长说：“我明白王市长的意思，跟我说没用，有本事等首长来了亲自给首长解释去，就说让他客随主便，首长要是真的能随你们的方便，我求之不得。”

王市长来了劲头，对章副秘书长说：“你以为我不敢说？如果首长不往这里头住我就真说，让他客随主便，看看首长怎么回答。”

章副秘书长笑了，对常书记说：“老常啊，碰上这么个牛板筋搭档日子好过还是不好过？”

常书记说：“靠的还就是老王这种牛板筋劲儿，现在干事情多难？尤其是行政一把手，处在各种矛盾的焦点上，没有点不屈不挠的牛板筋的战斗精神真就不行。”

王市长让常书记挠到了痒痒肉，挺感动地说：“老常啊，有你今天这几句话，苦点累点操心点都值了，理解万岁么。”

常书记马上说：“不过我看你还是听章副秘书长的话，韧性战斗精神固然可贵，用到首长身上怕不太合适，还是主随客便吧，先这么安排着，同时再准备一套普通套间，如果首长执意不肯住总统套间，也不能象你那样逼着人家主随客便。”然后对黄金叶吩咐：“就按我刚才说的办，两套方案，都要备好，千万不能出漏子。”黄金叶连连答应。

王市长说：“行了，就这样了，吃饭吧，我真有点饿了。”

黄金叶一听这话赶紧先跑到餐厅安排去了，钱亮亮陪着书记市长还有省委的章副秘书长一行到了餐厅就见省公安厅的副厅长已经在市公安局局长和李二哥他们的陪同下开始吃了，见他们一伙进来就纷纷起身让座，章副秘书长说：“你们是一个溜子的，我们不骚扰你们。”正好这时候黄金叶过来请他们到密封餐厅进餐，常书记就过去请省公安厅副厅长一起到密封餐厅就餐，市公安局那帮人便也纷纷帮着常书记推省公安厅的副厅长跟常书记他们走，常书记说：“首长来了肯定在密封餐厅进餐，你事先体会体会对安全保卫工作有好处。”副厅长就向市公安局那帮人告辞跟了常书记他们朝密封餐厅走。钱亮亮在这种场合下只能跟在他们的后面，觉得后面有人扯他的衣襟，回头一看是李二哥，李二哥悄声说：“哥们，从明天开始我们就得进入一级战备，今天给兄弟们上点辣的成不成？”

钱亮亮点点头，招来一旁的服务员吩咐道：“给他们这桌上两瓶白酒，只能两瓶，不能多，啤酒就上金州大啤，敞开管够。”

李二哥就拍拍钱亮亮的肩膀说：“哥们够意思，今后有啥事需要我们出面，一句话。”又问：“今天窝头那小子犯什么毛病？平常我们挺不错呀，怎么回事，问他要点酒他说要酒没有，要尿管够，这是干吗？”

钱亮亮笑了，说：“今后你别当着领导的面叫人家窝头，是你你高兴吗？”

李二哥恍然大悟，拍拍脑袋：“这个窝头，自尊心还挺强么，也怪我，他把我叫李二哥，我把他叫窝头，叫惯了，行，今后咱就把他叫沃经理，就这么点事还值得他那么计较。”

钱亮亮说：“没别的事我得伺候领导去了，去晚了挨骂呢。”心里却想，李二哥这句话倒提醒他了，窝头那个人表面上看嘻嘻哈哈大大咧咧好象啥也不在乎，有时候甚至装疯卖傻半真半假地胡说八道，其实对有些事情很在乎，今后这方面还真得注意，背过人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话说轻说重他不会在意，可是当了别人的面，尤其是领导的面，一定要给予他充分的尊重。

李二哥说：“好好好，不耽误你功夫了，什么时候想要驾照了就来找我，别的事你也用不着我。”

钱亮亮说那我明天就去找你，李二哥说别，还是等把首长伺候完了以后再说吧。